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潘家园大厦楼下张老坎。
“鸳鸯锅底、午餐肉、北极虾、手切羔羊肉、牛丸,你们蔬菜是自助的是吧?”
服务员:“对,饮料也是免费的,有酸梅汁和另一款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饮料。”
“有糖蒜吗?”
服务员:“有的,在小料那,都是免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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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新媒体运营以来,我的生活就极其不规律,经常熬夜通宵出稿子、追时事热点,每天凌晨五点睡觉,十点起床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蛮怀念以前在家12点被父母逼着睡觉的时光,脸白皮肤好)
因为我有睡前吃东西的习惯,所以楼下这个张老坎火锅店我半夜常来。要知道,不管在哪里生存,凌晨三点还想找个吃热乎饭的地方真的是不容易,而且火锅要求也不高,食材新鲜小料齐全就可以了,一份清汤锅底,怎么涮都ok。
凌晨三点,一般也没什么人了,但是那天除了我,还有三桌客人,店里加上我和两个服务员,总共13个人。
人多的地方,故事就多。有一对中年男人一胖一瘦说话很大声,听口音就知道是典型的北京爷们儿。俩儿人滋溜一口牛二,吧嗒一口菜,天南地北的胡吹乱泡,我听着十分有趣。
胖子:“你丫是不知道,八几年那会,老毛子是真他妈穷。也不是穷,就是啥都没有,什么牙膏、牙刷、袜子、皮鞋、腰带,啥都缺。
咱临街那个xxx你还记得吧?丫带着大包小包东西去了趟俄罗斯,回来就牛逼的不行,跟他妈抢劫了一样,天天带我们出去喝酒吃肉,他说有牛逼的“倒爷”在俄罗斯一个礼拜就能赚一辆大奔。
你也知道,那阵我爹刚去世,我妈生病在家,全家就我一个能干活的人,每个月在印刷厂上班挣那点工资都不够吃饭的,更别提给我家老太太买药了,真是穷啊。
等那小子第二次回来,我看着确实是挣钱,也就去他妈的危险,辞了工作,和几个想挣钱都想疯了的哥们儿学人家跑俄罗斯当“倒爷”。
带我们入行的就是临街那xxx,我第一次坐北京到俄罗斯的火车。好家伙,车上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大大小小的全是行李和货,一麻袋一麻袋的。
刚上火车的时候除了人多没其他感觉,后来慢慢才发现,好家伙,我们那节车厢好像一个做的其他生意的人都没有,清一色的“倒爷”。那是老子在退伍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一群陌生人同时为了一件事发疯,不比现在被那些传销组织洗过脑的人差多少,所有人目标一致,就是他妈的赚钱。
到俄罗斯那面的交易市场我都被吓着了,6天,就他妈6天,我和几个哥们带过去的货就全卖光了。看着xxx还有东西卖,这给我气的啊,后悔当初没听他的,乱七八糟什么都带点。
要知道,我刚去俄罗斯的时候江浙那帮人还少着呢,不兴什么批发市场,都是小买卖家个人倒腾点儿东西背过去卖,利润还大,跑一趟是一趟。江浙那帮雇人、包车去的都是之后几年才有的。我也就是被我家老太太拖着,要不早就跟那几个哥们一样奔那就不回来,赚钱不说,那地方还啥都便宜。
不过回来了也挺好,他们九几年的时候和当地警察发生过矛盾,咱们院那个小张你还能想起来吧?就是04年把他家房子卖了跟老婆去了青岛的那个,丫从小脾气就冲,在俄罗斯因为扣货的事儿跟警察打起来了,差点儿被打死,最后货全被没收了还被遣返回国。我估摸着我要是还在,就依我年轻时候那脾气我得比小张还惨,赚钱这个事儿,有命赚,还得有命花。“
我在一旁边吃边听,胖子说的“倒爷”这事儿应该是一点都不玄乎,我在很多资料上都有看过,不过第一次近距离听这种传奇的”倒爷“历史倒是第一次。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中国改革开放初见成效,轻工业逐渐稳定,但是俄罗斯因为苏联解体等多方面原因导致国内生产力下降的特别厉害,物资极度匮乏,全俄几乎找不到能稳定供应日用品的商店。
那个时期的俄罗斯市场就是一个无底洞,市场上不管出现什么货,肯定有人买。中国”倒爷“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经常采购质次价低的垃圾货去俄罗斯卖。随着生意越做越好,”倒爷“们的胆量也越来越大,后期甚至出现了中俄两国商人联合起来用飞机和火车运货的情况,”包机包税“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兴起的,所以那个时期去俄罗斯当”国际倒爷“的人大部分都赚的盆满钵满。
这个情况在我们另一个邻居朝鲜的身上也出现过,我爸年轻的时候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长途客车司机,他经常跑丹东,真的是见过中国人用一卡车胶皮鞋换一卡车煤这种事。
胖子明显有些喝大了,什么话都往外说,什么牛逼都敢吹。
包养俄罗斯大妞儿比在中国买白菜还便宜;在俄罗斯玩一龙双凤一次才十几块钱;遇到光头党被抢过货,和老毛子拔枪玩过对射;九几年资产就40多万......巴拉巴拉的一通乱吹。
作为路人我听着还是蛮有趣的,毕竟牛逼吹的好也是本事,而且北京爷们儿吹牛逼的实力我早就见识过,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旁边那两桌人显然是没咋经历过,有两个女孩儿还偷偷的对那个胖子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最有趣的是,和胖子一桌的那个瘦子应该是他们圈内人,明显有些听不下去了,脸色很僵,表情很尴尬,估计是碍于情面没有直接开口怼人,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
“服务员再来一份牛丸!”我对着吧台喊道。
众生相,众生故事,这才是深夜食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