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光如水
我悄悄使劲掐了手臂几下，确定自己没有在梦游。这个华丽丽的周五，先是晴天霹雳被剧组开除，然后被程康带去校外的餐馆吃了个饭，现在等着看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宛如梦境。
吃饭的时候，出于紧张，我不停地说话，说话的质量如何已经记不得，只记得他坐在我对面，总是浅浅地笑，笑着帮我夹菜，偶尔应答一两句，笑意霸占着他的嘴角挥之不去。看着他笑，我有时会犯花痴地忘记说话，但随即清醒过来又滔滔不绝地唠叨。我哪里是在吃饭啊，我自己了解我自己，我是想把这个已经觊觎多日的大帅哥给生吞掉，表面上淡然自若，心海早就波浪滔天，不知所以。
学校的电影院，情侣居多，我们走进去找座位的时候，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我也不能幸免遇难。他习以为常，加上高度近视，倒是泰然处之。我却把那些目光里的艳羡、挑剔、好奇和各种意味都看个通透，多少不自在起来，盼着快快熄灯。
“你太聚焦了呢！” 我微微侧身朝向他。
“他们更多是看你！”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 哎呀，我的小心机!
“确实不是!” 他并不看我，眼角却浮现一抹狡诘的笑。哼！我决定沉默是金。
“生气了？” 看我不说话了，他问。
“哪有！”
“逗你呢！”
你总是这么逗你喜欢的女生吗？ 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没敢跟雁凌，菲儿，宝珠他们说你，是因为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喜欢我，美琪不一样，我觉得发生再难堪的事情我在她面前也不丢脸，因为她就是爱我。
除了高考失利，我几乎不曾失去过什么或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作为一株血统纯正的小向日葵，我总是向着阳光奔跑，相信努力的人运气不会太差。所以不确定我能得到的东西，我还不想跟别人分享呢！可以邀请你跟我一起在阳光下奔跑吗？
该死的内心独白，真实的情况是打死我也不会主动表白的。老爹如果知道我主动，他的老心脏一定碎了一地，他的宝贝女儿可是他的掌上明珠，拼尽力气来爱护的宝贝。真的好感谢父亲的爱，后来的日子，即使阳光散尽， 乌云腾空，我还是可以不停止奔跑，因为我相信云上有太阳，并且永远不改变。
关灯开演，有些压抑的影片氛围扑面而来。
屏幕上的场景猝不及防，集中营里全身赤裸的犯人们被带到操场上，竟然有裸露的男人女人镜头，包括下体。第一次看到这个， 我毫无准备，有些慌张，马上低头避开。脸，应该是红了吧，热辣辣的。
黑暗中，程康侧身靠我非常近，能感觉到口里的气息：“放轻松， 你迟早是要接受启蒙教育的！对你很重要！”
“你！”
“没事！你不再是五中的高中生了。”
“哼，你就是传说中的坏男生。”
黑暗中，不扭头看他也知道一个巨大的笑容在他脸上荡漾开来。
电影散场，他送我回宿舍。路灯下一长一短两个人影隐隐绰绰，仅仅是看着两个影子都好幸福啊！我160, 他172， 12厘米的身高差怎么看怎么协调。
我还跟之前一样，早早地就跟他分路，溜回寝室。
推开寝室门，一个姑娘背对着坐我床上，是玥姐！她面色严肃地说：“ 出去走走？”这么晚了找我加上这脸色，是好事的概率不大。
“走吧！” 我放下书包跟她出去。
“你和程康好上了？” 这么直接！晕掉！
“没有啊！”
“没有？”
“是啊！我们只是聊聊天，手都没牵呢！”
“你看今天Joyce，很明显是不乐意你跟程康距离太近。老高也挺上心的，专门嘱托我来对你进行政治思想教育。”
“教育我？”
“是啊！中心思想就是让你离程康远点。”
“老高和程康不是好朋友吗？ 这背后暗箭可不太厚道，嗯！我得重新评估老高的人品。”看我还有开玩笑的心情，玥姐有点急了：
“程康真心是个花心大少。进大学以来，女朋友就换了好几任，还都是女生追求他。 对了，不是你去追的他吧？”
“拜托，我的好姐姐，我这张白纸可没那个超凡的勇气，女追男? 太没有女孩子的娇贵和矜持了。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哎呀，娇娇，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真心觉得你好！学习好，待人好，性格好，前途一片光明！程康救过我，他也很有才，我跟他是好同学，但是在对待感情上，我觉得他缺乏真诚。我不希望你跟他好，担心你受伤害。以前那些女生跟他最长的也只有半年，分手后还都挺伤心，可他却并不在乎，毫发无伤。”
亲爱的玥姐还在继续苦口婆心，可我的心思意念都已游离。这个程康，他的好朋友和他救过的同学竟然来劝说一个他可能喜欢的女孩不要跟他在一起。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他是恶狼我像小白兔，激发了人民群众的怜惜之情吗？哎呀，以为自己还在演戏呢? Cut！是他的确仗帅而骄，专干辣手摧花的行当吗？
可怜的玥姐，费了口舌，效果却只是让我对程康更为好奇，典型的心理反向形成。老高，隔空给你说声谢谢！知道你是真关心，但是我无论如何也要上刀山下火海，看看这程康的原形，到底何方妖孽。没有办法，他就像身上捆绑了重达千吨的磁铁，牢不可破地吸引我走向他，渴望有更多时间跟他在一起，了解他，也被他了解。这些善意的规劝几乎即刻被我屏蔽，甚至产生更强烈的力量，让我的心越发靠近他。
谁说爱情来的时候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的爱了，那就只有束手就擒的气度啊！
三天后的圣诞晚会，出于程康的坚持，本该登台演出的他和我并肩坐在大礼堂的观众席上，接受来自各方目光的洗礼。他身上无处不在的高冷之气让雁凌菲儿宝珠都只是匆匆跟我打个招呼就离开了。玥姐更是，眼神看到我们，眉毛上挑，直接转向；老高更是夸张，看都不看我一眼，在程康肩膀上重击一拳，就径直和玥姐去后台准备去了。
“有点紧张?” 他问我。
“嗯！”
“没事，我们来检阅劳动成果。”
“非要坐一块来检阅?” 有点后悔跟他来，应该跟雁凌他们一起的，最近一段时间跟他们真的远离了。
他笑了：“必须啊！”
看到他的笑容，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突然安然落定，自然地和他聊起来。其实他很能聊天，看起来也很享受听我讲话。中学的时候，由于太喜欢聊天，我居然可以直接可以把歌词“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改创成 “就是和你一起聊天到老”。这还能有救吗？ 所以我一直坚信，得到我爱情的那个人一定很喜欢我聊天，不然爱情怎么开始又怎么维继呢？
当晚，英文剧获得了第一名。Joyce和梁辅导员的脸色都露出了欣慰和志得圆满的笑容。
他也感觉颇好的样子：“怎么样？牧羊女。检阅成功吧？”
“跟我们有关系吗？”
“有啊！我们上，肯定更是第一名啊！”
这哥们，自我感觉真是良好！我硬拉着他在集体退场之前先行离开了大礼堂。
他看起来心情大好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周末我带你出去玩吧！”
“不行，旭东周末要过来看美琪和我。”
“刘旭东？他哪天到啊？”
“周六。”
“那我们周五放学后去我姑姑那里吧！不影响你们周六同学会！他们去美国过圣诞，家里空出来，正好我们可以一起看球赛！”
他看着我，目光坚定而有热情，仿佛不是在邀请，而是在宣告，似乎我就是他的瓮中之鳖似的。我也千真万确地毫无抵抗力，这种很容易让清纯少女失身的桥段对我完全没有警示作用，我对他有着一种近乎白痴的信任，相信他不会伤害我，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情。
“好吧！” 一个切切寻求亲近的邀约，一个立马欢喜接受的回应，欣然的笑意在我们的眼底心里活泼泼地喷洒开来。
谁说爱情这场战争要攻防兼备方可独善其身呢？真正的爱情降临的时候，两颗彼此真诚相爱的心早就火星撞地球，光亮足够照耀黑暗的古战场。
后面的两天，真心过得太慢，好不容易捱到周五。美琪给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允我离开，她幽幽地叹口气：“哎，可怜的旭东，我得让世家陪他好好地把酒喝饱。” 我白她一眼，就跑了出去。
周五下班高峰的公交很挤，程康一直护住我，两个人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脸红心跳得厉害，几乎就要失了方寸。
程康姑姑的家在通信学院的家属楼里。没有电梯，我跟在他的后面一路爬上九楼。
我磨磨唧唧地抱怨：“还好我是打羽毛球的体质，不然可不乐意爬这么高的楼。”
“你打不打球，跟着我你都乐意的。”
“自信过度了吧？”
“你不乐意，我这个足球二级运动员也能把你扛上来。” 我想起给他抹红花油时他坚硬的小腿肌肉，不由得又开始展开了自由联想。
他开门进屋，“来吧，欢迎娇娇大小姐！”
三室两厅的大房子，很整洁：“嗯，你姑姑家看着挺不错的。晚上我睡哪儿？”
“睡我妹妹房间吧。她去美国念书了。”
“你以后考虑出国吗？”
“不！你呢？”
“我不知道！”
"你饿了吧！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在客厅看会儿电视，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吃饭。” 我的下巴快掉下来，他会做饭？会做饭的男生可不多，旭东就顶多能把面条下熟，老高说他最高纪录是能弄蛋炒饭上桌。
“不，我要给你打下手。”
“哈哈，好啊！来吧！”
他脱掉外套，里面是件颜色很纯正的白色圆领毛衣，搭配内里的灰色格子衬衫，真好看！他的全套动作相当娴熟，我打下手也只能是帮他剥蒜而已，可是就是喜欢在他身边晃，或者说看他在我眼前晃。
很快，番茄炒蛋、仔姜肉丝、清香丝瓜汤上桌，卖相不错！美美地吃了一顿，我卷起袖子：“我来洗碗！”
“不用，去看电视吧！我很快就搞定！”
“啥都不做，不好意思！”
“放心，不会要你付代价的！”
“你！” 嘴巴可真不像个好人。
“别急，跟你开玩笑的！洗碗对我真是小事。我爸妈一心想我出国，早早地就训练我自立。一看你就是糖水里泡大的，你是不懂我的苦的！”说得没错，我还真不太会做家务。老爸老妈可从来不想我离他们太远。
他果然很快就过来和我一起看电视。球赛晚上10:00才开始，我们就一直絮絮叨叨地聊，在这样一个居家的环境里和他独处，迷失在他的眼光里，我有些眩晕。美琪常提到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难免干柴烈火指的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你胆子挺大的！” 他陡然来了一句。
“为啥?”
“敢单枪匹马跟我来过夜。”
“这有啥了不得的?” 我感觉自己足够镇定。
“老曾让我准备避孕套。”
“......” 我强忍着没从沙发上跳起来。
“吓着你了? 抱歉！老曾说话是这样！对不起。”
想到老曾每次经过我都诡异地笑着打量我，难道他以为我们已经?哎呀，真是羞死了！
我快速淡定下来，谈性说爱虽然在我家是雷区，可美琪早就给我上过启蒙课程呀，今天不过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可以聊这个主题的男生罢了。
“没事，我没那么小气啦！老曾倒是可恨！”
“其实他人很好，你会有机会见他的。”
“不提他了。对了，你第一次时多少岁?” 为了避免尴尬，我吐了一下舌头。
他眼里装满不可思议，还有点不好意思：“你！一定要这么颠覆你的清纯形象吗？”
“哎呀，允许我好奇一下嘛！”
“17岁，满意吗?”
“那你现在19岁，交过的女朋友挺多吧?” 我想起玥姐的话，又想起了他那个大胸的卷卷头女友。
他的脸色都变了：“我认真告诉你。第一，这两周，有好几次我想更亲近你，抱抱你或者亲亲你，但我他妈的紧张，连牵你的手都不敢，从来没有想靠近哪个女生会这么紧张。所以，也许，你会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第二，一个男人如果已有经验，但是能做到不碰一个从来没有经验的女孩，那是真爱!” 他突然这么严肃，我一下子就慌了：“哎呀，十点了！快转台，比赛开始啦！”
他长叹一口气，耸耸肩，拿起遥控板。
其实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伪球迷，重点都是看帅哥。而且多年来早睡早起的我十点后大脑就停止工作。所以陪他没看好一会儿，就睡眼迷离了。打个盹的功夫，他已经拿了被子出来：“ 你躺下睡吧，盖上被子，别感冒了。”
被子很干净，有刚洗过的清洁干燥的味道。看我闻被子的味道，他又笑了：
“怎么样？ 以后我们的被子这个标准还行吗？”
我们的被子？强烈的画面感让我的脸刷的热腾腾的，估计是红了个透。
他乐开了：“看你，哎，小丫头，这以后迟早的事情嘛！不说了，睡吧睡吧！” 一定要这样吗？弄到我脸红耳赤才罢休，真是可恶！上帝啊，为什么他说的混话，我的内心接收到的却是满满的善意和喜爱呢！避开他的目光，我只能看向窗外，一轮冬日的月亮高悬在清冷的夜空，柔和的月光很体贴地倾泻下来，仿佛能穿透窗户，来聆听我慌乱的心跳。
月光如水，我沉沉睡去了。
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还窝在沙发上，被子依然盖得妥妥贴贴，伸展一下有点酸疼的身体，踢到什么东西。程康在脚那头坐起来，零乱的头发更有一种慵懒的美：“昨天想抱你进去我妹妹房间的，那样你会睡得更舒服。为了避嫌，陪你在沙发上过了一晚。现在知道什么是真君子了吧？”
两人步出房门，程康伸出手：“ 现在可以牵你的手了吗？” 我咬咬嘴唇，盈盈一笑，将手轻放在他的手心，就此，两情相悦，清浅自知。
时过经年，很多事情都已随岁月长河缓缓流淌，破碎、模糊、消散，可是那一夜却始终无比清晰地印刻在我的心板上，或许是因为，那个冬日的夜晚赐给我坚实的笃定：这个长得好看绝伦的男生真真切切地爱着我，即使在还没有牵手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亦或许，仅仅因为，那个夜晚，月光如水。
相濡以沫不难，适应就好；相忘于江湖更为不易，因为忘记很难。
下一章 世界与他为敌，我却爱他
“ 我必须要赶在刘旭东带走你之前确定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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