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黑得像一幅水墨画,雨像缝衣针似的往下落,将天地织的密不可分。横贯画面的一片竹林就像墨画里的背景,竹林前立着一人,影影绰绰,如梦似幻不似真。时而划出光的闪电,随即而来的雷声,像要敲打着谁的心。借着闪电的光,看清了立在竹林前的人,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子。惨白的光乍然照在脸上,看不出五官长相,只觉得惨白的让人渗得慌。许是被巨大的雷声吓住了,女子尖叫一声,整个人往下跌落,坐在了地上,那凄厉而恐慌的叫声在寂静的黑夜里传的很是悠远,都找不到一点儿回声。雨势突然加大,像万千颗钢豆密密麻麻的砸在身上。女子许是支撑不住了,身子瘫在了地上。
雨,一直在下。
“轰隆”一声雷响,维尼从梦中醒来,绞着被子裹住自己,想继续沉沉的睡去。但一闭眼又进入到那黑夜中,那瘆人的感觉比睡梦中被雷惊醒更让人恐慌。她只能顺手摸出手机,摁亮手电筒键,起床将灯光扭开。然后返回床边,踢开鞋子,直接面朝下躺倒在床上。过一会翻过身,将枕头立起来,垫着头,半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不去睡着。
窗外,雨一直下。时而闪电划过,跟着雷声轰鸣。维尼心想:“也许,这就是做梦的缘故了。梦里电闪雷鸣,梦外电闪雷鸣,乍然醒来,还真容易让人混淆梦境和现实。只是,梦中的女子是谁,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也从未感觉过这样沉重的悲伤,悲伤到都不敢再入梦。”
想了一会,眼皮沉重起来,恍然又入梦。梦中女子仍然瘫在地上,雨似珠帘隔开维尼与女子的距离,但那瘆人的感觉却像无处不在的寒风,一直萦绕着维尼。维尼突然浑身一寒,睁开眼,再也不敢睡。
为了彻底驱逐睡意,维尼打开手机放歌,想了想接下来的安排。工作已然辞了,最想去的地方是新疆。然而朋友们都在劝阻,金钱、安全都是理由,最后总结“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可是,以后真的有机会再去吗?人生总有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要做,恋爱、结婚、生娃、相夫教子,等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一辈子也差不多了。现在因为金钱、安全而放弃,以后难道不会因为其他理由而放弃吗?维尼不知道自己该放弃还是坚持,放弃似乎是明智的,但坚持却是因为心有所想。
一直以来,她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什么都听别人的。某天,她突然发现,即使什么都听别人的,也会有做错的时候。因为别人是很多人,他们有很多的立场和看法,而维尼只是一个人,只能一次按照一个观念做一件事。于是,再怎么努力,都有人不满意。维尼一直耿耿于怀,以为这是自己的错。直到某一天,她尽了最大努力仍然失败,她为未能达到他人期望而内疚、羞愧、自责。她最在意的人却和她说:“你给我滚开,我看到你就生厌”。那一刻,仿佛晴天里的一个炸雷,维尼惊讶到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久久回不过神来。等回过神来,只想让自己永远永远的离开这世界,消失在宇宙间。这样,才不会既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又碍了他人的眼。可是,维尼并没有 选择这样做,因为别人要的只是滚开,而不是消失。那之后,维尼选择了将自己隐藏,隐藏到无人关注,顺从的不让人多看一眼。原以为心如死灰,没想到心还是会跳动,还是会有所期盼。比如这奋不顾身的求证,比如这不顾安危的旅行。只是,她敢不管不顾的为自己做些什么吗?她不知道。
窗外,雨依然在下,不曾停过。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暴雨,维尼呆在房子里,哪里都不能去。时而躺在床上,时而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世界。
外面依旧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房间,那雨就像一湾海水,生生将房间隔离成孤舟。维尼仿佛迷路的旅人,无奈的看着一成不变的天空,诡谲多变的海面,坐在被风吹的东摇西晃的孤舟上,等待着没有期限、不知未来、不知去处的明天。
天太暗,必须点着灯才能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有光亮。维尼从早到晚开着灯,即使睡着也不敢关灯。仿佛一旦关了灯,世界就会永久的陷入黑暗中,再也没有了光明。又放佛一觉睡后再也不会醒。
有时,维尼看着昏黄的灯,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温暖的,即使风雨再大,也不必害怕。有时,风雨雷声大了,维尼又开始惶恐,房屋会不会禁不住这风雨,一不小心就倒了,然后自己就会被风吹跑,被雨打烂。
外面的世界让维尼惶恐,内心的波澜更让维尼煎熬。去还是不去新疆呢?维尼一直犹豫不定。去的话,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恐怖袭击?民族纠葛?或者其他。万一遇上,破费钱财是必然的,会不会更严重,比如危及生命呢?维尼不知道,也不敢在深入想。不去的话,总觉得不甘心。一辈子从来不曾为自己真正活过一次,想想,这是多么遗憾的事呀。人的一辈子能有多长,左右不过几十年。前面几十年为父母为活,中间几十年为相夫教子而活,最后几十年为子女而活,几乎没几天是为自己而活。虽说时代进步了,“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内涵又何曾真正改变过呢?如果这次放弃,真的还有机会去新疆吗?即使有机会去新疆,又能够不像这次一样因为某种原因放弃吗?维尼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这样的日子很是煎熬,维尼烦躁不已。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醒着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玩手机,尽量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去逃避思考,避免选择。可总有装不下去的时候,比如偶尔雷声惊醒时,比如偶尔念头涌起时,维尼总是烦躁不已,甚至想通过摔东西来转移这种烦躁。但想了想,摔了东西就不烦躁了吗?不会!那就不迁怒了吧。维尼什么也没做,只是烦躁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房子很小,走几步就到头了,这种狭小、被包围的感觉让维尼更烦躁,只能直直躺在床上,将音乐放到最高声,然后等待音乐充斥耳朵,装满脑袋,暴击灵魂。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维尼等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时间真的是很漫长,漫长到维尼看着手机里的时间一分一分的跳动,感觉每一分钟都像过了几个世纪。维尼时常想,时间会不会漫长到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了呢?也许,上辈子的自己也一直在思考,在抉择,在犹豫,迟迟做不了决定,所以从上辈子到了这辈子,所以时间才会这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