小时候身体不好,个子比同龄人低。但是,我没有得到公子哥的待遇,父母亲早早的就把我的人生之路定位在一个农民上,一切都是那么按部就班。
那时候,村里家家养猪。养猪可以一举两得,养大后可以卖掉挣钱,积攒下来的猪粪还可以量方按体积卖给集体,算作工分。
那时候,每天下午放学后,我的任务是拿起竹篮或萝头去庄稼地里撅菜,拿回来喂猪。有一种野菜叫曲曲菜,叶片深灰里透着白,非常可爱。它能长二十公分高,用手拢住,稍一用力,噌的一声脆响,就拔下来了,从折断的茎杆处会分泌出白白的汁液。
曲曲菜成片分布,找到一片,那天的撅菜任务就能很容易完成了。有时候还能碰到野生的小蒜,薅一把回家,叫俺娘烙成面饼,特别好吃。
由于家家都养猪,撅菜的人多了,野菜也就越来越少,我撅菜的任务变得非常艰巨。有一次,我爹从地里劳动回来,割了一捆草扔进猪圈,猪拱了几拱,最后欣然接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啊哈,它吃草!
从那以后,我放学回家,除了拿起萝头,又多了一样行头,就是镰刀。割草喂猪就是我的工作。
其实大部分时间不用镰刀,用镰刀割草,要先摆好架势,左手扶住一把野草,右手拿镰刀兜底猛割。用手薅草就简单的多,我两只手左右开弓,刷刷刷,一会儿工夫,就装满了萝头。
我最喜欢去玉米地薅草,草长得又高又嫩,轻轻一薅就掉了。我沿着垅沟一鼓作气向前薅,再回头一堆堆拾掇好,装进萝头里。
有时候,运气好了,在玉米地还能摘到黄瓜和甜瓜,拿到渠道里洗洗。遇到热天,出汗太多,全身都湿透了,我索性脱掉上衣,铺在草堆上,随意的躺下,翘起二郎腿,啃着脆脆的黄瓜。一阵小风吹来,我頓觉凉爽无比。
又过了两年,我长了一点个子,比平车高了,我告别了薅草,和平车成了最好的朋友。那时候,猪粪挖出来,卖给生产队可以顶工分。为了多沤粪多出圈,多算工分,就得拉土垫圈,加点野草、秸秆,然后往猪圈里倒水,快速沤粪。我的任务就是拉车去田边地头挖土,拉回家卸下来,再一锹一锹铲到猪圈里。
拉土是有技巧的,因为我力气小,要选土质松软的,带有野草的土铲到车里。我最喜欢黄蒿和狗尾巴草,又好铲又好沤。我怕我力气小拉不动,所以不能去离家太远、或者路不好的地方。有时候,还要躲着爱管闲事的村干部,那货们吆五喝六,这里不叫挖那里不叫铲。靠,我还能去外国拉土回来垫圈?
有一年冬天,村西边的大河搞水利建设,几十号人同时在河里挖泥,把里边的淤泥挖出来,扔在河沿边上。挖河的现场热热闹闹,大人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不时的还说些笑话,很多小孩子也跑来河边,玩泥巴,做游戏。我拉来平车,拿铁锹往车里装泥巴。我装的很慢,有点三心二意,不时的停下来,听大人们说话,看小孩子撒欢儿。我手扶平车,面露微笑,沉浸在这沸腾的画面里了。
泥巴太沉了,我装好车准备走人,却有点拉不动。我左右晃动前把,弓身俯地,奋力的一点点想往前挪。突然,我感觉我的脚步有点后退,又有点后退,我扭头往后一看,脑子轰的一声,一下子傻了。车子在往河里走!我绝望的往四周看了看,没人注意我,喊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觉得头皮发紧,脸发涨。我只能奋力自救。车子一点点儿向下滑,我左右晃动,调换平车的方向。突然,平车居然停住了。
原来车头和大河并成了一个方向,平车与河道平行站立,没有了向下的力量。我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刚才——
那天晚上,我没有吃多少东西,很早就去睡觉了。娘问我咋了,我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六七米深的大河,如果连车带人一个倒栽葱下去,我不敢想像。
爹说准备在后院再盖一个干棚屋,盖好了叫我去住。他和哥哥瞅时间就往家里拉土,拾砖头块。拾来的砖头是下地基用的,土是垛墙用的。土要先浇水洇湿,上面铺一层麦秸,用三指钩来回翻,把土和麦秸充分搅匀,再穿上高通胶鞋,到泥里反复踩踏,像揉面一样。直到整个泥堆炼成一个整体,安静的躺在那儿。
我每次看他们干活都感觉好过瘾,也想光脚上去踩踩,可每次都没人批准。
垛墙也是技术活儿。只见哥哥拿着三指铁叉,深深的扎进泥里,稍一弯腰用力又向后轻轻一坐,一块泥巴就被叉起,放到地基上。一叉又一叉,等到泥巴摞到半米多高,就开始修整。哥哥拿着铁叉,用叉的侧面把多余的泥巴刮下来,就像街上卖肉的,一块块多余的泥巴在他面前扑簌簌掉下来,再看墙面,光光的直直的,软软的,好像还能滴下水来,就像黄黄的豆腐脑。我忍不住想摸一下墙面,或许能留下我的手印。
盖房子不是简单的事,要不断积攒黄土,准备材料。我除了拉土垫圈以外,看到哪里有好土也往家里拉。看到有好的砖头也毫不犹豫的拾到我的车里。干棚屋一天天长高,我心里也一天天高兴起来。里边有我的汗水,有我的功劳。何况,那是给我盖的房子。
河边遇险的事我谁都没有告诉。我不想说。
我拉着平车继续为家里干一点力所能及的活儿。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拉车的技术越来越好,身体也越来越壮。
等到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村里有很多壮劳力已经拉不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