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你走，你就走了?”先生狠狠地在九牧晴头上敲了一扇子，“江姑娘就是缺爱，你多爱她点不就行了嘛!”

两个大老爷们前后走在热闹繁华的街头。

九牧晴摸着脑袋，斜睨着先生，“我对她不好吗？好吧，我承认我不会说话，但我是影子，除非化成实体，否则不能离开她的身边。”

先生无奈摆手，这影子和主人的关系，他不想去趟那趟浑水，劝分不道义，劝和，算了，是他，他也不想跟这个毒舌男冷漠男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这个字都成了她的口头禅了。”九牧晴双手揣在兜里，跟在先生身后。

“如果有人说你是个四肢发达嘴巴毒辣情商无下限的没文化的大老粗老古董，你会生气吗？”先生往后看一眼眼神冰冷的九牧晴，“你会。你一个大老爷们都会在意，那你说江姑娘矮丑，粗俗，叫人家蠢蛋，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词我就不说了，你觉得江姑娘不会生气？我觉得你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全是江姑娘善良。”

先生展开山水画折扇，在冷冽的寒风里扇动两下。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好好一个帅小伙，可惜是个傻子。

“要搁古代，江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你还看光了人家身子，还在冥阳皇面前说，你不要面子吗？什么玩意儿吃干抹净，九天晴牧的至神其实是个人世不通的愣头青。”先生快要把扇子摇成电风扇，九牧晴有了弱点，揪着他的心肝宝贝骂他的感觉就像吃了两大盘耳玥做的糕点，酣畅淋漓，“讲真，你这很像现在女孩子口中的渣男，什么提上裤子不认人。”

“我什么都没做!”九牧晴头上冒起无名火。

“你要有那个胆子啊，她可是你主人，至高无上的天神烟罗的后代。”先生嗤笑，不是他讽刺，这孩子就是个怂包。

“你是说，她不是烟罗?”九牧晴拽住先生的胳膊。

“她怎么能是烟罗?江姑娘是混血，人和神的后代。”先生推掉九牧晴的手，拍拍袖子，“我以为你知道呢！”

“这是我成为她的影子的缘由?”九牧晴又拽住先生。

“你能不能不要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先生改了温文尔雅的面目，现在满脸嫌恶，突然，表情变得凝重，“有鬼!”

大风刮过，行人卷紧衣裳。九牧晴和先生鼻中闻见的却是带着血腥腐烂味道的鬼风。

阴风卷，残云暗，阴魂呼号，万鬼哭。

天色变暗，白昼进入无边黑暗。

“有人布阵!”先生哗啦展开折扇，两人前后跟着，争取在布阵完成之前逃出去。

然而在最后一刻，黑暗还是包裹了两人。

阵成。

青面獠牙的小鬼如潮水涌来，九牧晴深邃的黑暗中抽出蟠螭纹玄铁长刀，来者砍杀决绝。

先生手中折扇成箭，万箭齐发，箭雨射杀猛扑而至的恶鬼。

“哟呵，敢惹我五荒青丘王!”先生跃身而起，强烈的白光闪耀，暗黑牢笼被打开一个豁口，“走!”

九牧晴正要跃出去，腾空的那一刻却被一只手扼住喉咙，重重压向地下，尘土飞扬。

来人身上带着异样花香，惑乱人心，华服在身，鸦眉入鬓，潋滟星眸，朱唇含情，香腮红粉，拢袖玉葱，纤手作器，死死制住九牧晴。

是个绝艳美人!

“阿九!”

先生正要上前，美人转头，伸手张开纤长五指，强大的魔力发散，把先生震出三米外。

先生倒地，吐出一口腥咸的鲜血。

“雪……”九牧晴原本狭长半睁着的眸子瞬间睁大，眼里血丝突增，眼球即将夺眶而出。

“杀了你，烟罗就是我的!”雪真的指甲变长，陷进九牧晴的脖子，血渐染她雪白的领，墨染成妖异的花。

“那就是烟罗的血!”先生拿袖子擦唇角，“不然你以为你抓得住作为影子的九牧晴?”

言下之意，这个九牧晴是以烟罗的血铸而成，她杀的，是烟罗!

雪真转过头看着九牧晴，眼里闪过一丝迟疑，就在那一瞬，先生幻化为九尾白狐，扑向雪真，九牧晴趁空隙翻身而起撕裂暗黑空间，身后白狐紧随而至。

阴风消散，熙熙攘攘的街道垃圾里旁掉下两个衣衫破烂的男人。

“咳咳!”九牧晴捂住漏血的喉咙，先生扯下衣角给他包上。

“这就是雪真?”他伸手将臭烘烘的九牧晴拉出来。

然而他却没拉住九牧晴的手，他的手 连同脚，都已经变得透明!

这样下去他会消失不见，离开主人的影子就像街上掉的现金，谁捡到归谁。

“你食了江姑娘多少血，才坚持几天就不行了!”先生把扇子插进后腰皮带里，一手握住九牧晴的手给他传输灵气，一手掐算着耳玥所在，这个时候江洛应该和耳玥一起在上课。

找到耳玥，先生示意九牧晴，二人合力，打开时空隧道，面前出现可穿梭的蓝洞，先生毫不犹豫的将九牧晴拋进时空里，完事拍拍手，拿出扇子轻摇。

“你可别死了啊，死了我找谁开骂去。”先生转身整理仪容，瞅着自己破烂脏兮兮的衣裳，摇摇头，“怎么弄成这幅模样，回去怎么见耳玥。”

那头江洛正上课，钟宁一手握笔，一手紧紧抓着江洛的胳膊，身子半倚着她。

忽然，窗外有一瞬间全白，紧接着轰隆掉下一个长发男人，那男人艰难爬起，玄色衣衫湿透，脸色苍白却掩不住清冷绝美的俊容。

钟宁眸色凝重，只一瞬，几不可查。

教室内的学生都朝着床外望去，九牧晴不知怎么已经打开窗户，爬进来。

江洛震惊，他这是怎么了？

“同学，你？”教授停下讲课，眼睁睁看着九牧晴像个牵线的娃娃被人拖着挪动到江洛面前。

他怎么了，他的脖子上包着的白布渗着血，他受伤了!要救他吗？不，她已经将他赶走，怎么都不会拉下面子首先求和。

“江……”洛字没出口，九牧晴倒在江洛身旁。

“教授，他是我朋友！”江洛跳起来，举一下手，蹲下去检查九牧晴的伤势。

玄色衣衫上的，不是水，是血!

教室轰乱，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有的上前来准备给九牧晴做CPR。

江洛的目光落在耳玥身上，耳玥会意，“等等大家，别慌！”学委发话，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教授，他只是晕过去了，没什么事，我先送他去医务室！”

江洛钟宁帮着扶他上耳玥的背，这个人此时出奇的轻，或者说他根本没有重量，只是个虚幻的人型。

“阿宁，你和耳玥在外面等着，好吗？”没等钟宁反应过来，江洛已经关上病房的门。

“你会死吗？”她问九牧晴，眼眶温热。

“在你身边，就不会。”他说着，持续咳嗽，鲜血从口中涌出，勉强笑笑，“有点漏风。”

江洛第一次见着九牧晴笑，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江洛跟着仰头笑，滚烫的泪水掉落，“会消失不见吗？”

好懦弱，又哭了。

九牧晴半截身子化为虚无。

“会，但我还是你的影子，会像以前一样跟在你身后。”他回答。

“可我，不想你只是影子，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多好。”她似乎在感叹，又怀有希冀，“每一个人，都活着，不在我的世界里出现，幸福地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也好。”

“你在赶我走吗？”九牧晴伸出半透明的手，试着擦去她眼角的泪，“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

“很丑对吗？”江洛使劲吸着鼻子，“我，我只有你和阿宁，求你活着，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活着，再滚出我的世界!”

“我不想滚了。”九牧晴说着，化成暗黑的影子，流进江洛的影子里。

江洛瘫坐到地上，瘪着嘴哭起来，“我希望可以是个人，至少我在跟你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不像是自言自语啊！”

“别吵，让我睡会儿，马上就会好的。。”空气中传来只有江洛能听见的沙哑的男声。

江洛停止哭泣，静静地听他的声音。

好久，他才说：“不丑，哭还是不哭，都不丑，以前都是骗你的。怕，怕你对我有，有好感。”

屋外钟宁听见哭声，一颗心像猫抓似的，她既不能告诉江洛，影子回到主人身边，沉水一段时间自然会好，也不能跑到江洛身旁，替她抹泪。

耳玥静默在一旁，手上和背上还沾着九牧晴的血，也是江洛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