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去世至今已有的十几天里,不仅仅在我思维的潜意识当中,还始终飘忽着母亲的影子,就连最近着笔时的所有话题,也没有离开过对母亲的点点追忆。
今天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作为一个象征着幸福团圆的传统节日,此时此刻,自然就更离不开对母亲的款款思念了。
最初的记忆中,我的老家山东,虽然是从古就有的礼仪之邦,但在当时乡下的农村里,似乎并没有现在人们过这个节时的珍视和隆重。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两个原因:
其一,中秋时节,正值黄河中下游一带秋收秋种的大忙时节。从古以来的农耕社会,本就验证了“民以食为天”的古训。辛苦一年,好不容易熬到了收获的季节,曾经品尝过饥饿滋味的人们,是深知把准农时,颗粒归仓,对一家老小来年的小日子意味着什么。在中秋节期间的心思,自然就都落到了起早贪黑的农事忙碌里去了。多数人家是没有多出来的心思,去格外的过这个节的,顶多能赶集买几个月饼,借机给孩子们解解馋,就算把这个所谓的“节”给凑活过去了。
其二,是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正值一个特殊年代的浩劫以后,伴随着“破四旧”之风,对传统文化的无端戕害,祖宗留下的那点儿东西,早已经被糟践的差不多了。“运动”之下的愚昧,不光让人们已经麻木的失去了本该灵敏的视觉和嗅觉,更是在思想意识里,打下了一个“恐惧”的烙印。尤其是那些残存下来的余威,还依然在束缚着人们的思想和手脚。比方说,对该不该过这个从两千多年封建社会中遗留下来的节日,就缺少了到底是精华?还是糟粕的基本辨别。庄户人家的日子嘛?是好是歹都是过?什么节不节的?还不都是一日三餐?能填饱肚子,不缺吃少穿,挨冻受饿,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哪还有啥心思过这节那节的呢?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作为在那个年代的农村里,走街串巷的教书先生,多少也算是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对这些所谓封建的礼数,相对于村里的乡人们,自然是多懂一些的。对从祖宗先人们那里传下来的东西,不是一两场所谓的“运动”,就能将其从人们的意识和行为当中,去彻底的根除和灭绝的。对春节、元宵、端午和中秋等,几个传统节日的延续和继承上,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一个忠诚的守护者和传承者。和父亲一样,也是从一个旧时代走过来的人,母亲虽然没有父亲那样识字多、见识广;但是,本身也念过几天书,认了不少字的,再加上又多少受到了父亲的一些影响;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母亲也是父亲在这些事上的坚定支持者。春节和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似不要再去多说,至少在父亲能拿动笔的多少年里,近乎半个村里人家的对联,都是由父亲无偿手写的。像是农历五月初五的端午节,这个多被看来是南方人才过的节日,在父亲传给我们的嘴里,也是第一次听说了有关屈原故事的演绎的。至于象征家人团聚的每个中秋节,那更是父亲极为看重的一个重要节日。尽管家里也正值农忙,他平时又多在外地教书;工资也不高,可在中秋来临的时候,父亲必定会买上月饼,从几十里以外奔波回家;母亲也早就有了这种默契似的,不顾农忙后的苦累,必定会在房前屋后那几块巴掌大小的菜园地里,想办法准备几样比平时好些的饭菜,让一家人过个像模像样的中秋节。虽然都是真正的粗茶淡饭,月饼也是比象棋子儿大不了多少的层层掉渣的面团团,可那吃到嘴里的味道,觉着比现在的苏式、广式,肉松、枣泥等花样繁多的各色月饼,要好吃多少倍。
随着十几天之前母亲的过世,在眼前这个本该居家团圆的中秋节里,父母皆已离我们远去。这对那些像我一样流落在异乡的人来说,父母都不在了,就意味着自己梦里的那个家已经彻底变了味,或者是根本就不存在了。虽然还有兄弟姊妹们在替我们守护着,可毕竟这中间又隔了一层,偶尔再回去的时候,似乎正像以前听人说过的那样,已经变成了走亲戚。
尽管“血浓于水”,所有的亲情必然有血脉的相融和牵连,可在代代相隔以后,都会有由浓变淡的可能。人间世事,也如同头顶上那已经升起来的一轮圆月,有亏有盈,不会尽善尽美。所有的节日,必然会有社会前进中辗压出来的辙印和轨迹,更有一个时代或繁荣,或落寞的历史遗痕;也更附着着一群人、一个家庭或喜、或悲的心境与兴衰。
于2022年9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