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正所谓一语惊四座,白浅怔怔看着自家侄女:“小九你今日在夜华面前说的意思......”
凤九抱膝而坐,歪着头笑道:“姑姑,小九也不傻,自然知道篡改三生石要受百道天雷地火,以我现在的修为只怕等于送死,因此反复斟酌,才说了择日。更何况,此事日后若有转机,我现今将名字毁了,到时又要将帝君与我的名字再一齐刻上去,相比于单单刻帝君一个人的名字,如此一来费神费力,又要白白多受两次罚,小九不就是亏大了嘛。”
白浅这么一琢磨,忽然觉得自己和自家夫君好像都被诓了,方才在大殿之上,凤九说的情深意重,以至于连她也不曾仔细揣摩这话里的意思,现今再洗洗一想,小九倒也确实没有说出甚不知分寸的话来。
白浅想到刚刚她那般担心为难,简直又好气又好笑,道:“丫头确实是能耐了,老实说,今日圌你那一番咬文嚼字的说辞,之前是背了多久?”
凤九抬眼偷偷望去,坐在一旁的东华也正微微眯起眼瞧她,脸上神色颇有终于明白过来劲儿的意味,凤九掂量了一下,道:“自是......想了一阵的,小九早有心想要一劳永逸地推掉爹给我安排的婚事,想来想去,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如今太晨宫里站着的,都是四海八荒修为高深,心思通透的人物,凤九既这么一说,谁都能明白她的意思,那三殿下连连摇头,看着凤九叹道:“小殿下可真是高啊,也难怪当日要请我们三个还有帝君一并过来,敢情是有话要当面说给帝君听,还要叫我们来做个见证。”
听连宋这么一说,东华的面色越发微妙了起来,折颜见状,不慌不忙地又补了一句:“还有更高的呢,东华你怕是不知道,方才我给她把脉才发现,这丫头之前吃了一颗固元丹,还用两成仙法护住了心脉,因此方才在青丘的那三掌虽说用了十足十的气力,痛归痛,但倒是半点都没伤着根本,歇息两天定能好个完全。”
好个小狐狸,倒是没想到她竟能做到这份上。
东华撑着额心,听到一半时就已经明白自己又叫这小狐狸给诓了,这么数万年来,他还从没这么彻彻底底地给人诓过。无论是在大殿上还是在他怀里,她的情深意切是真,但其中循循善诱,却都是为了让他将这颗真心吐出来。东华越想越分明,可事到如今,却又只能叹自己确实是情难自已,马失前蹄,从头至尾,竟是半分都没察觉。
太晨宫里但凡没瞎的,都看出东华帝君此时脸上风云变幻,其中缘由十分明白,便是一个足够不要脸的上古尊神竟给另一个更不圌要圌脸的小狐狸骗的露了真心。
想到此,墨渊上神饶是脸上装的一本正经,却也压抑不住地想要出门笑上半个时辰,而三殿下与白浅原先还因为凤九此举颇为受伤,可如今看到彻底掉坑里的东华帝君,都觉得平衡了不少,并且很不圌厚道地当着当事人的面笑了起来。
折颜已经笑了好一会儿,此时终于收住了,问凤九道:“方才你在青丘怎么都不肯叫我医治,是不是怕露了馅?”
凤九正想着马上要怎么给帝君顺毛,没过脑子张口便道:“小九那时确实是痛,但想着不能等那个劲儿过去,再来太晨宫啊......”
眼见帝君的脸色又黑了不少,折颜摆摆手示意凤九别说了,背过身走到角落里笑去了。
凤九扯扯帝君的衣角,小声道:“帝君,你别生气了,我这也是没有法子,帝君你那么厉害,九儿打不过你,也没法逼你做你不想的事......”
东华帝君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那你可知,欺瞒帝君该当何罪?”
凤九这回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想了想却说:“虽不知该当何罪,但九儿愿在帝君宫中端十万年的茶,倒二十万年的水,再当一辈子的小狐狸。”
帝君闻言伸手微微捏住她的脸颊:“如此极好,女君不理东荒事务时,便到这太晨宫来,今日之事,只怕本帝君要罚你许久了。”
凤九明白了,盯着他笑弯了眼:“九儿无甚需要辩白,自甘领罚。”
东华轻笑一声,方才松了手摆出一张无甚表情的脸望向旁人,冷淡道:“今日之事诸位多有劳顿,只无奈本帝君这宫里无甚可以招待,诸位若无他事,便请自回吧。”
三殿下知道他老人家是急着赶人,却还不忘再揶揄两句,道:“那女君留在太晨宫,是有事咯?”
凤九笑的好整以暇:“九儿虽伤得不深,但痛还是痛的,走动起来心脉不甚舒服,想留在太晨宫再多歇息片刻,叫三殿下担心了。”
帝君看她一眼,挑眉又补了一句:“既女君身体不适,便多留一会儿吧,这太晨宫里多的是疗伤的灵药。”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便叫上神们纷纷感叹就冲这不圌要圌脸的程度,两人确实是极般配的,甚至在这四海八荒,可能都觅不着第二个更配得上东华帝君其人的了。
行至门口,折颜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凤九道:“小九,还有件事你老实告诉我,十里桃林里我种的那株七百年才开一度的忘忧心兰,是不是你给摘去的?”
凤九闻言眼神微动,笑道:“确实是小九摘得,还有你埋在桃树下的两盅忘情水也是小九拿的......想必近日青丘无人会用的上折颜上神的神药,所以这忘忧心兰我瞧着好看便摘去了,还请上神不要挂念,到了要紧时候,小九会将药水还回去的。”
“唉,只可怜了我那株忘忧心兰。”
折颜会意地叹了口气,转身出门,而这太晨宫里的殿中,也终只留下东华与凤九两人而已。
第二十二章:
“那忘忧心兰,可是制作忘情水的引子?九儿,你摘折颜的花作甚?”
待到众人离去,东华心下虽是隐隐有些猜测,却还是忍不住一问。这些年小狐狸的变化着实大了些,原先他以为她不敢想不敢做的,现今却都做了。
凤九轻笑一声,靠过来捋着他鬓角垂下的银丝:“这万年来,九儿一颗痴心总是放不下,也不敢放下,这次虽是破釜沉舟,但想来以帝君的性子,再将我推开也不是不可能,九儿唯恐帝君听了我在大殿上一席话,挂念起折颜上神的药,只得去摘了那花,又将老凤凰做的那两盅药水都藏了起来。”
东华心中暗叹果然如此,连这般的后路都晓得要堵,小狐狸这颗慧心得的虽是蹊跷,但现在看来倒也不亏。他将凤九揽进怀里,慢悠悠道:“先前说要罚你,九儿以为,本帝君要如何罚你才对?”
不知为何,现今倚在这朝思暮想的人怀里,凤九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也不知是不是盼了太久,到了头只觉得像是一场梦。她静了一会儿,笑道:“来日方长,帝君想怎么罚九儿都可以,一会儿九儿便去给帝君做晚膳。”
小狐狸作势要起,却又被东华扯了回去:“你伤还没好,如此不如让仙娥备下些下酒菜,一会儿挑处好看的地方,九儿陪我小酌两杯如何?”
凤九想了想,忽便笑道:“那这地方九儿替帝君选了,便去诛仙台如何?”
东华一怔,不想她竟选了个戾气这般重的去处,正要开口问缘由,却又忽然想起当年这小狐狸扯的慌,忍俊不禁:“可是要去诛仙台赏月?我记得九儿你曾经同我说,那儿的月亮又大又圆。”
凤九想起当年之事似是有些羞怯,往他怀里缩了缩:“帝君不要嘲笑我了,当日九儿虽胡言要去诛仙台赏月,但真正去诛仙台时,却连那台子是什么模样都没有记清,只记得帝君的名字,我无论如何都刻不上去......”
东华心头一涩:“傻狐狸,也亏了当时你没刻上去,若真刻上去了,那时我仅剩一成的修为,篡改天命降下的天雷地火可该如何护你?”
凤九不语,半晌戳着他的胸口:“今日种种,九儿已经同帝君将实话都招了,那作为回报,帝君是否也该同九儿说一回实话?”
东华挑眉:“今日之事我还没罚你,怎又忽要起回报来了?九儿你这些年是越来越算不清账了。”
凤九摇摇头:“九儿欺瞒帝君在前,帝君如何罚我都可以,但九儿有一事,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问一问帝君。”
东华看这小狐狸模样认真万分,倒像是真有事要问,于是点了点头,便听凤九轻声问道:“帝君这太晨宫里,为何会有魔息?”
东华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暗叹当年果真是她太过年幼,要不怎么说,这四海八荒独独一只的九尾红狐是天地灵物,也当是聪慧万分的。他无奈道:“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是如何察觉的?”
凤九道:“那日我以狼毫香召燕池悟,他既是魔君,自然容易觉察出这宫中的异样。”
东华想起那不长眼的混小子,有些后悔当日没用苍和手刃了他,低声道:“九儿不用担心,我生于碧海苍灵时便是半魔半神,这么多年来体内也一直有一半魔元,不过是那日疏忽,没能抑住,才在院子里留了气息。”
凤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底找出一丝破绽:“如此说来,当日在阿离生宴上,那缕魔息也是帝君的?”
东华颔首,避重就轻道:“不错,我正施术将其寻回时便被你发现了,倒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机敏。”
凤九闻言怔怔盯着他的面庞许久,忽却苦笑起来:“经过今日种种,帝君还当我如当年一般迷糊?当日是阿离生宴,四海八荒诸多权贵在场,帝君作为昔日的天地共主,是断然不会主动将魔息放出的,除非,是帝君已经自己抑制不住了,对不对?
虽然知晓可能瞒不过她,但如今被她一语道破,东华还是有些感慨,叹道:“你啊,还是傻些好,倒是我小瞧你了,小狐狸。”
凤九大着胆子捏了下帝君的脸:“既然如此,帝君还是不要瞒我了,同我说实话好么?九儿不会给帝君添乱的。”
东华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应劫一事,轻声道:“九儿,当年我下凡历劫,失去九成修为,因而这半颗魔元这万年来多有动荡,那日你用狼毫香召那魔君来天宫,我体内魔息受了那香所召方才有些失控,其余时候只要调戏得当,都还在掌控之中。”
凤九溜圆的眼睛转了转,又伸手戳了戳帝君的脸颊:“此话当真?”
帝君捉住她的手指柔声道:“当真。”
凤九轻轻笑了笑:“既然如此,九儿就不再问了,帝君可准备好了,我们这便出发去诛仙台如何?”
东华从榻上起来:“刚好之前从折颜那里顺的酒还有两盅,诛仙台上戾气重,你这身体当真无碍?”
凤九轻盈跃起:“方才的胡话帝君可不是信了吧,我既吃了固元丹,又用仙法护住心脉,现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莫说上次诛仙台,就算是要找人打一架也不在话下。”
帝君摇摇头,捏了把小狐狸柔嫩的脸颊:“成天就知道打架,真是后悔收你当徒弟,原先就断了条尾巴,再打下去,毛都要秃了。”
他话音刚落,那边小狐狸却已经露了八条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晃去,她清澈如盛了水的眼睛眨着眨着,便有了些浑然天成的媚色,直叫之前这数万年都不曾为貌美女子动心的东华帝君看着一怔。
“帝君,咱们走吧。”
第二十三章:
要说九重天上相恋的仙侣并不少,然而会选在诛仙台这地方谈情说爱的还真的没有。地方是凤九选的,东华帝君活了数十万年,自不是有多顾忌的人,于是出了太晨宫,两人便这么一路并肩,慢慢地向诛仙台走去。
当然,这也可能是九重天这万年来,帝君他老人家出门引得最多瞩目的一次。
一路上遇到诸多仙僚,看见帝君牵着年轻的东荒女君,都不由自主露出一副“自己不是在做梦吧”的神色,往往直到凤九出声,方才想起要道一声“见过帝君,东荒女君”,再恭恭敬敬回一记礼。
东华帝君的脸皮自是不用说了,叫人围观了一路,都仿佛走在无人之境,而那东荒女君白凤九却也是不差,见了众仙礼数周全,牵着帝君他老人家的手却是从未松开,甚至有几回她还颇为亲昵地靠在帝君的手臂上说笑,对四周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走至洗梧宫附近时,恰逢天君一家三口要去瑶池赏莲,远远地夜华看见帝君正低头与凤九说着些什么,说罢凤九竟还抬手捏了捏帝君的脸,顿时觉得这青丘的女子个个都是厉害角色,浅浅自然不用说,小九年纪轻轻,竟然连帝君他老人家都能拿下,实属不易,今日之景,也当能算得上是四海八荒一大奇景了。
白浅笑道:“我同你说的不假吧,若是之前你在太晨宫,恐怕也是要惊掉下巴。”
夜华看两人所走的方向,却像是要去诛仙台,奇道:“帝君与小九去诛仙台做什么,那地方戾气甚重,寻常神仙都敬而远之,没见过闲来无事去那儿走动的。”
白浅一看自家夫君便晓得他又想起些不好的往事,将阿离的手塞进夜华掌心道:“管人家做甚,那地方我俩虽然都犯过混,跳过一回,但帝君他老人家自是有分寸,还能让小九跳下去不成?”
夜华想了想,倒确实是这么回事,他一个天君,不好那么八卦,便左右牵了夫人儿子去瑶池了。
若说在这九重天上,有谁是最后才知道帝君与凤九在一处这个惊天八卦,当属是本该第一个知晓此事的司命。这十余天,他被帝君委派去查“慧心”一事,甚至连本身写命簿的工作都托给了旁人,在藏经塔内翻看古往今来的文献记载,险些将一双眼都熬瞎了。
这日他总算是看完了最后一本史籍,头昏脑胀地走出了塔,却听那守塔的小仙正与一名仙娥窃窃私语:“你可知,太晨宫的东华帝君方才与那东荒女君手牵着手,经过瑶池往诛仙台去了。不是都说帝君他老人家不理红尘吗?怎忽然就动了凡心?”
司命听的脚下一软,还觉得自己恐怕是翻看典籍翻看的多了,有些神志不清,上前行礼问道:“你们方才说的,可是东华帝君和东荒女君?”
没等那小仙回答,管理瑶池的成玉元君已然满脸欣喜地从远处跑了过来,拉住他便问:“司命,帝君何时与小九在一起的?三殿下都知晓了,你怎一点都没告诉我?”
闻言,司命怔怔地看着成玉,这回,终于觉得自己这些时日闷在塔里,好像错过了一出天大的好戏。
再说诛仙台边,八卦的两位当事人,正完全不顾身份地在台阶上席地而坐,在这九重天上戾气最重的地方喝酒谈心。
东华帝君活了数万载,当属是个相当磊落的神仙,虽在言语上绝不饶人,偶也会十分记仇,但认了的事情便是认了。这么一路过来,他虽是无心,却也是在无形之中昭告了整个九重天他与凤九之事,这在旁人看来甚至说得上是骇人的举措,东华帝君本人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九重天,什么都好,就是不分白昼黑夜,也没有星星月亮,万年都是这样的霞光,看久了便有些腻了。”
凤九懒懒地靠在他怀里,颊上被桃花醉催出了些淡淡的红晕。许是不放心,东华到底还是结了个薄薄的仙障抵御这诛仙台上的罡风,结界里十分安静,凤九倚着这方胸膛,在某个瞬间竟再度感到心口空空荡荡,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念青丘的月亮了。
东华笑道:“你要是想看,改日带你去碧海苍灵看看,那儿就是太大了,以往我一个人去总是有些无聊。”
凤九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帝君可想知道,为何九儿要选在诛仙台与你小酌?”
对于过往之事,东华倒也无甚想要避讳,直言道:“当日你因我在三生石上除名来过这里,九儿可是记恨我害你断了尾,要在这里同我理论一下这段往事?”
凤九摇摇头,佯装嗔怪:“帝君怎总觉得九儿会怪你,当年之事本就是我自己恣意妄为,与帝君何干?更何况九儿那截尾巴断的也不算委屈,折颜替我做了个假尾不说,真的还被帝君挂在身上,九儿要是早些知道,恐怕高兴都来不及。”
东华笑道:“留着这条尾巴倒也不完全是出于私心,东海有名曰“九玉玄藻”的圣物,万年才长一株,有生肌造骨的奇效,我算着再过些时日也该能寻着了,到时这尾巴,再替你接上也不迟。”
凤九蹭了蹭他:“果真还是帝君疼我,折颜给我的那条假尾毕竟是他用柳枝变得,总有些古怪。”
说罢,她站起身:“其实九儿今天要与帝君同来这诛仙台,并不为其他,就是想看看这天命到底为何物,帝君与我之间,隔着这三生石,又究竟会如何。”
东华闻言一怔,也跟着站起身,同凤九一起走到三生石前,看那上头一个个名字明灭闪烁,天下良缘尽书于此,然而其中,却独独没有他东华紫府少阳君的名字。
凤九静静看了一会儿那石头,转过身柔柔抚上东华帝君的脸颊,凑到他唇边轻声问道:“帝君,你说九儿若就在此处违了天命,天雷会不会就此落下,将你我分开?”
东华帝君心想原来是为了这事,如此,这诛仙台倒也确实是最好的去处。
他轻笑一声,揽过这小狐狸的腰肢:“有我在,这天雷就算要劈,也绝劈不在你白凤九的身上。”
说罢,侧头便吻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司命星君望着远处诛仙台上的一幕,手一抖,自出藏经塔便不及放下的数本古籍便尽数落在地上,想来要不是在旁的三殿下眼疾手快结了个仙障,恐怕司命这二十天辛苦得来的成果便要在这风里给吹落的七零八落。
整个天宫,敢在戾气极重的诛仙台上与心爱女子做这般亲昵之事的,除了东华帝君恐怕找不到第二人,而数遍四海八荒,敢在三生石面前同此生无缘的情郎做这般亲昵之事的,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万年痴心不改的白凤九了。
待两人分开,诛仙台旁的芙蕖仙子都险些给感动的掉泪,三殿下在旁预备着递帕子,好笑道:“人家抱在一起,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成玉瞪他一言:“你这无赖怎会懂得这样相思万年终成正果的事?小九太不容易了,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帝君他老人家回心转意。”
连宋摇摇头,想起之前在太晨宫里的事,心想帝君可不是小殿下等来的,而是她争来的。虽说此事着实是两情相悦,但这三生石毕竟是母神留下的圣物,想要与在三生石上无缘无份的人相守一生,确实是常人不敢想之事。
司命脑中还有些懵,捡东西都比平时花了更长时间,等他抬起头,那边的帝君已经牵着小殿下下了诛仙台,帝君似是心情极好,脸上带着笑问他:“叫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司命看着帝君与凤九牵在一起的手愣了一下,方才恭敬行了一礼,道:“回帝君,确实是有些进展,待晚些时候小仙再同帝君一一道来。”
帝君看了他一眼,会意是有些事情不便当着凤九的面说,淡淡应了一声,便牵着凤九离开了。
照旧是慢慢地走回太晨宫,相比于来时,两人却都是安静了不少,直到快走到太晨宫了,凤九才淡淡笑道:“看来,九儿虽然与帝君无缘,但真要在一起了,也不至于到那般大逆不道的地步......这天雷终究是没劈我们。”
东华笑道:“劈了又如何,区区几道天雷罢了,若是要劈,本帝君倒是随时恭候着。”
入了宫门,凤九心系着晚膳,到底还是放不下心,要去膳房督工,而东华独自回了书房,果然见司命已抱着数本册典在殿内候着。
东华抬手用仙法合上殿门,走到案前坐下,淡淡问道:“在塔里呆了将近二十天,可有找出什么来?”
“小仙先查了这数十万年来,不足五万岁飞升上神之人,发现果真是寥寥无几,除了女君也只有三人,两人是因仙缘巧合,承了上古神兽的内丹而飞升,另有一人同女君情形类似,唤作兆霖,四万岁飞升上神,于神魔大战中战死。”
东华想到当日墨渊所提的青砚,蹙眉道:“战死?竟又是战死的?”
司命递过一本史籍:“这上头虽然记载不多,但有一事倒是十分蹊跷,传言兆霖上神早时居于东荒,其人忠孝,曾为替母治病,下无明崖寻找洪荒之初留下的仙草灵药,只因数万年来,下无明崖再回来之人少之又少,所以此事竟被载入了当年的史籍之中。”
“无明崖......”
东华摩挲着那史书上的字迹,陷入沉思,却听司命又道:“神魔大战之中,有关兆麟上神的记载却是不多,只说他矫勇善战,曾数日不曾歇息,一人杀入敌阵,最终破敌数百,战死沙场。”
东华心念一动:“书上可有说,他是否曾得了慧心?”
司命摇头:“慧心在史书中鲜有记载,小仙翻遍藏经塔中的典籍,也只找到寥寥几笔,帝君请看。”
说着,司命将几本十分古旧的史书搁在案上,道:“慧心最早为人所道,是在远古洪荒之时,曾有一小女,自小丧父丧母,不足万岁便识六欲七情,神思通透,慧根天成,终静休成一座灵石。此石早在四海八荒动荡之际便被毁去了,然当年因无人可解其中奥秘,便将此种异状命为“慧心”,又因此女化作灵石前终日静坐于一潭静水边看月,故将得了慧心之人,说成是静水看月。”
东华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本帝君本就应运诞于远古洪荒之际,此般秘辛却连我也不知,如此,便有两种可能,其一,此事子虚乌有,本就是后世捏造,慧心的由来也另有他故,其二,慧心由来早于本帝君,数十万年前,虽是由父神母神创了天地,但当时也确有其他尊神在不曾分化的世间行走,想来,若是慧心是如此古老之物,只怕现今天下无人能知其来历了。”
司命不曾知道这天地创始之初竟还有这般秘闻,奇道:“小仙倒是不知,除了父神和母神,还有其他尊神?”
东华望着那古书上苍劲字迹,淡淡道:“现今留下的史籍,最早便始于父神时代,更早之事没有记载,你不知也是应当的。不过据我所知,除了父神和母神,只有一位古神至今在后世留有传闻,便是神农尊神。上古神祗大多生来便有异能,父神有分化天地之力,母神有补天造人之德,而神农尊神,掌世间百草,知天下奇疾,最终却因尝了无明崖下的穿肠毒草而归于混沌,死时心念化作了无明崖下的瘴海,万年不散。”
司命揣测道:“那帝君的意思是,小殿下与兆麟上神都曾到这无明崖下,而这无明崖又是神农尊神的羽化之地......如此说来,这慧心,可能是远古时代,神农尊神的产物?”
帝君撑着额心,闭目长叹了口气:“此事就连本帝君也无从得知,历来得了慧心之人,如兆麟,青砚,都是战死沙场,九儿这万年来似乎也沉醉武艺,其中自当是有些关联的......我总有些不详之感。司命,你再替我跑一趟昆仑虚,墨渊那里也有些父神时代留下的古籍,你在其中找一找关于神农尊神的记载,看看是否再找到与慧心的关联。”
第二十五章:
司命星君其人,虽然生着一副朴素老实,貌不惊人的模样,但着实是很八卦的。这日他从九重天的藏经塔里出来,在诛仙台边见证了万年老铁树开花的奇景,紧接着,便又给打发去了昆仑虚。司命思来想去,都觉得帝君他老人家可能是故意的,这一去昆仑虚便又得数日,恐怕又要错过许多太晨宫里的好戏了。
许是因为太过懊恼,谨慎如司命,一时间竟没收住表情,帝君淡淡看他一眼:“怎么,叫你去昆仑虚呆着,不愿意?”
司命慌忙否了,半晌却听帝君轻声道:“过两日我会陪九儿走一趟青丘和东海,她身为东荒女君,终归不能一直呆在九重天上,正巧算着北海那“九玉玄藻”也该能寻着了,我便顺便让折颜替她把断尾给续了。想来这一趟走完,少说也得有半月,到时你也该将墨渊那的史籍翻完了。”
司命也不知墨渊上神那里的古籍会不会和九重天一般多,想着要去药王那里讨两颗明目的丹药,却听帝君轻笑道:“你不必担心,昆仑虚的典藏不到藏经塔的一半,看不瞎眼睛。墨渊身为战神,并没有那么爱读书,以前少绾还在时便是如此。”
少绾......这名字听着倒是耳熟。
司命仔细想了想,却是没有记起什么来,行礼退下了。
两日后,凤九在回青丘前,与帝君一同去了趟洗梧宫和她姑姑辞行,却不想刚进了正殿,便瞧见除了她姑姑姑父,似乎日日无所事事的三殿下,与那夜华的表妹织越也都在。一别经年,凤九想起些往事,竟是忽地笑了起来,牵着东华帝君的手,对在场数人一一将礼数尽了。
九重天上于情这一字最为通透的连宋看了一眼身旁织越的脸色,只得感慨这老铁树不愧是天地孕育的灵胎,生着这样一副好皮相,虽是避世万载,竟也惹了一身的桃花。
连宋将扇子在手中拍着,心中却是很替织越姑娘不值。与谁争不好,偏和这在四海八荒都称得上绝色的青丘帝姬斗艳。要说相比寻常女子,织越生的已算是好,但若是同小殿下相比,却着实算不上好看了。
他如此想着,一抬眼正撞上东华帝君投来的冰冷眼神,连宋不禁打了个寒噤,赶忙喝了两口茶水压惊,也不知这老铁树为何每次都要读他的心思,莫是看他平日风流惯了,怕他对小殿下图谋不轨不成。
凤九与她姑姑说完话,却是没有跟着东华帝君落座,而是亲手倒了一杯茶,奉到织越面前,笑道:“以前在太晨宫中,凤九多有不敬,还请织越公主见谅。”
织越性子本就娇惯,不知她此举何意,只当是到她面前来炫耀的,哼道:“知道你如今春风得意,又何必来多此一举?你这茶我可喝不起。”
夜华不知两人过往,但单从身份而言,凤九毕竟是一荒之主,亲自奉茶已属屈尊,如若不受便是不敬,出言道:“织越,不可无礼,东荒女君奉茶怎可不接?”
“我......”
织越皱着眉头,听夜华这么说,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从凤九手里接过茶小抿了一口,小声道:“织越谢女君奉茶。”
凤九笑笑,又道:“姑姑这洗梧宫里的茶是竹里青,是青丘最好的茶,织越公主若不嫌弃,不妨多尝尝。”
这,这不是欺负人吗?她不喝也得喝?
织越瞪着她,没法子,只得又喝了两口,直将茶盏中一半的茶都尽了,凤九方才柔柔地拍了下她的肩,从旁离开。
白浅不知凤九是要做什么,不过相比她那不怎么八卦的夫君,白浅倒是早知道这织越公主单恋东华帝君多年,现今帝君他老人家就这么被小九拐走了,看着眼红也是难免的。
东华看了一眼凤九,知晓她恐怕是想到往事有些不平,便也索性不出声,看看这小狐狸要做什么。
凤九对夜华和白浅再行一礼:“凤九斗胆,今日恐怕要在洗梧宫里说些太晨宫的旧事,还请天君天后见谅。”
当日凤九在大殿上的作为还历历在目,夜华现在是不敢再用昔日眼光衡量浅浅家的这个侄女,道:“都是自家人,小九不必多礼,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凤九报之一笑,垂眼道:“万年前,凤九为报帝君的救命之恩,曾在太晨宫做了段时间的宫娥。想来,我与织越公主便是自那时相识,凤九当年笨手笨脚,还曾摔了墨渊上神赠与帝君的杯子,也亏了织越公主心细如发,命了仙娥将在太晨宫里需要注意的事务一一告知于我,才免让凤九做了许多错事。”
当年之事,帝君也曾略有耳闻,那日这小狐狸吃了失魂果,扯住他便说这织越公主仗着辈分对她多有责骂,想来当年她那般小孩心性,恐怕是委屈万分,可不想事隔万年,凤九却会在今日,当着天君面提起这桩旧事。
织越听着凤九的叙述,心知肚明当年之事并非如此,脸色越来越差,她正想着要请辞先一步离开,却见凤九转过来望着她,恭恭敬敬行了一个青丘的礼:“当年在太晨宫里,凤九感谢织越公主的照顾,日后自当从青丘择些名贵的地产赠予公主作为回馈。只是,这功与过,是与非,自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当年还有桩旧事,今日凤九便要同织越公主讨个说法。”
织越看见凤九脸上淡淡的笑容,一下便明白她要说什么,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而一旁的东华此时也微微皱起眉,他知道这小狐狸不会记恨别的事,如说能有什么事情让她一直记挂在心上,就必然是锁妖塔他为救她身负重伤的事。
凤九容貌生的极美,笑时如春风明月,不笑时便似冬雪寒霜,此时她收了脸上的淡笑,冷冷看着织越,周身竟平白生出几分杀气来。
“当日织越公主因心火旺盛,便将我投入锁妖塔中,连累帝君为救我重伤,此事,公主可要做什么解释?”
第二十六章:
“竟还有此事?”
夜华一怔,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织越:“你可知那锁妖塔里有什么?竟敢平白将人关进去,还连累帝君受伤?”
织越白着脸,急急忙忙地分辨:“当日是怪我冲动,但织越,织越也确实不知那锁妖塔里竟会有父神留下的守塔妖,我只当那就是处关人的地方......”
夜华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赶忙起身对帝君行礼道:“帝君勿怪,我竟不知当年还有此事,想来我这表妹年少无知,从小又被骄纵坏了,竟闯了如此弥天大祸,还请帝君酌情责罚。”
东华望着那一脸冷色的小狐狸,淡淡道:“天君这么紧张做什么?区区一个守塔妖,杀了便杀了,只是现今想来,此事着实连累了九儿被逐回青丘,反倒是有几分可恨。”
在旁看热闹的连宋不想帝君这一言两语就将当日他自己的铁石心肠给推了个干净,全权让织越背了个黑锅,摇着头暗叹这姜还是老的辣,神仙也还是不要脸的厉害,却听那边凤九接过话头,淡淡道:“此事也怪凤九当日修为浅薄,在塔内竟是不能帮上帝君半分,甚至还因青丘与帝君术法相克,连累帝君只得以剑相搏。想来,身处当日的险境,若非是帝君武艺精绝,胆识无双,恐怕换了旁人,织越公主这平白无故的‘心火旺盛’,便要害的两人身死塔中了。”
白浅听的分明,凤九一席话,不但是要把她那心上人夸到天上去,还不忘要再吓一吓织越,可谓是字字句句都有斟酌,不禁感慨她家小九这两年是愈发出息,坐镇东荒实乃青丘之幸。
夜华也是听得懂话的聪明人,知晓帝君言下之意便是交由凤九处理,问道:“既然如此,小九,你觉得此事当该如何惩治?”
凤九笑了笑没说话,却是转头望向从头到尾看热闹的连宋:“三殿下可知,按照天族律法,对无辜之人动用私刑当该如何?”
连宋再没想到这烫手山芋最后竟交到了他的手上,感慨小殿下确实聪明,知道此事她若以青丘女君的身份出面难免要伤了和气,如若交予帝君又显得他老人家以大欺小斤斤计较,天君和天后一个是她的姑父,一个是她的姑姑,数来数去,这洗梧宫里最无顾忌的人,竟反倒是他这个看热闹的。
连宋斟酌半晌,道:“以天族律法,妄动私刑当投入凡间历劫三十日,而这锁妖塔并非一般地方,擅自开启还将无辜宫娥投入其中,此番作为,恐怕是要投入凡间历劫百日了。”
他想了想,到底是没扯上帝君他老人家受伤,否则这事儿就更大了,恐怕要在凡间呆上好几辈子才能回来。
织越原先还坐在座上,一听险些要瘫倒在地,神仙被罚下凡历劫同平时自己跑下凡间度日并非是一回事,倘若投身于命苦的人家,这凡间百年恐怕是会难熬极了。
织越白着一张脸求夜华:“表哥,织越知道错了,此事确实是织越不对,只求表哥能少罚一些,下凡百日也有些太久了。”
夜华是个明白人,虽看织越可怜,却也深知此事不能轻判,首先不说他便是青丘的女婿,如今小九更是青丘女君,主动提起此事,便是事关天族与青丘的情面问题,就不用说还扯上了恐怕是这全四海八荒最不好惹的侄女婿。
想到此,夜华看着他这表妹正色道:“织越你当年所犯之事非同小可,下凡百日已属从轻发落,你若无甚需要辩白,今日便去领罚下凡吧。”
织越闻言脚一软,竟没想到今日自己上这洗梧宫玩耍却摊上这么大个祸事,心里委屈不已,抽抽嗒嗒地哭起来,她抹了一会眼泪,一抬眼,却有一双淡粉的拾花履在跟前站定,踝上还拴着一根铜铃。
织越抬头愤愤道:“不要你来可怜我,如今你既已同帝君在一处,又为何还要翻当年的旧账?”
凤九却似听到甚好笑之事,歪着头看着她笑道:“正是因为我与帝君在一处了,我才要翻这当年的旧账。织越公主,你可知当年锁妖塔里,帝君在我面前受伤,我有多心痛?那日之后,我被逐回青丘,又有多内疚?我青丘白凤九并非斤斤计较之人,但是既然此事事关帝君,我便绝不会姑息,更不会因为现今我已与帝君在一起了,便就这么放过你。”
织越满脸是泪,嗫嚅了半天嘴唇,却是说不出话,半晌反倒是凤九伸手将她的头抬起来,一双眼柔柔地望着她:“织越,你可还惦记着帝君?”
座上之人都是一愣,帝君撑着腮,倒是挺想看这小狐狸醋起来的模样。
织越一把甩开凤九的手:“到了如今你还说这个作甚,我既都要下凡受罚了,你为何还不放过我?”
凤九笑笑:“此事毕竟是我提的,方才天君罚你下凡百日,我倒确实也觉得罚的重了些。你在天上就是个柔弱女子,下了凡失了仙法,若是投到了苦命人家岂不是要遭罪百年?织越公主,我也不愿这么罚你,于是便想了个更好的法子,不用历劫百日,说起来,这受罚,也就是一瞬的事情。”
织越一怔,却见凤九伸手,化出一只白玉作的瓶子,轻盈悬在掌上,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在场只有白浅是见过这瓶子的,奇道:“小九,你怎么从折颜那里把这忘情水拿来了?”
诸仙皆是一惊,帝君倒觉得此举颇有新意:“九儿,折颜要是知道你拿他的神药这般作为,恐怕是要恼的。”
凤九淡淡一笑,看着神色越发迷糊的织越道:“下在茶里的不过只有两口罢了,想来若真是情比金坚,痴心一片,这两口恐怕是不足以叫你忘掉心上人的,织越公主......”
说着,她伸手揽住忽便昏睡过去的女子的一方肩膀,轻声道:“希望等你醒来后,莫要再惦记我的帝君了。”
第二十七章:
织越被带去洗梧宫后殿睡下后,帝君搂着他身旁终于入座的小狐狸,轻声问道:“这便罚够了?”
凤九捧着茶盏,喝了口清茶:“九儿还真能和她翻旧账不成?那等她历劫完回了九重天,岂不是这天宫里人人都知我这个东荒女君昔日不敌一个公主被投进锁妖塔,而你这个昔日的天地共主在塔里肉搏还受了伤?虽说于九儿和帝君而言这颜面着实不太重要,但能省些麻烦还是省些麻烦的好,免得到时叫闲人嘴碎扰了太晨宫的清净。”
然而话是这么说,白浅细细一琢磨,却怎么都是另一回事:“小九,我怎么觉得,你从进门就想诓织越喝忘情水呢......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我,不失为个好法子,以后也可以拿来用上一用。”
夜华颇有些无奈:“浅浅,我说过不会立侧妃的,此生我娶了你,绝不会再娶别人。”
白浅白他一眼:“夜华,你惦记别人,和别人惦记你是两回事。织越从前还同我说过,她那个表哥,生的极美,天上地下哪个女人见了他都挪不开眼。”
于是又这般两两一处你抱我搂地聊了一会儿,状似风流实际孤家寡人的三殿下却先受不住了,起身请辞,心里想着一会儿出了洗梧宫,他定要去瑶池找成玉讨几颗莲子来嗑嗑,哪怕嗅一会儿她身上的芙蕖香,也好过在这儿叫眼睛受罪。
连宋走后,凤九与帝君也没在洗梧宫里逗留太久,凤九说要趁着晚膳前赶回去,还好在青丘做顿饭,白浅听了连忙把她拉到一边,问道:“你和帝君这事,你打算如何和二哥交代?那日你可差点把二哥气的没背过气去,后来折颜还给他开了药方子呢。”
凤九狡黠一笑,附着她姑姑的耳朵道:“大不了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到时为了我这东荒女君的颜面,我爹也该许了我和帝君在一处的。”
默默站在一边与帝君大眼瞪小眼的夜华眼睁睁看着帝君他老人家忽然勾了一下嘴角,然后又像是没事人地开始喝茶,一时竟有些好奇起那边的女儿家心思,想着晚些时候怎么也要问问浅浅她到底与小九说了什么。
算着时辰,东华与凤九是在青丘傍晚之际离了九重天,天黑之前到了狐狸洞前,正碰上折颜同白真一同从十里桃林回来。白真原先许还有些不信那老凤凰所说,可今日见着了,远远便看见小九在东华帝君怀里扑腾,他颇感这世上确实无奇不有,小九那日才刚说要自断姻缘,这盼了数万年的孽缘就开花了。
折颜风度翩翩地迎上前,笑道:“怎么,这就把人带回来了?不怕你爹把你吊起来打了?”
凤九眨眨眼,小声道:“折颜上神,应该没有把此前之事告诉我爹吧?”
折颜也冲他狡黠一笑:“你如何知道我没告诉你爹?毕竟你不光摘我的花,拿我的药,还半点都没收买我。”
凤九莞尔一笑:“可我现在有帝君啊。”
静默半晌,东华帝君手揽在凤九腰上自是半分都不会收的,白真是没想到自家小九真出息到能把帝君拿下,忍俊不禁,忍不住胳膊肘往外拐,笑道:“老凤凰,你也有今日。”
折颜叹了口气:“一个个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竟都成了这样。东华,你把小九拐跑了,也不给我个交代。”
东华虽不是第一次来青丘了,但相比太晨宫,这狐狸洞着实暗了一些。他一边四顾打量,心中想着凤九之前同白浅说的事,口中不忘道:“你一只凤凰,非要在这儿给一窝狐狸当爹当娘,牛头不对马嘴之事,我便是当着你的面拐跑了只狐狸又与你何干?”
这四海八荒,当真就这个石头作的老东西嘴最毒。折颜气不过,一甩袖子,拉着白真走了,到了远处还不忘回头说了一句:“你爹晚些时候就该回来了,你可想着如何与他交代吧,我开给他的那副凝神静气的方子可怕是还没吃完呢。”
凤九撇了撇嘴,一看头顶月亮都升了起来,如今恐怕是要好好做顿晚膳哄她爹开心也迟了。
似是看出她的心思,东华揉了一把她头顶的软发,微微俯下身子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要对付你爹,若是不能智取,看来只能豪夺了。”
凤九叫耳畔呼吸拂的发痒,一转头见帝君眼眸深沉,想了想,却还是忍住没就这么抱上去。
她淘气地捏了把帝君的脸颊,当是占便宜:“帝君若想豪夺,也不差这一会儿,九儿在九重天上呆久了,好想念这青丘的月亮,帝君先同我去桃林赏月吧,到时我也姑且放下身段,去找老凤凰讨些吃食来。”
帝君又想起那诛仙台赏月的事情,心道这小狐狸着实有些执念。多年来他曾去过一回折颜的桃林,也确实是个好去处,想来他东华紫府少阳君向来视脸皮为身外之物,自然是也完全不介意在别人的地盘与心爱女子多亲近的。
想到此,东华竟还平白生出了两分不怎么得当的趣味,他搂住小狐狸的腰使了个移形的仙法,两人便已在折颜的桃林里了。
凤九奇道:“帝君你来过这儿?”
东华随手拈来一片桃花瓣,道:“当日折颜与你爷爷争风吃醋,在这儿打架时我便来过,却不想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竟变得连女人都不喜欢了。”
凤九自是知道这说的是他四叔,不由扑哧笑出了声,接着又挑了一处方便赏月的桃树枝桠,谁知她这边刚抬手指给帝君看,下一刻两人便已经在树上了。
“九儿别动......”
在这树梢之上,帝君不揽着她,只是懒洋洋地往她身上靠。凤九只觉得风里桃花的香味与白檀香混在一处,稍稍用力呼吸,便要将她淹没了。
“帝君,你看咱们在一起这几日,非但没挨劈,反倒尽是些月圆花好的好日子。”
凤九轻柔顺着帝君随意披散在她肩上的银发,仰起头望着天边的圆月,觉得沐着这月光,她浑身都舒坦极了。
“帝君,你说,要能夜夜都在这里看月亮该多好。”
听她轻叹,闭目假寐的东华却忽想起“静水看月”四字,一下便支起了身。
第二十八章:
“九儿,你告诉我,万年前你为何要上无明崖,又是如何才会坠崖的?”
虽说之前已经细细问过折颜,但是东华还是觉得要当面问一问凤九当年之事,两厢静默之际,只见明月光辉透过桃花枝桠,映的凤九眼底微光流转,她看着月亮似是痴了一般,半晌才轻声道:“之前折颜也问过我几回,但是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事后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迷谷只说我当日垂头丧气的出去,想来,恐怕是因为旧事颇感伤情,就去了无明崖四周散心吧。”
凤九并没有说破,帝君却也知道她所说的旧事是什么,如今想来只能叹这天意弄人,他将小狐狸搂进怀里,哄道:“不过当日我送了那四海八荒图也确有几分作用,要不恐怕这些年上门来向你来提亲的便远不止北海水君了。”
凤九轻笑着在他胸口撒娇磨蹭:“帝君过去总是对我冷言冷语,但是到了生死关头又百般要护我周全,殊不知越是如此越显情深,小九当年虽然愚笨,但好在一口咬死帝君对我不是无意,也算是不失慧眼吧。”
两人在月下相依了许久,桃林里落花缤纷,确实是个旖旎风流的好去处,等到两人再回过神来,都已是情到深处,凤九气息微乱地亲吻东华的唇角,眼底百般缱绻,低声道:“帝君,这十里桃林毕竟是折颜的住处,我们......”
没等她说完,帝君低头吻住她,恍神之间两人竟已回了狐狸洞中,东华拂袖施了道结结实实的仙障,堵了来路,还不忘在轻咬着她的耳垂,哑声道:“你爹若是回来了,打算怎么和他交代?”
凤九经历过下凡那四十余年,对此事自是不算陌生,加上青丘民风相较九重天可要古朴奔放多了,以前她误以为东华清心寡欲,该喜欢清纯些的,便还算收敛,可现今看来帝君也不是个吃素的,凤九便大可解放天性,两三下除了帝君的外袍,将他按在榻上压着,俯身抵住他的鼻尖气语道:“就说你东华紫府少阳君已是我白凤九的人了,从里到外,每一处都是,从今往后,也再不会是别人的。”
九尾狐族生来便有倾城艳绝之貌,情动时更是魅惑动人,东华叫这小狐狸的软舌扫在唇畔,当真好似脑中烧起一把火来,翻身便与她换了个位置,压着凤九两只白玉般的腕子低声笑了起来。
“既都是你的人了,便由本帝君来伺候你,九儿你看如何?”
等白奕上神回来时,几乎立刻便察觉到这狐狸洞里有些不属于青丘的仙气,恰逢折颜与白真两人在石厅中饮酒下棋,白奕上神问道:“这洞里何故有这般磅礴的仙力,莫不是九重天上来了哪位尊神?”
折颜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看他一眼:“全四海八荒结个仙障还能结出这般气势的还能有谁?我看一会儿他们也该出来了,白奕上神还是先将我给你开的药吃了,一会儿可别急火攻了心。”
白奕上神虽说是古板周正,但脑子还是好使的,一听折颜这口气就知道恐怕来的是东华帝君,二话不说就要往凤九那窟里走,不想刚到门口,就叫一道极为结实精妙的仙障拦下了,那洞里事物尽是模糊一片,是半分也看不清,半点也听不明。
白真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头道:“二哥,我看你还是不要太过操心小九的事了,今日她从九重天回来,看着倒像是身体大好了。而且,这些天在天宫里似是发生了些奇事,那东华帝君与小九一起回来,两人似是情投意合,之间还去了老凤凰的十里桃林赏月来着。”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折颜,并未将了解的详情说出来,想来若是让白奕知道了小九当日那一番作为都是有备而来,恐怕折颜这药该是要开双份了。
白奕脸色铁青:“当日我去九重天求帝君娶了凤九,他只说三生石没有他的名字,这天命所定怎可能说变就变,如今他们两个就算在一起,也总归是逆天而为,会遭天谴的啊。”
他话音刚落,却听身后有个女声柔和道:“爹,帝君虽在三生石上没有名字,但女儿既认定了他,无论有缘或者无缘,都总归是要跟了他的。”
白奕回过身,只见凤九披着一件宽大的紫色外袍,一边扎着发一边从洞里出来,而她身后的东华帝君则换了一身寻常的素衣,散着一头银发,整个人相较在九重天,竟是显得柔和了不少。
白奕只恨自己眼睛不拙,一眼就能看出两人方才做了什么,气道:“你,你们可能连亲都成不了,怎可这般莽撞?帝君,先前我诚心想让你娶了我家小九,你却只说三生石上不曾有你的姻缘,现今怎又肯与小九在一处了?”
帝君脸上有些慵懒神色,却是不曾露出疲态,反倒给白奕上神行了个恰如其分的半礼,淡淡道:“从前是本帝君刚愎自用,当年错拒了白奕上神的一翻美意,现今我既已与九儿有了夫妻之实,就定会择日来应娶她,作我太晨宫的帝后。”
帝后!这万分有分量的二字着实把白奕上神要说的话给尽数堵了回去,折颜放下下了一半的棋局,走到白奕身旁笑道:“我看,白奕上神还是不要太过操心三生石之事,东华本就是自碧海苍灵化生的灵胎,他的姻缘命运自是与常人不同,纵使是当日在三生石上抹去了名字,但现今与小九情投意合,此事总归是有转机的。”
说罢,老谋深算的老凤凰笑眯眯地望向东华,两人心照不宣地捏了仙诀,用心念交谈了两句。
“素了十几万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感觉如何?”
“不用与我绕弯子,折颜你忽然说了句好话,想要向本帝君讨些什么好处?”
折颜笑了笑,这回却是直接开口说道:“听闻帝君动了想去北海摘九玉玄藻为小九续尾的念头,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帝君顺路带回一根镇守灵药的九齿鲑龙的利齿。”
说着顿了一顿,下一句便又是用心念道给东华帝君听的:“真真的生宴将至,我想用那灵兽的异齿为他作个牙雕。”
第二十九章:
换做平时,一句好话在东华帝君这儿是绝捞不来这么大一个便宜的,然而眼下帝君确实是心情大好,也便点了点头,对折颜道:“等九儿将这些时日的东荒事物处理的差不多,我和她就去往北海婴渊。”
白奕上神被帝后二字和折颜的一番话弄的火气消去了大半,听到“九玉玄藻”奇道:“九玉玄藻可是那北海婴渊里的圣物?此草万年才生一株,传言在旁镇守的九齿鲑龙张口便可吞吐一座岛屿,摇尾就能翻天闹海,是父神时代留下的凶兽......帝君此去,可有把握?”
东华揽过凤九神色淡然:“史籍记载最喜夸大其词,说是凶兽,也不过就是条大些的鱼罢了。本帝君当年在北海水战时也曾见过这鲑龙,知道它最怕火种,到时只要用术法牵制住它,摘玄藻和拔齿也不过囊中取物,白奕上神无须担忧。”
折颜生怕帝君忽然后悔,在旁陪衬:“东华所言不错,当日我与东华在北海,稍用凤火就逼退了九齿鲑龙,可见它实在不是个胆大的凶兽,此去有帝君在,白奕上神大可放心。”
如此,白奕看着帝君搂在自家女儿腰上的手,虽是面露难色,却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当夜,凤九她娘亲听闻帝君竟下榻在凤九的洞窟里,第一反应却和她夫君大为不同,当可谈得上是喜极而泣。
“我就说咱们家小九有出息,我年轻那会儿念上古史也觉得帝君他老人家征战四方英俊倜傥,竟是没想到有一天能让东华帝君当咱们家的女婿!”
听到夫人这么说,白奕上神在感到颇为受伤的同时,也忽然觉得日后如果真找了这般厉害的女婿,那这青丘的辈分只怕是要错的一塌糊涂了。
虽说凤九此次回青丘,实属是怠工太久,要回来提醒一下青丘子民她还是东荒女君,却不想这青丘平时的日子过的实在是安详本分,她回来这三日,除了处理了一桩玉珠鸡被盗的琐事之外,竟终日无所事事,只得与帝君在桃花林消磨时间。按照折颜的说法,帝君上半辈子净顾着打架,下半辈子即便清闲了也没想着要找个姑娘过日子,前后这么一耽搁,竟然就是三十多万年,其中种种孑然一身的空虚寂寞,如今也只能由凤九来一点点补上。
这话从老凤凰嘴里说出来,显然易见便是种高深的挤兑,却不想那日凤九倚在东华怀里玩着一缕银发,听了这话竟笑道:“帝君不过形单影只了三十万余年,小九还是招架的住的,毕竟小九正是年纪,万年相思苦,其中寂寞几许也只有我自己知道。现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九儿还怕累着帝君呢。”
说罢,白真和折颜双双喷出一口茶,印象中虽然青丘民风彪悍,但大家对闺房中事却到底是有些避讳的,也不知是该怪当年小九生了慧心,还是该怪与帝君一处后近墨者黑,凤九现在这脸皮厚度确实远超他们白家的一众叔伯,直奔着赶超帝君他老人家去了。
于是,就这般闲散度日,总算是将凤九自己定下的日子熬完了,第四日一早,两人便按照前定动身去往北海婴渊。帝君腾云的术法使的着实比凤九要稳当,一路过去如履平底,等到了地方,帝君拂了拂袖,两人便轻盈悬在婴渊中央的黑色漩涡上方,凤九披着件银白的氅避寒,紧倚着帝君而立。
“北海竟还有这般阴森的地方,我从未来过。想我当日在北海击杀的龙尾妖兽虽也是体格巨大,但再如何也不能搅出这般大的漩涡的。”
凤九这些年四处破阵杀妖,如今悬在这海中的万丈深渊其上,脸上也是不见半点怯色。
东华笑道:“九齿鲑龙也不过就是大了些,折颜太懒,否则区区一条鱼,就算是他亲自动手也就是分秒之间的事。”
凤九笑道:“说起来,除了锁妖塔那一回,九儿竟不曾见过帝君征战杀伐的模样,今日一来,既要从这龙口拔齿,海底取药,不知是否有幸能得以一见帝君的身手?”
东华似是好笑般地看了她一眼:“今日之事便是用大费周章的法子来,也实谈不上甚身手,不过九儿既想看本帝君动手,那本帝君也便讲究讲究排场。”
说着,东华给凤九凝了仙障,飞身下至海面,探手结了个避水的阵法。这阵法十分古老,凤九闻所未闻,半晌却见那巨大的黑色漩涡竟被从中劈开,深万丈的海水在仙法无形的屏障下缓缓分开两边,一条通体金红的巨嘴大鱼原先藏在那漩涡中,现今却被这避水的仙法隔离在一方海底砂石之上。凤九看的清楚,这凶兽尾如龙,头似鱼,浑身鳞片极厚,好似披着一层铜壁钢甲,口中九齿根根分明,闭合时便像数把锋利巨刃绞合在一处,能将顽石巨木瞬间咬的粉碎。
“九儿,你且看清楚了。”
一袭白衣负手立于半空的东华帝君遥遥用心念对凤九轻语,他话音刚落,只闻得一声巨响,九齿鲑龙已自砂石上摆尾飞上云霄,它本就是半鱼半龙,既可潜海又可腾云,此时忽被人生生从海水里刨了出来,凶相毕露,一口便向东华帝君咬去。
若是从前,凤九此时恐怕早给惊的目不敢视,可这万年以来,就连她自己也杀了无数妖兽,见到此般场面反倒觉得战意昂然,看的目不转睛。
只见片刻间那巨鱼已到了面前,东华帝君哼笑一声,竟是连苍和都懒得出,他身形一动,扯住九齿鲑龙颚上的长须,也不知是用了几成力道,就生生将它抛到了更高的云霄。东华帝君身法甚为精妙,凤九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移形的,只能看见那尾大鱼在半空中接连被数掌凌厉的掌风击中,身上钢筋般的鳞片竟被击碎了好几片,痛的摇头摆尾之际,却已经被那白衣神尊以仙法捉住尾巴,倒提了起来。
如说起凤九这么多年看过的奇景,在北海婴渊的半空之中,东华帝君以一己之力捉着一尾大如小岛的巨鱼当之无愧会入选其中。想来若非体格相差实在太大,凤九真会有一种他刚从哪个避世幽谭垂钓归来的错觉。
“九儿,我说只是条大些的鱼吧,你过来替折颜拔一根这鱼嘴里的利齿,回去给他家的公狐狸做牙雕。”
虽是遥遥相望,但那白衣神尊淡然不惊的声音却在烈烈罡风中,于凤九耳边响了起来。
第三十章:
凤九与帝君一早离开青丘,不到傍晚就已经把要来北海取的两样东西都取了。婴渊海面之上,凤九立于半空之中,掌心里悬着一颗被变小的牙齿,而东华帝君拿着那万年一株的仙草站在一旁,两人远远看着海中那九齿鲑龙不甘得瞪着这边,却叫东华施术布下的火海拦在另一边。
凤九还有些意犹未尽:“我还以为,拔牙的时候它会反抗一下,这样至少我也能动两下手......”
帝君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有我在还能让你动手?你这小狐狸天天想着打架,可不是哪里坏了?”
他想到那得了慧心后战死的青砚和兆麟,还是决定不等司命回来,给凤九接上了断尾之后,他便直接和折颜去一趟昆仑虚。
凤九将九齿鲑龙的牙收进怀里,打了个呵欠道:“帝君,早知这般容易,就该和你睡到中午再来,昨晚弄的太迟,一早就腾云来北海可困死我了。”
如此说来最近好像确实是放纵了些。帝君看着她眼下微微的青色笑道:“我不好,但这九玉玄藻毕竟万年才得一株,保不准会碰着旁人来拿,早些过来,免得夜长梦多。”
凤九倚进他怀里:“旁人来夺,若是用来救命就给他,但若无甚要紧,那将他打跑便是了。”
帝君听她如此嗜战,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心知这慧心之事恐怕是不能再拖了。他口中说着“有本帝君在谅也无人敢来”,将凤九身上银白大氅又裹紧了些,使了腾云的仙法便带着这小狐狸往回赶去。
一来一回,也不过大半日功夫,等到了十里桃林,中途就被化作狐身的凤九在东华怀里睡的正熟,折颜见状放下刚开的酒迎了上来:“你动作倒快,看来多年未见,那倒霉的鲑龙恐怕还认得你。”
东华一路上都在想着慧心一事,脑中千头万绪难理出个分明,此时看到折颜也懒得过多搭理,化出九玉玄藻言简意赅道:“先把九儿的断尾给接上,然后你同我去一趟昆仑虚。”
折颜一愣,没想到东华帝君一回来就邀他去昆仑虚,虽说他们二人与墨渊也是数十万年的交情,但大家都活了太长年岁,没大事还真不怎么会碰在一起。
当然,前些日子他东华帝君忽然老树开花,也称得上是一桩大事了。
折颜拿过仙草打量了一番,笑道:“原先呢,是不想和你去的,但是看在你给小九接上断尾,让这丫头以后不用再用我给她的那根柳条撑场面了,我这一次,便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昆仑虚。”
“帝君......你去昆仑虚做什么?找墨渊上神再讨一只茶杯吗?”
两人正说着话,凤九迷迷糊糊地化了人身醒转过来,却还是稳稳当当地被帝君抱在怀里。
东华也想起当年之事,笑道:“这么说来,九儿这笔账似是还没还我。”
凤九揉着眼睛从东华怀里轻盈跳下,醒了醒神,忽对着他甜甜一笑:“九儿到时为你生个小小狐狸,可抵得上一只杯子了?”
东华一怔,折颜反应却快:“这可说不定,万一生的是块石头不就糟了。”
此言一出,折颜毫不意外地得来了一记久违的眼刀,东华帝君复了一副淡然的神情望着他:“还是快些将九儿的断尾接上吧,这条尾巴,本帝君已经欠了她万年了。”
要说起医术,确实四海八荒无人可比折颜,此时既已有了生肌造骨的“九玉玄藻”,剩下之事当是不难。帝君将这万年都收在身旁的断尾取出,折颜一碰便感到这断尾虽已离了九尾狐仙体数日,但却不像个死物,反倒被一道充沛磅礴的仙元滋养多时,因此就连上头皮毛都柔软光亮,未曾有什么损伤。
折颜似笑非笑地看着东华:“看来帝君这万年来,是睹物思人呐。”
东华微微别开视线:“东西都齐了,赶紧开始吧。”
折颜轻笑一声,使仙法化出张小榻,对凤九道:“小九,化了狐身躺上去吧,要接这尾巴,免不了要让你身上和这尾巴上的骨血相融,意味着伤口创面又要再被打开一次,不会比你当年断尾更痛,但你也要忍着些。”
凤九报之一笑:“这些年也不是没受过伤,左右都是一刀的事情,小九不怕的。”
说着又望向帝君,伸出指头戳了戳他的脸颊:“帝君也不要怕。”
折颜一愣,心想他一个昔日的天地共主,莫说是这点小伤,在战场上怎样的血肉淋漓都见过了,当年一地的残肢断臂,也没见他东华帝君动一下眉头,现今又何来的怕?可再一想,帝君三十万余年来,就独独对小九一人上心,恐怕是宁可自己剜肉都不愿这丫头伤着一根指头,唉,也真是要不铁石心肠,一动情便是情根深种。
凤九从怀里拿出那枚九齿鲑龙的牙齿交给折颜,道了句,“可没亏待你,我这尾巴一定要接的好看一些”,说完,便化了狐身,到那榻上趴着去了。
见状,帝君也坐到榻边,将小狐狸的爪子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着,对折颜淡淡道:“来吧。”
折颜摇摇头,暗叹这才不过是接个尾巴,他日万一这两人真能有个结晶,他可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为小九接生,这天地共主的架势也太吓人了。
“那便真来了,要是疼,你大可咬他。”
折颜说着,以仙力化了九玉玄藻施在断尾上,随着点点仙力重新充斥其间,那断尾的皮毛也变成更加鲜亮的火红色,折颜道了句“小九,忍着点”,凝了仙诀将断尾接回万年前的伤口之上,而那小狐狸也在瞬间呜咽着拧动起身子。
东华捉着凤九的爪子眉头紧皱,心里明白这九玉玄藻虽有生肌增骨的奇效,但同时也会熔去旧时生出的伤痂,九尾狐一族,其尾本就同命脉一般重要,伤在此处,无论是怎样的伤法都是疼痛万分。
折颜纵是医术精良,但此时也不敢有一丝懈怠,额上甚至因长时间的施术而出了层薄汗,他闭目感知着那断尾上的仙力流动,半晌,终于放下手来。
“当是终于接......”
还没等他说完,方才刚刚接上的那截狐尾却倏然自创面断开,落在榻上,东华见状面色一僵,只觉得怀里的小狐狸在此刻终于疼昏了过去,而折颜更是一脸不敢置信地走到榻前。
“不可能会这样,这是她的狐尾,怎会因为仙元不通而接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