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常郑甘陈段传（五）
后来陈汤上书说，康居王送到汉朝的侍子不是他的王子。朝廷派人查验后，确认是康居王的王子，就把陈汤逮捕入狱后判处死刑。
太中大夫谷永上奏书替陈汤申辩说：“臣听说楚国有子玉作为大臣，晋文公因为他而坐不能安席；赵国有廉颇和赵奢，强秦不敢出兵窥视井陉；近代汉朝有郅都和魏尚，匈奴不敢南向沙漠。从这些来看，战无不克之将是国家的爪牙，不可不倚重，所以才说：‘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臣私下里看到关内侯陈汤，前番作为副使担任西域都护，他愤恨郅支单于行为无道，怜悯陛下不忍心诛杀，越想越忧虑，奋发义勇，最后毅然率军奔袭，横穿乌孙，集结到单于赖城之下，屠杀三重城池，斩下郅支的首级，报了十年没能诛杀单于的仇恨，洗雪边吏的长期耻辱，威震百蛮，武畅西海，汉朝开元以来，征伐方外的将军，从来没有这样辉煌过。现在陈汤只因建议不对，就遭到囚禁，被长期拘押，案件久拖不决，执行法律的官员想把他判处大辟之刑。当年白起作为秦将，南拔郢都，北坑赵括，因为很微小的过错，就被赐死在杜邮，秦国百姓十分怜悯他，无人不为他伤心流泪。现在陈汤亲持斧钺，席卷喋血万里之外，荐功于祖庙，告慰于上天，凡是甲胄军兵无不仰慕其大义。他只是因为言事获罪，并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罪恶。《周书》中说：‘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犬马效劳于人，还施以帷盖的报答，何况对国家的功臣良将呢！臣私下里担心陛下忽略了鼙鼓之声，不体察《周书》中的意图，忘记了帷盖样的施舍，以庸臣来对待陈汤，最后听从了官吏的建议，让百姓突然生出秦国那样的怨恨，这不是用来激励死难之臣的办法。”
书信奏报呈上后，汉成帝下诏令释放了陈汤，剥夺其爵位成为普通士卒。
以后几年，西域都护段会宗被乌孙军兵包围，驿骑上书，希望调动敦煌军兵前去营救。丞相王商、大将军王凤和百官商议了很多天后下不了决心。王凤建议说：“陈汤多筹策，他熟悉外国事务，可以召他前来询问。”
汉成帝就召陈汤到宣室中面见。陈汤在进攻郅支单于时患了中风病，两臂不能屈伸。陈汤入见后，诏令他不用叩拜，递给他段会宗的奏书观看。陈汤推辞说：“将相九卿都是贤才通明之人，小臣体弱多病，不值得来谋划大事。”
汉成帝说：“国家有急事，先生就不要推让了。”
陈汤回答说：“臣认为这件事情根本不值得担忧。”汉元帝问：“为什么这么说呢？”陈汤回答说：“胡人的军兵大约五人才抵挡汉军一人。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的兵刃朴钝，弓弩不利。现在听说得到了汉朝的技巧，但仍然还是以三挡一。兵法中说道：‘客倍而主人半然后敌’，现在包围段会宗的军兵人数不足以战胜段会宗，希望陛下不要担忧！何况轻骑兵日行五十里，重骑兵日行三十里，现在段宗想调动敦煌的驻军，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到达，那只是报仇的军兵，不能作为救急之用！”
汉成帝接着问：“那应当怎样应对呢？围困肯定会化解吗？你估计什么时候能化解呢？”陈汤知道乌孙军兵只是乌合之众，不能久攻，所以猜测不会超过几天，就回答说：“这几天已经化解了啊！”他屈指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回答说：“不出五天，应当有胜利的消息传来。”
过了四天，段会宗的军书来到，说围困已经化解。大将军王凤奏报，建议任命陈汤担任自己的从事中郎，幕府中的一切事情全部决断于陈汤。陈汤严明法令，善于因势利导，他的建议多数被采纳。但他经常接受别人金钱后替人写奏章，最后因为这事而被罢黜。
当初时，陈汤和将作大匠解万年交情很好。从汉元帝时期，渭陵不再迁徙百姓修建城邑，汉成帝时开始在这里建造陵园。几年后，汉成帝又喜欢上了霸陵曲亭以南的地方，下诏令再进行建造陵园。
解万年和陈汤商议后认为：“孝武皇帝时期的工匠杨光因为主持的几项工程都让皇帝十分满意，他到了将作大匠官位，后来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建造杜陵被赏赐关内侯爵位，将作大匠乘马延年因为工程劳苦享受中两千石俸禄。现在陛下想要修建放弃建成的渭陵再营造新的陵园，如果能够成就大功，你也应当像当年那样蒙受重赏。陈先生的妻室家眷都在长安，儿子生长于长安，不喜欢在东方居住，应当要求迁徙，那样能被赏赐田宅，这都是好事。”
陈汤认为这事有利可图，就上奏密封书信说：“初陵是京师之地，最为肥美，可设立为一县。天下的百姓没有迁徙诸陵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关东富人越来越多。他们多占良田，役使贫民，可让他们迁徙到初陵，以加强京师，衰弱诸侯，又能使中等家庭以下得以平均财富。陈汤我愿意和妻子家属率先迁徙到初陵，作为天下人之先。”
汉成帝果然听从了陈汤之计，开始修建昌陵（初陵）城，后来迁徙内郡的百姓。解万年保证说三年可以建成，后来最终也没有完工，很多群臣就说这个工程很不合适，汉成帝把这事交给有关部门讨论。
群臣都说：“昌陵工程把洼地填高，堆土为山，估计房屋才到平地之上。外运来的土壤不能安保幽冥中的神灵，土浅了根基很不牢固，每年的用工达到几万人，并且到了夜间施工时要点燃脂火照明，从东山运土来填埋，导致土的价格和谷米相同。工程已经修建了几年，天下人都被征过劳役，导致国家疲惫，府库空虚，一般普通百姓都被苦苦煎熬。所以修建陵园要根据天然属性，借助原来的土质，地势要选择高大宽敞的地方，旁边还要靠近祖考陵园，前面在渭陵已经有了十年的工程，应当恢复故陵，不要再迁徙百姓。”
汉成帝这才下诏停止昌陵建设，其事记载在《成帝纪》中。丞相和御史大夫请求废掉昌陵城建造的房屋，奏报还未批复。有人问陈汤说：“宅第没有拆除，难道还会继续迁徙吗？”陈汤回答说：“陛下只是暂时听取了群臣的建议，还是要进行迁徙的。”
这时，成都侯王商风接任为大司马、卫将军辅政，他平时和陈汤关系不和。王商听到这些话后，就报告说陈汤妖言惑众，逮捕入狱治罪，审查他犯下的所有罪行。
陈汤以前曾替骑都尉王莽上书说：“王莽的父亲早年去世，但他没有受封，他的母亲明君抚养了皇太后，尤其劳苦，应当加封。”结果王莽真的被封为新都侯。后来皇太后的同母弟弟苟参担任水衡都尉，他去世后，他的儿子苟伋担任侍中，苟参的妻子想要为儿子苟汲讨封，就送给陈汤五十斤黄金，陈汤答应为她上奏后办成这事。
另外，弘农太守张匡因为贪污一百多万钱，狡猾不道，受到诏令审讯，他担心被逮捕入下狱，就派人找陈汤求情。陈汤为他申诉案情，使张匡得以熬过处决死刑犯的冬月，他被承诺给予二百万钱，大多是这类事情。这些事情发生在陈汤被赦免之前。
后来，东莱郡冬天出现黑龙，有人询问陈汤。陈汤回答说：“这是所谓的玄门大开。陛下多次微服出行，出入不守时，所以龙才不按时令出现。”他还说应当再次迁徙百姓前往昌陵，相互转告的有十多人。
丞相和御史大夫奏报说：“陈汤妖言惑众，属于大逆不道，妄自把灾异归结到陛下身上，犯了大不敬罪。”
廷尉赵增寿进行评议，他认为：“惩治大逆没有依据的正法，应以所犯的罪行轻重来定罪，臣下认为所依据的法律有失得当。之所以把案件交给廷尉审理，只是因为没有先例参照报告给陛下，这是为端正刑罚、重视人命。明主哀怜百姓，已经下达制书停止了昌陵邑工程，不再迁徙吏民，其事已经颁布。陈汤妄自以个人意图说朝廷要再次迁徙百姓，虽然有所惊动，但受到的影响还是很少，百姓没有发生大的变动，不能称为妖言惑众。陈汤其他所说的话，只是假设不存在的事情，不是他应当说的，属于犯了大不敬罪。”
汉成帝下诏书说：“廷尉赵增寿说得非常正确。陈汤以前有征讨郅支单于的功劳，特赦免陈汤为普通百姓，迁徙到边疆。”很快又下诏书说：“原将作大匠解万年佞邪不忠，妄自弄虚作假，他多征赋敛，烦劳繇役，仓促兴起工程，使百姓遭受辛苦，死者接连不断，毒害百姓，海内怨恨。虽然受到赦免诏令，他也不应当再居住在京师。”
汉成帝把陈汤和解万年一起迁徙到了敦煌。很久之后，敦煌太守奏报说：“陈汤以前亲手诛杀了郅支单于，他的威势行于外国，不应当靠近边塞。”汉成帝又下诏把陈汤迁徙到安定。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2月13日（古历辛丑年十一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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