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忘记第一次和楚桥老师相见的情景。那是2017年11月1日的简书版权新闻发布会，南来北往的文化人齐聚一堂，我在人群中穿行，举目四望，“不明觉厉”的想法油然而生，心虚得像是怀抱赃物的盗贼。
行至第一排，一位清瘦男人起身和我握手，问：你是？
我摸着脑袋说：啊……我是……那个……谁……
可恶，笔名太萌了我说不出口啊！
清瘦男人瞥见了我的名牌，笑：你是考拉啊！我是楚桥。你好你好。呀，你真年轻啊！我已经是大叔了哈哈哈哈。
这个自称大叔的男人解除了我的恐慌。我心平气和地坐下喝冰阔落。
后来我向楚桥老师致谢：多亏您当初跟我搭话，不然贼紧张。
楚桥老师（谈笑风生）：那是因为你女粉丝多，所以我要挨着你坐。
嘎嘣。我听见理想破碎的声音。
楚桥老师（补刀中）：以为这样出镜的机会更大。唉。
我羞愧地低下了头：女粉丝还当我是小姐姐。您坐我旁边也没用。
楚桥老师：我这边是被男读者误会，还有私信写诗给我的......讲真，看着对方胡子拉碴的头像，我心里甚是害怕。
我们互相倾吐了一番对粉丝分辨性别的能力的恨铁不成钢，最后以“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话语共勉，直奔主题。
（以下对话，楚桥代表“楚桥读唐诗”，考拉代表“名贵的考拉熊”。）
考拉：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您头像上的小人儿是谁啊？
楚桥：我也不知道是谁……
考拉：我以为是哪个诗剑双绝的古人。
楚桥：身穿长衫，一手拿剑一手比着✂。和我码字的风格蛮像的，所以就用作头像了。
考拉（忍俊）：您文风的精髓在于✂？？？
楚桥：在于古人比✂。与其他作者相比，戏说和搞笑的成份要多一点。
考拉：这种风格和您本人的画风匹配度如何？
楚桥（老实地）：画风还是话风？我可不会画画……
考拉：就是您平时也会表现出搞笑的特质么？让大家一看就知道“他很好玩”。
楚桥（叹气）平时实在是太闷了。人多的场合很少说话的。即使不得不说话，也是中规中矩，所以几乎没有人评价我好玩。说我无趣倒是很有可能。
考拉：这个反差有意思啊，那您写作时的风格突变是源于丰富的内心活动吗？
楚桥：反差的话应该是存在的吧，正是因为嘴上话少，心里面经常胡思乱想，这也是一种平衡。之前有读者跟我聊天，说能从我的文字中感觉到我写作的时候有一种情绪在跃动。
考拉：我看您的文章，总想象您露出“嘿嘿，没想到吧……”这样的表情。
楚桥：哈哈～我没想到您会这么认为。如果是这样，也是好事啊。
考拉：所以我们再次印证了“文如其人”这话有多不靠谱。
楚桥：嗯。写了那么多诗词人物，越来越觉得这话不靠谱。
考拉：您是在何种契机下开始写这些诗词人物的呢？江湖传言您电脑里的硬盘装着四万八千首的《全唐诗》......
楚桥（慌乱）：这是个天大的误解。我之前当过几年语文老师，有时候课堂需要会向学生介绍一下诗词人物。于是我会去翻阅一些名人传记，发现那些专家教授写的传记大都晦涩难懂——可能是偏学院派吧，根本没有读下去的欲望。当时我就想，为什么不能用更轻松一点的语言？
考拉：跟当年明月的思路不谋而合，他就在《明朝那些事儿》里写序言：历史是很有趣的呀!
楚桥：后来到简书码字，最开始是写一些诗词类的小故事，又要翻阅一些资料。看了新唐书、旧唐书……发现历史比故事更有趣！（笑）所以就开始写起了诗词人物。
考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哈哈。那您教学的风格是怎样的呢？
楚桥：我上课的时候，台下基本笑翻一大片。
考拉：您在写这些人物时，哪一个人物是特别喜欢的？
楚桥：刘禹锡吧，喜欢他的乐观与豁达。许多文人面对挫折都会有怨言，但在刘禹锡的诗歌里很少有悲观之语。
考拉：诗人嘛，发个牢骚没准儿都流传千古，何乐不为。李白虽然活得够帅，也老吐槽月亮不懂我的心。
楚桥：李白是一种极其遥远的感觉，超乎凡人，没有烟火气。只能仰视，无法走近。刘禹锡就不一样。
考拉（打抱不平）：李白还不搭理杜甫的单相思！
楚桥：不过李白也有自己的偶像，他很崇拜孟浩然。
考拉：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楚桥：是的。老孟极具个性，科举考试罢考，这在古代非常罕见。李白骨子里可能很欣赏这种任性的人吧。
考拉（沉思）：所以杜甫输在太正经了？“认真你就输了”系列？？？
楚桥：哈哈～杜甫有点苦逼。李白虽然未做官，好歹享受了赐金还山的待遇，而且在世时已经名扬天下。杜甫却是：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还是元稹给他写墓志铭才慢慢火了起来。
考拉：我忘了在哪儿看的，说古往今来写泰山的诗，大多就像狗见到不能理解的事物，只好狂吠。李白写“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华而不实，有点儿飘。杜甫“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才是以人力绘天工。
楚桥：文无第一，每个人心中的理解都不一样。有人推崇李，就有人推崇杜。
考拉：杜甫至死不会想到自己的诗能跟男神李白相提并论，太遗憾了。不然他也活得开心点。
楚桥：晚景凄凉，对朝廷也很失望。
考拉（兴奋地）：我自己最喜欢辛弃疾诶！白马快剑，文武双全。感觉是诗人里的实干家，临终不忘高喊杀贼！杀贼！
楚桥：但也同样面临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境遇啊。
考拉：我是对李白怀疑，总觉得他当官未必称职。辛弃疾虽然老被朝廷雪藏，但他打仗确实猛啊！所以同样不得志，辛弃疾用行动证明他担当得起，我挺服气。
楚桥：确实，李白当官确实够呛。
考拉：老喝酒旅游咋整！
楚桥（远目）：文人能不能做官的问题，说起来话就长了……
考拉（取巧地）：不仅是历史问题还是政治问题。去年看《妖猫传》，杨贵妃对李白说：“大唐有你，才真的了不起。”我当时就想，咦，为啥现在没有那样的诗人呢？虽然写不来古体诗，但现代诗歌也很没落哇。
楚桥（微笑）：不仅是历史问题还是政治问题。
考拉（为之绝倒）：哈哈哈哈哈哈。
楚桥：但是热爱诗词的土壤还是有的，诗词大会、经典咏流传受热捧就是证明。
考拉：楚桥老师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某句诗呢？
楚桥：最喜欢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是一种近在咫尺的诗与远方。
考拉：发现楚桥老师喜欢的人和诗都有脱俗、不以物喜的意思。
楚桥：哈哈～喜欢只是喜欢，与内心并不一定相等。我还是喜欢钱。（正经脸）
考拉：除了马云表示对钱完全不感兴趣，上哪儿找第二个大尾巴狼啊。喜欢这样的诗还是说明内心的焦虑不多。我猜的。
楚桥：还很喜欢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晏几道的这两句满满的小资情调，苦逼落魄的诗人是写不出来这种诗的。
考拉：那首词里我最喜欢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楚桥：明月这两句年轻人都喜欢。淡淡的忧伤，朦胧的憧憬......
考拉：他跟他爹都这样，为赋新词强说愁。（转念）但可能人家真愁这个，富贵子弟的心事太难懂……
楚桥：也需要这样的句子，不然唐诗宋词里全是苦大仇深的，也不好。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也挺喜欢。但是你要说为什么喜欢，这诗好在哪里，真真说不出来了。反正每读一次这首诗，立马就会把自己想象成那个站在月夜江边的诗人，对着江水、月影，好一通胡思乱想。
考拉：然而语文考试就逼着人写这个，写这诗好在哪里，问这两句表达了诗人怎样的思想感情……（大着胆子问）您当老师那会儿有没有觉得，“诗词鉴赏”啊“阅读理解”啊都有点儿无理取闹？
楚桥：深有同感。这也是我很少看诗词鉴赏类的文章的原因之一。诗词之美，美在意境，美在整体。这对写鉴赏类文章的作者的要求极高。科普类的要好一点，比如介绍一下这首诗词的创作背景、诗词大概的意思。
考拉：比如说，我最喜欢的诗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多惊艳，元诗竟有大唐气象。我不同意对这两句任何死记硬背的解读，但吐槽完应试教育，我也不清楚实行怎样的教育才能把“美”传递下去，或者怎样系统地提高小孩子对“美”的认识。无用的吐槽。
楚桥：这个还是能够讲清楚的，但是如果你上升到美学的角度，确实是个两难的境地。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要做到这样确实很难了……
考拉：我国学生人口太多，老师也没法一个一个引导。反正我上高中那会儿大家都不喜欢古诗，高考那6分默写都不想要了……莫非是理科班的缘故？
楚桥（笑）：估计这个东西像戏曲，年纪大了，就会慢慢喜欢上了。
考拉（忽然忧国忧民）：少年不喜欢则国不喜欢呐。我就惶恐以现今网络流行语普及程度之高，那些艰深一些的诗词会不会渐渐被吃掉？比如我跟朋友聊天往往使用“陈独秀同志请你坐下”或者“你站在这里不要动”……唐诗是唐朝的语言，宋词是宋朝的语言，网络用语之所以流行也算符合时代潮流……但好像没那么高级了？
楚桥（认真地）：你要相信汉语强大的吸收和净化功能。
考拉（没听懂）：杀不死我的终会使我更强大？
楚桥：其实我倒更担心英语对汉语的影响……
考拉：文化入侵？
楚桥：是的。英语太泛滥了。别的不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企业商标都是英文或者中英文并用，即便是在国内的背街小巷，门店商标都有英文。走出国门的企业更是全英文商标。
考拉（叹气）：汉文化光耀的年代，邻国都以写汉字讲汉语为荣。
楚桥：对，现在我们缺少文化自信。
考拉（恍然）：哦，所以刚才那个问题，这个时代没有那样的诗人，也与时代本身有关。人无法超越他所处的时代，现在比不得盛唐气象，也就不再出现李白那样的人。
楚桥：没错。李白和盛唐是相互成就的。
人们总是对自身所处的时代不满意，伍迪·艾伦在《午夜巴黎》中已经诊断过这项疾病。就像人们怀着热切奔向远方，却对近在咫尺的诗意视而不见。
朝九晚五是生存的等价交换，好在有浪迹天涯的李白可以读。
我后来想，尽管少了柳永这样的词人，林夕他们也不差嘛~那时候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现在只要有WiFi，我能开林夕KTV。
好东西是不会消失的，会变着花样活。一如楚桥老师所言：你不要怕，你要相信。他用诙谐的现代化语言书写那些诗人的一生，或许正是在提醒我们：要记得那些古老的句子，也要爱此刻笔下的文字。
至于楚桥老师对时代的见解是这样的：
考拉（突发奇想）：楚桥老师，您想过没有，如果穿越回唐朝，您会拥有怎样的人生？宋朝也行。
楚桥（不假思索）：估计是那种落魄书生——经常要老婆回娘家借米下锅的。
（完）
往期访谈请戳戳戳：交道口风云录 下次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