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十四·汉纪六

汉纪六,甲子(公元前177年)—辛未(公元前170年),共8年

太宗孝文皇帝·中

前三年(甲子,公元前177年)
1.冬天,十月三十一日(丁酉),发生了日食。
2.十一月三十日(丁卯),发生了日食。
3.刘恒下诏:“之前我让列侯们都回自己的封地,有的人一直拖着不动身。丞相是我最看重的人,就让他第一个动身为大家作表率。”
十二月,丞相周勃被免职,回到了封国。
十二月乙亥日,刘恒任命太尉灌婴为丞相,废除太尉这一官职,将其职权并入丞相府。
4.夏天,四月,城阳景王刘章去世。
5.早年间,赵王张敖给刘邦送去了一个美人,她被刘邦宠幸过后顺利怀了孕。
后来赵国国相贯高刺杀刘邦之事败露,这个美人也被连带着关押了在河内的监狱中。
美人的舅舅赵兼找到辟阳侯审食其(音“异基”),托他找吕雉为自己的侄女求情,然而吕雉嫉妒美人受宠,不肯在刘邦面前替她说情。
后来美人生下了一个儿子,但是因为情绪低沉无法走出,一时想不开选择了自杀。
狱吏把美人的儿子带去交给刘邦,刘邦看到自己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母亲,心中既怜惜又后悔,于是给他取名为“刘长”,让吕雉当他的母亲抚养他,然后把美人葬在了真定。
过了不久,刘邦便立刘长为“淮南王”。
刘长年幼丧母,是由吕雉一手带大的,所以在刘盈即位、吕雉掌权的时期都没有受到任何波及。但是他心里一直怨恨审食其,认为审食其那么受吕雉的宠爱,如果他当初坚持为自己的母亲求情的话,吕雉最后肯定会心软的,然而审食其却没有这么做,导致自己母亲只能忧郁而死。
直到刘恒即位,刘长认为自己与刘恒的关系是最亲密的,行事非常嚣张跋扈,多次罔顾法律肆意妄为,而刘恒从来不与他计较。
本年,刘长来到长安,跟随刘恒在上林苑中打猎,与刘恒同乘一辆车,还称呼刘恒为“大哥”。
刘长生的强壮魁梧、力量十足,扛起一个大鼎不在话下。
有一次,刘长找机会去拜访辟阳侯审食其,袖子里藏了一根铁锥,照着审食其的脑袋就往下砸,把他砸死了之后还让自己的随从魏敬把他的脖子割断,然后跑到刘恒的宫殿前袒露上身认罪。
刘恒念在刘长是自己的亲人,没有治他的罪。
那时,薄太后与太子刘启以及群臣都不敢招惹刘长,生怕哪里做的不合他的心意便要遭受无妄之灾。
刘长也知道大家心里都怕他,所以回到封地后一举一动都更加骄纵放肆了,要求出行的时候行人都得为自己让路,一切的仪仗规格几乎已经与天子不相上下。
袁盎对刘恒说:“淮南王太目中无人了,会惹祸的。”
然而刘恒考虑到亲情这一层关系,仍然选择包容刘长。
6.五月,匈奴右贤王(贵族王)迁徙到北河以南居住,上郡戍守边塞的蛮夷时常受到匈奴的侵夺和骚扰,当地的人民群众饱受摧残。
刘恒来到甘泉宫,派丞相灌婴发动八万五千名车骑部队,出兵前往高奴进攻右贤王;调动中尉所掌管的材官(预备役部队,由力量孔武之人组成)将士交给卫将军统领,在长安驻扎。
面临汉军大规模的讨伐,右贤王逃出了边境的关塞。
7.刘恒从甘泉宫来到高奴,顺便去了一趟太原(在代地),在太原见了见自己还是代王时期的旧臣,给大家都分发了赏赐;免去了晋阳、中都(原代国国都)地区百姓们三年内的赋税;然后留在太原游玩了十多天。
8.在诸吕之乱的那段时间,朱虚侯刘章的功劳非常突出,群臣们当时商量说事成之后把赵地全境作为刘章的封地,把梁地全境作为东牟侯刘兴居的封地。
等到刘恒即位后,得知刘章和刘兴居之前原本是计划立齐王刘襄为帝,对此事感到十分不痛快,于是他俩的功劳在刘恒心中也打了折扣。
刘恒给众位皇子封王的时候,便把齐地的两个郡分出来给刘章和刘兴居作为封地,分别封为城阳王和济北王。
刘兴居原本期待自己的能够成为梁王,结果只拿到了齐地的一个小郡,理想和现实差距过大,所以一直都闷闷不乐,认为自己的得到的奖赏与功劳完全不对等。
后来刘兴居听说刘恒去了太原,以为他是亲自带兵讨伐匈奴,于是趁此机会决定起兵谋反。
刘恒知道刘兴居谋反后,下令让丞相灌婴带兵撤退,正在行军路上的军队也立刻撤回长安;任命棘浦侯柴屋为大将军,带着四位将领、统领十万人马进攻刘兴居。
四位将领之一祁侯缯贺在荥阳驻扎。
秋天,七月,刘恒从太原回到了长安,下诏:“济北的百姓、官吏如果能在大军到来之前就献城投降或者不参与谋反的,全都无罪,恢复之前的官位和爵位。
原本跟随刘兴居的人,如果能够弃暗投明,站在朝廷这一边,也全部赦免!”
八月,济北王刘兴居谋反失败,眼见大势已去,只好自杀。
9.之前,南阳人张释之一直官居骑郎(车骑护卫),十年了都没有调动过岗位,觉得自己前途一片灰暗,心灰意冷之下准备辞官回老家。
袁盎认为张释之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于是向刘恒推荐了他,然后被任命为谒者仆射(负责宫廷礼仪、传达命令)。
有一次张释之跟着刘恒出行,来到了养老虎的地方,刘恒问上林苑都尉(负责管理上林苑鸟兽资源)圈养猛兽的数量情况,问了十几遍,这些都尉们面面相觑、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养虎的啬夫(基层管理员)在一旁替都尉回答刘恒的问题,刘恒见他对数量、名册都非常的熟悉,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于是又问了一些其他的内容,每一件事啬夫都能够对答如流。
刘恒说:“管理员不就是应该这样吗?这些都尉简直是无能!”
于是让张释之宣召,任命这名啬夫为上林令(上林苑总管)。
张释之过了很久才上前来,问:“陛下您认为绛侯周勃是什么样的人呢?”
刘恒说:“是一个宽和、有名望的长者。”
张释之又问:“那么东阳侯张相如是什么样的人呢?”
刘恒说:“也是一位长者。”
张释之说:“绛侯和东阳侯都是以宽和仁厚著称的长者。您曾今找他们问过话,他们也都有答不上来的情况,即使大部分问题他们能够解答,但是难道会像这个啬夫一样伶牙俐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吗?
秦朝重用熟悉法条、从事文书工作的官员,这些人竞相玩弄文字游戏、开展严酷刻薄的纠察工作;这种做法的坏处就是不需要掌握丝毫证据,便能够通过书面文字诬陷无辜之人,并且也可以通过文辞来修饰、掩盖自己的过错,让秦皇帝对他们的过失毫不知情——正因如此,秦朝的国政才一天不如一天,最终整个王朝土崩瓦解。
如今您仅仅是因为看中这位啬夫的口才,就破格将他提拔为一园长官,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大家都会认为您只注重嘴上功夫,而不看重一个人真实的本领;到时候人们为了博取您的赏识,争相跟风模仿,把重心放在修炼口才上,而不再自我沉淀、提高能力——这种浮躁的歪风邪气是千万要不得的!
天子的举动密切影响着社会风气,您的喜好就是臣民们追随的风向标,所以您在做一件事情之前一定三思啊。”
刘恒赞同:“说得好!”于是取消了任命。
刘恒上车之后,要张释之来当自己的参乘(陪驾护卫),车驾缓缓向前行驶,一路上刘恒问了很多关于秦朝衰败的原因,张释之全都一一进行了详细的解答。车驾到了未央宫,刘恒立刻任命张释之为公车令(负责皇宫司马门的警卫、接待)。
几天之后,太子刘启和梁王刘揖同乘一辆车入宫,经过司马门的时候没有下车步行。张释之追上前拦住刘启和刘揖,不让他们进入宫门,然后写下弹劾的奏书“经过司马门不下车,不尊敬天子”并将其递交上去。
薄太后得知此事后,把刘恒叫来问话。刘恒取下头冠认错,责怪自己没有把儿子教好;后来薄太后下旨赦免刘启和刘揖,他们二人才成功进入未央宫。
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刘恒越来越觉得张释之是个人才,于是任命他为中大夫(负责谈论政事)。过了没多久,张释之就被提拔为中郎将(侍卫统领)。
刘恒前往霸陵,张释之是陪同人员之一。刘恒对众臣说:“哎呀,要是用北山的石头做棺椁,把切割、编织好的纻絮(类似棉絮)填充在其中之后再刷上漆,这该有多么坚固啊!”
臣子们都附和道:“确实如此。”
张释之说:“如果真的有人想要盗墓,就算坚固如南山也有办法把它打开;如果没有人想盗墓,就算没有北山之石做成的外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刘恒对此表示十分赞赏。
本年,张释之被提拔为廷尉(掌管刑狱)。
刘恒路过中渭桥(在长安城北)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好从桥下经过,把刘恒的马给吓到了,于是派出骑兵护卫把这个人抓起来交给廷尉处置。
张释之调查结束,说:“这人遇到天子车驾没有主动让路,应当罚款。”
刘恒怒气未消,说:“他吓到了我的马,好在这匹马性情温顺,如果是别的性格暴躁的马,那我岂不是会受伤吗?你怎么仅仅判为罚款呢!”
张释之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果按照陛下您的意思,惊吓到了您的马,便要加重此人的处罚,那法律在人民群众之间还有公信力可言吗?
况且,在那种情况下,您完全可以当即决定把他处死,然而您却选择把他交给廷尉断案;廷尉是掌管刑狱和法律的部门,处理事情应当公平公正,如果我不按照相关规定断案,那么其他人执法就会更加随心所欲、不知轻重了——
这岂不是对老百姓不负责任吗?社会将如何有序的运转下去呢?
希望陛下您再考虑一下吧!”
刘恒想了很久,说道:“廷尉你说的对啊!”
有一天,高帝庙灵牌前的玉环被人偷了,刘恒火冒三丈,小偷被抓住后直接把他交给廷尉治罪。
张释之根据法条“盗取宗庙服装物品”给小偷定罪,此罪应当在闹市之中处斩。
刘恒非常生气,说:“这人简直是大逆不道,竟敢偷先帝的东西!我把他交给廷尉,是为了给他定个灭族的罪名,你现在交上来的东西不合我的心意,简直让我没脸供奉先祖的宗庙!”
张释之摘下头冠,磕头认罪:“法律规定的就是这样,弃市(在闹市中处斩)已经够了;再说了同为死罪,到底是弃市还是夷族,那还是得根据罪行的轻重来确定的呀!
如今这人偷窃宗庙当中的物品,就被处以灭族之刑,那么万一将来有人把长陵(刘邦的陵墓)的土给挖了,那您该用什么刑罚来处置这种人呢?”
刘恒把此事向薄太后汇报了之后,最终同意将小偷弃市。

四年(乙丑,公元前176年)
1.冬天,十二月,颍阴懿侯灌婴去世。
2.春天,正月甲午日,刘恒任命御史大夫(监察百官)阳武人张苍为丞相。
张苍博览群书,非常喜欢学习,尤其精通法律和历法。
3.刘恒召河东太守季布进宫,想让他担任御史大夫。
有人议论说季布气势逼人、爱喝酒、不好亲近,他到长安后在自己府上待了一个月,刘恒便罢免了他的御史大夫之位。
季布对刘恒说:“微臣没有什么功劳,却被任命为河东太守,这个职位太重要的,令我万分惊恐,生怕自己能力不够无法胜任。
陛下您突然让我进宫,授予我御史大夫的之职。您能让我担任如此重任,肯定是有人在您面前夸过我,才让您有了这样的误会。
现在我来到了长安,没有开展任何工作,而您却突然将我罢免,这一定是有人在您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陛下您因为一个人夸我,就贸然决定任命我为御史大夫;又因为一个人诋毁我,罢免了我的职位——
这要是被那些有头脑有分辨能力的人知道了,他们岂不是就能通过这件事来判断您的水平了吗?”
刘恒一时语塞,感到十分羞愧,沉默了许久之后,说:“河东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郡,您又是河东太守,正因我相信您的能力才召见您的。”
4.刘恒想让贾谊担任公卿之职,先询问了一下群臣的意见。
有很多大臣都反对道:“这个洛阳的年轻人,小小年纪刚刚肚子里有了一点墨水,就想要急着处理国家大事、掌握权柄,这岂不是会坏了大事吗!”
反对的声音听多了,刘恒也逐渐改变了自己的想法,逐渐疏远贾谊,他提出的一些建议和计策刘恒也都基本不再采用,后来任命贾谊为长沙王吴差的太傅(老师、辅佐)。
5.绛侯周勃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之后,天天担心刘恒要找机会处理自己,于是但凡有河东太守、都尉到绛地巡查,周勃都会穿上铠甲、让家人拿着兵器前往接见。
这样的情况出现得多了以后,有人上奏说周勃要谋反,刘恒便把周勃交给廷尉处置。
廷尉奉命逮捕周勃,准备对谋反之事进行严查。周勃对此万分惊恐,吓得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在狱中,狱吏通过施加刑罚让周勃招供,然而周勃受不了严刑,只好用千金贿赂狱卒。得到了好处之后,狱卒便在记录狱辞的木板上写下“公主可以作证”——公主是刘恒的女儿,嫁给了周勃的国太子周胜。
薄太后也为周勃求情说他不可能谋反。
刘恒去面见薄太后,太后生气地用发带扔他,说:“绛侯是诛灭吕氏的大功臣,当时他手握天子玉玺,统领着皇宫北军部队——这个时候他都不谋反,如今他回到自己的封地,身处一个小小的郡县,反倒要谋反吗?!”
后来刘恒也看到了周勃的狱辞,于是赶忙对薄太后谢罪说:“这也是刚刚才审明白的。”然后派出使者带着自己的符节凭证到狱中赦免了周勃,恢复了他的爵位和食邑。
周勃走出监狱后,感慨万千,说道:“我当初带领一百万将士的时候,怎么会料到会栽在一个小小的狱卒手上!”
6.刘恒下令修建顾成庙。
这个庙宇是刘恒将来让人专门祭祀自己的,由于规模不大、较为简朴,就像周文王的灵台“回个头的时间就草草建成了”一样,所以命名为“顾成”。

五年(丙寅,公元前175年)
1.春天,二月,发生了地震。
2.在秦朝时期,市面上用的是半两钱,刘邦觉得钱太重了不方便使用,于是改用荚钱(一文钱的重量为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即一铢)。
自从荚钱流通之后,物价飙升,一石(音“旦”,约30千克)米的价格竟然达到了一万钱。
本年夏天四月份,刘恒下令改用四铢钱,废除了禁止私人铸造货币的法令,放开政策,允许百姓自己铸钱。
贾谊不赞同开放私人铸钱,进谏说:“法律规定了一文钱应该用多少铜和锡,如果有人敢在铸钱的时候掺杂铅或铁以谋求私利,应该处以黥刑(脸上刺字)。
其实大家都知道,铸钱时如果不混杂一些铅、铁,就很难从中捞到好处;只需要在里面掺杂一点点杂质,就能够获得巨大的利润。
有的事情做出来会为自己的招来灾祸,有的法令制定出来就是为了让百姓犯错:如今允许老百姓随意生产货币,那么愿意去铸钱的人肯定会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偷偷摸摸地生产,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在生产过程中添加一些杂质滥竽充数,以从中牟利。
人民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就算知道每天都有人因为在钱中掺杂铅铁而被施以黥刑,他们也不管不顾、宁愿冒着受刑的风险也要这么做——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正是因为开放了私人铸钱,我听说有些县中有一百多个人都因此被治罪,还有很多有犯罪嫌疑的人,被当地官员拷打和追捕,导致大量的百姓被迫逃亡。
这样不就相当于发布了一条法令,却引诱人民群众犯罪,让百姓落入刑法的陷阱之中吗?除了这个铸钱的政策之外,还有什么法令会让这么多百姓陷入泥潭呢?
“每个郡县的实际情况不同,当地市场上的物价也不一样,所以每个地方对于货币的生产标准也是不一样的:
有的地方用单位重量较轻的钱,在交易的时候得拿出更多的货币数量才能凑够货物的实际价格;
有的地方用单位重量较重的钱,在交易的时候货币价值总是会超过商品的实际价格,那么这样的钱又无法流通。
在没有推行法定铸钱标准的情况下,场面会非常的混乱:
赶紧下令用统一的标准制造货币?一时间是很难马上将其推广下去的,而且还会增加基层官员的工作压力;
任凭百姓铸钱放任不管?那么市场上流通的货币规格各异,难以进行良好的管理,会严重扰乱市场秩序。
如果没有掌握管理货币的方法,又怎么能将法令顺利地推行下去呢?
“现在社会上有好多人的心思都不在农业生产上了,大家为了铸钱都纷纷跑到山里去采铜矿、烧炭炼铁,地里没有人干活,导致缺斤少两的货币越来越多,收获的粮食却越来越少。
市面上的恶钱、烂钱越来越多,物价也极为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善良的好人、朴实的百姓会被生活所迫走上歪路、邪路,甚至走上违法犯罪的受刑之路——真正的恶人有可能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而善良朴实的人们却遭受严刑。
所以这些刑罚和杀戮到底处罚了谁?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呢?这样的事情天子怎么能无视!
朝廷肯定知道这种情况造成的严重后果,那么此时肯定就会有官员提出意见了,说‘禁止百姓私自铸钱’——然而如果在禁止私铸的时候政令推行得不恰当,也会造成不良影响。
“原本在允许私铸的时候,货币会因为夹杂了各种杂质而贬值,同样的商品得用更多的货币才能买下;
然而只要下令禁止私自铸钱,那么市面上的恶钱就会变少,货币的价值就会被抬高;
只要货币值钱了,那么通过铸钱而获得的利润将会更大。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百姓就会偷偷地私下铸钱,那么这相当于故意让百姓犯‘盗铸罪’,即使犯罪之人面临的是在闹市中被处斩,也会有人挑战法律、铤而走险。
犯罪的人越来越多,法律是禁止不住的,那么法律在百姓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一纸文书、一段废话而已——这是因为国家没有垄断铜矿资源,任由百姓私自开采的结果。
天下之大,铜矿资源到处都是,如果不加以管理、垄断,会为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应当及时由官方统一管理铜矿资源,以防后患。”
贾山也上书进谏,说:“钱本身不能吃也不能穿,但是可以用来换取荣华富贵;一个人是富是贫,这是由天子掌控的。
然而如今把铸钱的权力下放给百姓,让百姓从中谋利,让他们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富贵,这相当于是把天子的专属权力共享给了百姓,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呀!”
刘恒对此建议无动于衷,坚持允许百姓自行生产货币。
那时,太中大夫(负责评论政事)邓通很得刘恒的欢心,刘恒想让邓通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贵日子,于是把蜀郡严道的铜山一整个赏赐给邓通,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开采铜矿铸钱。
吴王刘濞在豫章郡有铜山,他便招募了一大堆逃命的人为自己铸钱;刘濞封地的东部靠海,通过煮海水能够提炼出大量的盐——即使当地百姓不用缴纳赋税,仅靠生产货币与盐产出的利润,也足以保证财货充沛丰足,吴国的经济可谓是蒸蒸日上。
正因如此,刘濞和邓通生产制造的货币在全天下流通开来。
3.之前,刘恒把代地一分为二,立皇子刘武为“代王”,立皇子刘参为“太原王”。
本年,改立代王刘武为“淮阳王”,改立太原王刘参为“代王”,整个原代国故地都成了刘参的封地。

六年(丁卯,公元前174年)
1.冬天,十月,桃树、李树开花。
2.淮南历王刘长在本国推行自己制定的法律,把朝廷设置在淮南国的官员全部罢免,然后都换成了自己挑选的国相与二千石(与太守一级别)官员。刘恒得知此事后,心里其实有点膈应,但是表面上还是包容了刘长的做法。
后来刘长滥杀无辜,甚至连有爵位的人以及关内侯都遭到了他的毒手;他上奏给刘恒的奏书大多数也都出言不逊、不讲礼貌。
刘恒碍于刘长是自己的弟弟,也不好亲自去批评他,于是让薄昭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列举了一些“管叔、蔡叔叛乱被周公处死”、“代顷王刘喜逃离封国被贬为侯爵”、“济北王刘兴居谋反自杀的例子”,希望刘长能够引以为戒、改过自新。
刘长看到这封信后非常不爽,让大夫(负责政事)但、士伍(低级军官)开章等七十个人与棘蒲侯柴武的太子柴奇商量谋反的事情,准备用四十辆满载兵器物资的辇车在谷口县发动叛乱,并计划派出使者到匈奴、闽越去找帮手。
淮南王刘长图谋造反的事情败露,有关部门着手调查此事,刘恒让人把刘长召来长安。
刘长到了长安之后,丞相张苍、代理御史大夫典客(负责外交)冯敬与宗正、廷尉联合上奏:“刘长犯了谋反罪,应当在闹市中处斩。”
刘恒下达指示说:“免了刘长的死罪,保留淮南王王爵,把他发配到蜀郡严道邛地的文书驿站,好好闭门思过!”
其他与刘长一同计划谋反的同党全部诛杀。
押送官用锱车运送刘长,由途径的郡县驿站依次派车将刘长输送到发配地点。
袁盎劝到:“陛下您平常太惯着淮南王了,也没有给他安排一些德高望重、能压得住他的国相、太傅,才导致淮南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淮南王是个很要强的人,如今突然遭受这样的处罚肯定一时间难以接受,我担心他在路上万一水土不服再加上心情低沉,可能会把命搭进去呀!
到时候,淮南王因为被发配这事儿丧命,而您相当于间接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天下人会怎么看您呢?”
刘恒说:“我也正为这事发愁,要不然还是让他回来吧。”
刘长果然因为又羞又气绝食而死。
下属郡县把书面情况汇报上交给了雍县,雍县县令拆开文书,文书上写的是刘长的死讯,于是便将此事汇报给了刘恒。
刘恒后悔得伤心痛哭,对袁盎说:“我没听您的劝告,让淮南王魂归西天!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袁盎说:“当初是丞相和御史处理的这个案子,把他们杀了就能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刘恒没有给丞相和御史定罪,而是马上下令让他们两人调查那些淮南王途径的郡县,责备他们没有及时撕开锱车上的封条给刘长提供饮食,导致刘长饿死在路上,把当地涉事官员全部逮捕并弃市(闹市中处斩)。
淮南王刘长按照列侯的葬礼标准在雍县下葬,刘恒为他的陵墓安排了三十户人家看守。
3.匈奴单于冒顿(音“墨读”)给刘恒写了一封文书:“高皇帝当初与我们匈奴和亲,意在与匈奴长期保持良好的姻亲关系。
然而大汉边境的官员多次冒犯我们的右贤王,他一怒之下没有向我请示,擅自与义卢侯难支(匈奴将领)谋划与汉军对抗——他这一行为严重违背了当初和亲的约定,也让大汉与匈奴之间的关系产生了裂痕。
对此,我已经狠狠处罚了右贤王,调他到西边攻打月氏(音“支”)去了。
多亏了有老天保佑,能让我们带领着一支兵强马壮的军队消灭月氏,斩杀了他们的将领、俘虏了他们的士兵,最终战事得以平息。
再加上楼兰、乌孙、呼揭以及周边的二十六个小国家,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为了匈奴的附属国——
北州之地已经尽在匈奴的掌握之中,这些擅长骑马射箭的民众也都成为了我匈奴的人口资源。
现在我希望双方都能够修生养息,不要再发动战事,重新通过和亲来巩固匈奴与大汉之间的关系,让边地百姓好好生活。
如果皇帝陛下您不想让匈奴侵扰边境,为了避免冲突,就下令让那边的官员、百姓搬到离边境远一点的地方去吧!”
刘恒写了一封回信,说道:“单于愿意尽弃前嫌、恢复盟约,再次与我朝建立联姻之亲,这令我感到非常欣慰。
但是违背约定、罔顾亲情之事一般都是匈奴挑头,我朝从来不主动挑起两国之间的矛盾。右贤王之前在上郡造成的影响我已经不再计较了,希望单于您也不要太过严厉地惩罚他。
如果您对我的回信没有什么意见,那么请将这件事情广而告之,让匈奴的官吏们都清楚地知道两国之间已经重修旧好。
希望单于言而有信、不要背叛盟约,我也会按照您信中的要求行事。”
之后,匈奴单于冒顿去世,儿子稽粥(音“鸡育”)继任,号称“老上单于”。
稽粥刚刚当上单于,刘恒便再次派出宗室的翁主(诸侯王的女儿)给单于当阏氏(音“烟支”),让宦官燕国人中行说(音“悦”)作为翁主的侍从一同前往。
中行说不想去,刘恒态度强硬,容不得他拒绝,于是他放出狠话:“非要让我去是吧?!好,那就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中行说到了匈奴之后马上就向单于稽粥投降了,稽粥对他厚待有加,关系格外亲密。
早年间,匈奴人非常喜欢汉人的布帛丝棉、各色美食,中行说对他们说:“所有匈奴人加起来还没有一个汉朝的郡县人多,之所以实力强大、能够成为汉朝的威胁,就是因为风土人情、饮食习惯都与之不同,什么资源都不需要依赖汉朝的供给。
如今单于转变习俗,喜欢上了汉人的东西,那么汉朝只需要随便拿出一点匈奴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加以引诱,过不了多久,匈奴就会全部成为大汉的一部分了。
布帛丝棉这些材质的衣服不适合匈奴人穿,人们驰骋在草原上、荆棘中,一路跑下来这样的衣服早就破了,不如换成毛毡、皮草,让汉人看看匈奴人的衣服有多么结实。
汉朝的这些食物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应当统统撤去,换上牛奶干酪,让汉人瞧瞧匈奴人的食物有多么美味。”
中行说还教单于身边的人写字、记录,把当地人口、牲畜的数量全都详细地记下来,方便查阅、管理;与汉朝通信时,尽可能的把字和印章、封记都搞得巨大,文中也尽量用傲慢无礼的言辞,并且让单于在信中称呼自己为“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
有些汉朝使者来到匈奴嘲讽当地的风俗粗鄙可笑,中行说便上前与使者对线:“匈奴的法律简单明了,容易推行;君臣之间礼法简便,便于长期使用。
一个国家的法律、礼法,体现的是一个国家的精神风貌,与国家是一体共存的。
虽然匈奴之中常年发生战乱,但是我们绝对保证拥立的单于是正宗的血脉。
你们中原人虽然标榜自己懂礼法、讲礼节、守道德,但是也没少发生亲人之间相争相杀的事情——甚至于一个朝代都能够改名换姓,这就是你们守礼仪的结果吗?
我呸!你们这些住土屋的中原人,脑子不够用、废话一大堆!还是好好培养培养自己的智商吧!别一天到晚盯着别人的服装穿着胡言乱语。
你们给匈奴的这些布帛、米粮,数量给够、品质上乘就行了,还说些什么多余的屁话?!这些东西给得合我们心意一切都好说,但凡哪天你们供应的东西我们看不上了,等到秋天作物成熟的时候,我们就骑着马过来把你们的农田踩个稀巴烂!”
4.梁国太傅贾谊呈上奏章,内容如下:
“微臣认为当下有一件事情值得令人痛哭,有两件事情值得令人流泪,有六件事情值得人叹息不已;至于还有其他的一些违背社会发展规律的事情,就不好一一细说了。
当今有很多人说现在天下已经安定太平、社会已经成熟稳定,而我却不这么认为。那些说什么‘太平’‘稳定’的人,不是蠢就是坏,他们根本就不懂让一国得到良好的治理、陷入严重的混乱背后到底是为什么。
现在的局势就如同睡在一堆底下燃着火的柴草之上,火苗离柴草只有一点点距离了,还觉得不会烧到自己——情况其实是非常危急的啊!
请让我为陛下好好讲一讲如何治理国家、防止陷入乱局的方法,其中如果有您能用得上的东西,希望能够采纳。
“治理国家的时候,既劳心又劳身,不能没有音乐之类的娱乐来放松身心。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劳逸结合,然后给诸侯加以约束管理,控制诸侯的实权;不轻易发动战争,避免人员与物资的消耗;与匈奴搞好关系,保证边境的安宁;形成朴素的社会风气,让百姓脚踏实地、各得其所——
如此一来,您活着的时候是圣明的天子,您身故以后也是圣明的神灵,您的美名将会流传千古、永垂不朽;您所修建的顾成庙的庙号将会被确定为‘太宗’,后世子孙会把您与高祖放在一起共同进行祭祀——
在您的治理下,汉室将万古长存;您确立的法纪律令,将会永远被后世瞻仰、学习;就算将来继任的君主中有能力不足、资质较差的人,他们按照您立下的制度严格执行,也能够将国家治理得井然有序。
陛下您天资聪颖、英明通达,身边的辅佐只需要稍微对治理国家有一些研究,您就足以达到上述的高度了。
“天子给宗亲分地封国,大家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诸侯时常会因为权力过盛而树大招风,天子也会因此对诸侯心怀忌惮。做皇帝的内心不安,做诸侯的也难以保全自己。
之前您的亲弟弟淮南王(刘长)计划谋反,妄图在东边称帝;您的亲侄子济北王(刘兴居)带兵向西进攻长安——如今,又有人告发吴王(刘濞)谋反。
您身为天子,正是充满干劲的年纪,行为举止、品行道德又没有出现什么差错和瑕疵,推行的都是对人民群众有利的政策——在这种情况下都出现了这么多次诸侯谋反的事件,更何况天底下有这么多诸侯王,他们加在一起拥有的势力和权力是您的十倍!
现在诸侯的力量如此之强,但是目前尚且能够保持安稳,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是因为诸侯中有很多人现在还很小,朝廷给他们安排的国相和太傅当前还掌控着诸侯国的政权,目前还能压得住场子。
再过几年,等到诸侯王都长大了,处于精力旺盛、力量充沛的时期,然而他们的国相和太傅年纪却越来越大,到时候他们纷纷称病退休,那么一国的郡丞(国相)、都尉(管理军事)都会由诸侯王自己亲近的心腹之人担任——
到了这一天,他们不就成了如今的淮南王与济北王吗?等到此时您再想要采取措施让天下安宁,就算唐尧、虞舜来了也于事无补。
黄帝说:‘到了中午太阳就会暴晒,手中拿着刀就一定要使用。’趁现在诸侯王年纪尚小且您手中的权力还能够压制住他们,赶紧采取行动还来得及;如果一直拖拖拉拉地不忍心下手,拖到他们谋反的那一天,您将会不得不放弃骨肉亲请、让自己的亲人身首异处——
这与秦朝末年的景象有什么区别!
之前吕氏外戚妄图谋权篡位,好在通过大家的多方努力,保全了汉室宗庙社稷;如今却好了伤疤忘了疼,不以此为戒,反而一如既往的让诸侯王的权力越来越大——现在刘氏宗亲也开始有了吕氏外戚的迹象,怕是当年的动乱又要再次出现。
只要祸乱一旦发生,未来将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这谁也搞不清楚。就连圣明的君主身处这样的乱世都不能确保自己能够将其平息,跟何况后代那些资质平平的继任者呢!
“根据之前发生的事情,大多数都是实力强劲的诸侯会先动谋反的歪心思。
长沙国目前只有二万五千户,长沙王吴差没有立什么大功,但是目前他的地盘是保全得最完整的;他并非刘姓,与天子您的关系是诸侯中最疏远的,但是他目前最为忠心——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过人的品行,只不过是因为他所面临的现实情况让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发动反叛。
如果分封给樊哙、郦商、周勃、灌婴几十个城池,并立他们为王,说不定现在他们早就已经因为谋反而被朝廷派兵镇压、甚至亡命天涯了;
如果当初给韩信、彭越只封为侯爵而并非王爵,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好好地为朝廷效力呢!
由此可知治理天下的关键就在这里:
想要诸侯王都死心塌地的依附于您,就要让他们都像长沙王那样,地盘小、权力小,没有足够的实力叛变;
想要臣子们都能够安安稳稳的您身边辅佐,就要让他们都像樊哙、郦商那样,不要给他们王爵,不要勾起他们的非分之想;
想要天下得到良好的治理,就要把诸侯王的地分得越小越好,封更多的王来瓜分他们的势力,保证诸侯之前相互牵制、制衡——
实力弱,就能够用礼义道德去感化他;地盘小,就不会生出伸手摸天的篡逆之心。
只要诸侯的实力大幅减弱,那么他们就会彻底臣服在您的强权之下、不敢有僭越叛逆的想法;
到时候,您想要控制天下四海,就如同控制身体四肢、四肢控制指尖一样容易,您的手指到哪儿,哪儿就会服从您的指挥——
诸侯会自发地听命于您的一切号令。
您现在应该确定划分封地、管理诸侯王的制度,把齐地、赵地、楚地划分成好几块,让齐悼惠王(刘肥)、赵幽王(刘友)、楚元王(刘交)的子孙后代们都能够继承祖辈的封地,直到把地分完为止。
如果有的郡国划分出来的区域比较多,然而对应的诸侯王又没有多少后代,那么就把这些多出来的地暂时先空出来,等他的子孙们有了后代之后再给他们封王、安置到相应的空地里去。
这些地分封出去以后,当地的物资、百姓则全都交由对应的诸侯王管理,天子只用把控大方向的稳定、团结就行了。
如果能做到这样,即使让一个婴儿来管理天下,那也不会出乱子;即使新天子还没有诞生、只在朝堂上挂着一件天子的朝服,社会也会有条不紊的运行、发展——
本朝的安宁稳定将成为后世传扬歌颂的经典。
不知道陛下您是有什么顾虑一直不这么做呢?
“如今的社会正处在一个相当病态的时期,就好像脚肿得不能走路一样:
脚踝有腰那么粗,脚趾头肿得都赶上大腿的粗细了,坐着不动的时候脚都没法正常的伸展,更何况一旦有一两个脚趾头抽筋,那岂不是会连带着全身都陷入病痛之中吗?
如果现在不赶紧治病的话,将来发展成顽固的老毛病,即使是神医扁鹊来了也无济于事。
还不只是脚肿呢,脚掌也烂了。
楚元王(刘交)的儿子是您的族弟,而现在的楚王是您族弟的儿子;齐悼惠王(刘肥)的儿子是您的亲侄子,而现在的齐王是您侄子的儿子——您自己的儿子中都还有人没分到对应的封地,而这些关系较远的亲戚却能拥有这么大的封国、手握如此重要的权力,他们权力大得怕是都快赶上您了。
所以我才说,现在何止是脚肿?连脚掌都烂了——这病简直让人想痛哭一场啊!
“如今天下正处在危急关头,本末倒置的情况非常严重。
天子,是掌管天下的人主,就好比是脑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天子是发号施令、中央集权的统治者、上位者。
匈奴,是边远地区的游牧民族,就好比是脚。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匈奴地处偏僻、风俗粗鄙,是本朝的臣服者、下位者。
然而现在匈奴对待本朝的态度却非常嚣张无礼,不仅如此,还多次侵扰、抢夺大汉的边境之地,这已经相当大逆不道了,但是朝廷还是每年都会送给匈奴大量的钱财布帛,把他们像祖宗一样供起来。
匈奴身为下位者竟然凌驾于天子之上,天子身为上位者竟然卑微的处于匈奴之下风,都已经本末倒置成这样了,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解决这种情况,大汉现在还有人才勇士吗?!——
这件事也足够让人泪流不止啊!
“如今陛下您不把心思放在对付强敌上,却一门心思在林苑中驰骋捕猎;您不把重心放在镇压外寇上,却只顾着抓兔子玩儿。
沉迷于这种令人丧志的娱乐活动,忘记了外部虎视眈眈的匈奴、也忽视了诸侯王对朝廷的威胁,您的仁德与善良其实也就只能传播搭到长安城几百里开外的地方,然而朝廷的权威、法令根本无法控制更远的地区——
这件事也足以让人大哭一场。
“现在民间有很多平民都私底下披上天子同款帝服,企图过一把皇帝瘾;还有很多底层妇女也戴着皇后同款首饰,假装自己是皇后。
陛下您自己穿的都是粗布衣服,而那些有钱的百姓家里恨不得连墙上都绣满花纹;
皇后的服装也只不过是在领口绣上纹路,而平民家中的妇女竟然连鞋子上都有纹样装饰——
我说这种事情简直是反了天。
一百个人哼哧哼哧地做衣裳,还不够一个人穿,那么全天下的人怎么可能不受冻?
一个人辛辛苦苦地耕地劳作,种出来的粮食是供应给十个人吃的,那么全天下的人怎么可能不挨饿?
老百姓饥寒交迫,他们为了给自己谋求一线生机,怎么可能不被迫作乱呢?
这件事情简直令人叹息不已啊!
“秦国的商鞅抛弃了礼法道义与仁慈善良,专注于推行新的法律法规、刑事处罚,他提出的法令仅仅使用了两年,秦国的社会风俗就每况愈下。
以至于后来秦国民间出现以下情况:
富裕的家庭,儿子长大后一个个都提出分家;贫寒的家庭,儿子长大后都入赘到自己媳妇家里当寄生虫。
儿子把锄头农具借给自己的亲爹,脸上都有不乐意的神色;亲娘拿了自己的畚箕扫帚,都得被劈头盖脸地骂两句。
妻子竟然能够当着自己公公的面,给自己的孩子喂奶;媳妇、婆婆之间关系不融洽,天天用言语谩骂、侮辱对方——
心地善良仁慈的子女已经不复存在,大多都是满眼利益的自私鬼、守财奴,这种禽兽一般的人在社会上已经泛滥成灾了,还能找到像‘人’的人吗?
秦过后就是汉,现在大汉的社会风气还没有完全从秦朝的乌烟瘴气中转变过来,不仅保留了很多恶习,甚至有很多人更加不注重礼义廉耻;如果再不加以纠正、改变,那真的就是一天差似一天、无可救药了。
人们对待一件事情,只考虑对自己有没有好处,行为到底符不符合道德、有没有品行已经不重要了,更过分的是甚至有人为了追求私利杀害自己的父亲、兄弟。
而大臣们呢?在他们眼里‘递交的文书有没有被批示’‘参加朝会有没有迟到’才是天大的要事;至于什么世风日下、习俗败坏,他们就算亲眼看到了也不以为然,就算亲耳听到了也不动声色——对这种伤风败俗之事早就习惯了。
想要改变当前社会风气、让百姓们重新回归到重信讲理的思想道德上来,平庸无能的官员是做不到的。
这些平庸之辈,也就只能写写画画,做一些普通的案头工作,根本就不明白治理国家、处理政务的要义是什么;然而连陛下您自己也不操心社会风气与价值观的建立,这就是我目前最焦虑的事情。
您应该立下明确的制度规范,让君主、臣子各司其职,上下级有对应的行为规范以区别等级与尊卑,这样父亲儿子、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之间才能和睦相处、各得其所。
只要行为规范与社会价值观确定下来,往后世世代代都能够以此作为准则,只要严格遵守就能保证社会稳定安宁、人们脚踏实地,形成一套永久流传的法则。
如果制度与规范不及时确立,那么经营一个国家就如同乘船渡江却没有船桨和船锚,万一在途中遇到了风浪,一定是会翻船的。
以上这些事情难道不可叹!
“夏朝、商朝、周朝流传了几十代,然而到了秦朝,竟然仅仅过了两代就覆灭了。
按理说,每个朝代的人性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那么为什么夏商周的君王能够秉持着仁义道德治国,让朝代延续这么久,而秦朝帝王却崇尚武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暴君呢?
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古时候君王的太子出生时,就要教给他相应的礼仪规范,负责教习礼仪的官员都要先进行沐浴斋戒、把服装穿戴整齐后再进行教学,然后由官员们带着太子去南郊祭拜天地——这是太子成为未来合格君主的第一课;
在经过宫阙的时候,太子必须下车步行表示尊敬;
每当经过宗庙的时候,太子必须要快步前进表示敬畏。
经过这样的礼法教育,太子便能够在小小年纪培养起品德修养与礼仪规矩意识。
太子在刚刚记事的年纪,三公(太师、太傅、太保)、三少(少师、少傅、少保)就要教他如何明辨是非,给他灌输仁爱、孝顺的思想,用礼仪规范来训导他的一言一行;
及时除去太子身边的奸猾小人、品行不端之人,避免让太子学到这些不良的品行;
挑选各种各样有学识、有品德、懂礼仪的正经人陪伴在太子身边,时刻用这些人的优秀、高雅潜移默化地影响太子的一举一动。
如此一来,太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天,目之所及都是正直、有涵养的举动,耳之所听都是充满学问、正面向上的言论,所接触到的都是些一身正气、德才兼备的贤人——那么太子自然而然就能够走上正道,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讲礼仪守道德的接班人。
太子的行为举止都受身边这些守礼有德、博闻广识的人的影响,他的发展道路就不可能走偏,正如一个在齐地出生长大的小孩,不可能不会说齐地方言;
然而如果身边都是品德败坏、自甘堕落的人,那么他大概率也会被这些人影响,走上歪门邪道,正如一个在楚地出生长大的小孩,不可能不会说楚地方言。
孔子说:‘人都有自己的天性,然而坚持某一件事成为习惯,也能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通过不断的学习与进步,丰富自己的经验与智慧,即使将来面对艰难险阻也能够轻松应对;通过接受良好的教育熏陶,形成正确的思想观念,那么行事与说话也就理所当然能够符合行为准则,成为一个有道德有修养的人,体现出来的优秀品性就如同天生自带的一样。
正是因为重视对太子的教育,夏商周才能延续几十代。
秦朝的帝王就不这么做,嬴政让赵高辅佐胡亥,然而他却教胡亥刑法以及处理刑狱之事,学的东西不是处斩、劓刑就是灭人三族,这能培养出什么优良的品质呢?
胡亥刚即位不久,就开始拿起弓箭随意射杀旁人,忠臣进谏就说他是诽谤造谣,心系国家之人提建议就说他是迷惑人心——在胡亥眼里,杀人就像割草一样随意。
难道胡亥本性就是如此邪恶残忍吗?
只不过是因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脱离了礼法与仁德罢了。
民间有一条谚语:‘前面的车子翻了,后面的人要注意呀!’
秦王朝灭亡的如此迅速,这翻车的痕迹现在就鲜明的摆在眼前呢!如果不引以为戒,仍然走秦王朝的老路,那最终也逃不了车毁人亡的下场。
天下将来会怎样发展、百姓未来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这完全取决于太子是个怎样的人:想让太子品行优秀、敏锐聪慧,就要早早地为他选好老师,进行良好的教育和培养。
在一个人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价值观之前,比较容易通过言传身教干预他的品性;通过教育、开导,就能够让人懂得道理、学问,形成良好的思维逻辑、提高智力水平;如果一个人已经形成了成熟的价值观,拥有了一套自己行为处事的方法,那么教育就无法彻底改变他的心性了,只能影响一些细节。
胡人、越人刚出生的时候哭声都是一样的,也一样是饿了就哭、困了就睡,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然而等到他们长大了之后在当地风俗的影响下,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语言系统、行为习惯,以至于两地之人想要沟通竟然要翻译好几道才能理解对方,各自避讳的东西也大相径庭——这就是当地的风俗、教育影响下的结果。
所以我才说给太子挑选老师、辅佐是当务之急。
太子身边的近臣、老师行得正坐得直、品行良好,那么太子也会向他们靠拢,只要太子被培养成一个品行端正、举动有礼的人,那么天下也就安稳了。
《尚书》中说:‘天子仁爱善良,人民群众跟着享福。’可见对太子的教育必须得抓紧啊!
“人们一般来说只能看见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然而对于将来会发生的事情是没法做出预判的。
礼法中的规矩,都是针对避免未来的灾祸而制定的;法律中的内容,都是针对已经发生的犯罪而确立的——
由此可见,法律的作用很容易被大众看在眼里,而礼法的作用却总是会被人们忽视。
赏赐是为了激励臣下努力工作、为国效力,刑罚是为了惩罚违法犯罪之人、震慑其他潜在罪犯。古时候的帝王掌握赏功伐罪这一原则毫不动摇,严格按照法律规章对人进行相应的处罚或奖赏,秉公执政、从不偏私——法律对于统治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并不是指法律不如礼法重要。
那么总是说‘礼法、礼法’,它的可贵之处就在于能够在邪恶、祸患还没萌生的时候就将其彻底杜绝,能够让百姓在不知不觉中远离堕落的深渊。
孔子说过:‘我也是人啊,让我去审理案件,也不一定就比其他人高明;但是在我的教育熏陶之下,我相信能够让这个社会不再有诉讼案件。’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一定要确定自己心中什么是最重要的,只要这个确定下来,那么这个国家将来是安定还是混乱也就有数了。
秦帝肯定也想像商汤、周武王那样开创自己的王朝之后,让自己的祖先世代受到后人的祭祀与尊崇、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长久地保有安宁与荣耀。
商汤、周武王关爱百姓、心系民众,让天下人都歌颂、传扬他们的德行,王朝持续了六七百年都没有遇到什么大变故;然而秦王朝只维持了仅仅十多年,就面临了一场颠覆性的毁灭——
这其中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商汤、周武王治国的重心选对了,而秦帝治国的重心选错了而已。
天下万民是帝王手中最大的资源,让民众处于安稳和谐的环境中,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动乱;如果让人民处于艰难困苦的环境中,那么天下将随时都会崩盘。
商汤、周武王用仁善、道义、礼法统领天下百姓,王朝持续了几十代,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赌的事实;
秦帝却用严苛的法律、残酷的刑罚统领天下百姓,最终被逼死在望夷宫,连能够供奉祖先宗庙的子孙后代都没能留下,这也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惨剧。
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帝王的选择有多么重要吗!
人们都说:‘听人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用事实去检验真伪,这样大家才不敢瞎说话。’
如今有人说礼法不如法律重要,教育不如刑罚重要,陛下您应该多想想商汤、周武王以及秦帝都做了什么事呀!
“皇帝就好比殿堂,群臣就好比台阶,平民就好比地面:
殿堂需要登上九级阶梯之后才能到达,离地面是很远的,这就说明皇帝高高在上;
台阶不需要攀登,随便一抬脚就能够踩上去,离地面很近,这就说明群臣地位卑微。
皇帝高高在上,这是人们无法企及的高度;而臣子卑微低下,人们努力努力还是可以够得上——这是理所应当的。
古时候的圣主制定出了臣子的不同等级:
中央朝廷内的等级有:公、卿、大夫、士;中央朝廷外的等级有:公、侯、伯、子、男;往下还有各种官员、基层吏卒;再往下就是平民百姓了。
每一级都有对应的礼仪标准,天子凌驾于这些等级之上,属于最顶端的统治者,没有人能够比天子还尊贵。
民间有一句俗话:‘想打老鼠但是害怕伤到屋子里的家具。’这个比方打得很好。老鼠离家具太近了,为了保护家具的完整,都不会随便拿东西扔老鼠,更何况权贵重臣天天在皇帝身边——不尊重这些臣子不就相当于侮辱天子吗!
举止高雅端庄的君子应该用礼义廉耻那一套来对待,所以如果有臣子犯了错,可以下诏赐死,但是不要在肉体、精神上侮辱他们。
也就是说,黥刑、劓刑之类的刑罚是不能对大夫以上的级别的臣子使用的,因为他们是天子身边的近臣,代表着天子的脸面。
《礼记》中说:‘不能看天子之马的牙齿,不准践踏天子之马的饲料,违反这一规定的要受处罚。’这就是为了预防有人对天子大不敬。
诸王、列侯、三公身份地位非常尊贵,古时候的帝王面对他们时也要喊一句‘伯父’、‘伯舅’,在这些人面前原本就应当恭恭敬敬地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然而如今他们在您眼中却像平民一样,无差别地施以黥刑(脸上刺字)、劓刑(割去鼻子)、髡刑(剃光头发)、刖刑(斩断双足)、笞刑(打板子)、谩骂、弃市(在闹市中处斩)——
那么殿堂不就没有台阶了吗?
连天子身边的人都受到了这样的侮辱,是不是天子离侮辱也近在咫尺了呢?
臣子们得不到人格上的尊重,就不懂得、甚至不在乎什么是廉耻了,他们手握重权、身居高位却变得像没有羞耻感的奴隶一样,难道不会滥用职权、造成巨大的混乱吗?
胡亥之所以会死在望夷宫中,就是因为他只注重严刑峻法,却没想到臣子不顾廉耻之后,紧接着就会轮到自己受辱。‘投鼠忌器’之事他是完全不知道啊!
我听说:‘鞋子就算再精美也不能当枕头,帽子就算再破也不能踩在脚下。’那些权贵重臣已经拥有显赫的身份地位了,就连天子在他们面前都要保持礼节,那就更别提平头老百姓见了他们是要磕头跪拜的程度。
如今这些臣子们犯了错,皇帝可以废黜他们、罢免他们、将他们赐死,也可以诛灭其全族;
但是如果让一个小卒用绳子把他们绑起来、像拉牲口一样牵着他们,交给司寇部门处理、把他们跟囚犯混在一起,让狱官鞭打辱骂他们——这些事情是不能让普通大众看见的。
如果让地位低下的小官认为‘这些尊贵的人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得在我手中过一道’,那么尊贵也就不复存在了,把人抬到高贵的地位也就没有意义了。
古时候的大臣也犯过贪污罪,但是不能称其为‘贪污’,要叫做‘餐具不整’;有大臣触犯了色情、私生活不检点之罪,不能称其为‘涉黄’,要叫做‘帷幔不洁’;有大臣不履行自己的职责、玩忽职守,不能称其为‘懈怠’,要叫做‘下属不合格’——
所以像这种身份尊贵的臣子犯了罪,是不能直接把罪名说出来的,必须得为他们遮掩避讳。
只需要厉声谴责、呵斥的小罪,对于大臣而言,需要给帽子戴上白毛扮作丧服的模样,端着一盘水表示天子执政公平,盘子上放着一把剑表示自己该死,然后自觉到请罪的官狱中认罚——不要等皇帝派人把他用铁链拉到监狱里去。
严重程度属于中等的罪名,对于大臣而言,应当主动退还自己官印、爵印然后自杀——不要等皇帝让人将他勒死。
程度极为严重的大罪,对于大臣而言,应该面向北方磕两个响头,跪在地上自杀——不要等皇帝派人揪着他的头发拉到刑场——这时候皇帝还要说:‘您自己的犯下的罪行就自己了断吧,我对您已经仁至义尽了。’
天子对臣子以礼相待,那么臣子自然而然心中就会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再用荣辱廉耻来潜移默化地引导,那么臣子们也就能够自觉地约束自己的行为。
如果天子对臣子谦逊有礼、又能够用赏罚制度激发臣子的廉耻之心,而做臣子的却不用高尚的品行与忠诚的心意回馈天子,这种人简直不配称为人。
只要尊卑荣辱的思想深入人心、形成稳定的风气,那么朝中的大臣们就会着重于提升自己的品行、端正自己的态度,逐渐淡化对名利的追求;只要大臣们守住自己的节操、遵守道德规范、心怀国家大义,那么皇帝也好放心地将权力交到臣子的手上、也能把自己的子孙后代托付给他们——
这是守礼法、明廉耻的最高境界,对于天子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不知道陛下您还在犹豫什么呢?我天天为此唉声叹气啊!”
以上这一封奏书是之前绛侯周勃被关到监狱里审问,最终无罪释放时,贾谊对此感到心痛,写来开导劝说刘恒的。
刘恒看了奏书之后回味了很久,对其中的说法深感认同,觉得自己对臣子的确应该更加有礼有节一些。于是从此之后,只要有大臣犯了罪,都让他们自杀,不再丢到监狱里受侮辱。

七年(戊辰,公元前173年)
1.冬天,十月,刘恒下诏:列侯的太夫人(母亲)、夫人、诸侯王的孩子以及二千石(与太守同一级别)以上的官员都不能由当地擅自逮捕。
2.夏天,四月,赦免全天下所有囚犯。
3.六月癸酉日,未央宫东楼的罘罳(音“浮思”)屏风起火。
4.民间有一首民谣是这么唱淮南王刘长的:“一尺布,缝到衣服上还能凑和;一斗粟,岛碎了之后也能下锅;俩兄弟,却总要斗个你死我活。”
刘恒听到这首民谣之后郁闷了很久。

八年(己巳,公元前172年)
1.夏天,淮南厉王(刘长)的儿子刘安等四人被封为列侯。
贾谊心里清楚,刘恒这是准备给刘长的后人恢复“淮南王”的爵位,于是呈上奏书劝到:“淮南王当初妄图谋反、大逆不道,有谁不知道他的罪过?
是陛下您太心软,没有治他的罪,只不过是发配而已,是他自己没福气死在了半路上,有谁会认为他不该死?
如今您给罪人的儿子进位加爵,这不是和天下人唱反调吗?等这些人长大了,他们难道会忘记自己的父亲当初是怎么死的?
曾经楚国的白公胜为了给自己父亲报仇,他复仇的目标就是自己的大伯与叔叔;后来白公胜作乱起事,他并不是为了当新的楚王,只是苦于一腔怒火无处宣泄,想要将刀亲手刺进仇人的胸膛、与他同归于尽而已。
淮南之地虽然不大,但是这块地方曾经是黥布的根据地,他靠着这块地盘与高祖抗衡了很长一段时间,高祖能够将此次叛乱平息、保全汉室,这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把淮南这么有战略意义的一块儿地方交给自己的仇人,这实在是对您不利啊!
给他们人口资源,给他们丰厚的物资财产,他们将来害要么就会像伍子胥、白公胜那样掀起轩然大波,要么就会像专诸、荆轲那样搅得朝堂不得安宁——这完全是把兵器送给敌人,为老虎插上翅膀啊!
希望陛下您能再深思熟虑一下。”
刘恒没有听贾谊的建议。
2.有一颗长星(类似彗星,有长拖尾,代表兵革之事)出现在天空的东方。

九年(庚午,公元前171年)
1.春天,发生了严重的旱灾。

十年(辛未,公元前170年)
1.冬天,刘恒来到了甘泉宫。
2.将军薄昭杀了朝廷派来的使者。
因为薄昭是薄太后的弟弟,刘恒不忍心给他定罪,于是派公卿大臣到他那儿去喝酒,宴席间劝他认罪自杀。
薄昭当然不愿意,刘恒便再次让公卿大臣们穿着丧服跑到他家里去哭灵,最后薄昭被逼无奈,只好自杀了。
司马光点评:
【李德裕认为:“汉文帝刘恒逼死薄昭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从骨肉亲情的角度来看,他这种做法却有瑕疵。
秦康公在渭水之南送别舅舅晋文公的时候,怀念自己过世的母亲,发出了‘看到我的舅舅,就仿佛看到了我的母亲一样’的感慨;刘恒的母亲薄太后只有薄昭这么一个弟弟,而刘恒竟然毫不犹豫地将他逼死了,这让薄太后心里该有多难过!”
我认为法律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善于执法之人,无论亲疏远近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不会为了关系的紧密程度改变适用的法律条款——
能如此铁面无私,大家在他面前才不敢仗着自己有人情关系,而谋求什么特权。
薄昭一直以来就有宽厚长者的名声在外,刘恒不为他安排品行端正的贤人辅佐他,就这样直接把军事大权交到薄昭手中,导致他变得目中无人、骄傲放纵、触犯天子的权威,最后竟然把刘恒派去的使者都杀了——
这不就是仗着自己的是刘恒的舅舅,认为刘恒不敢把他怎么样吗!
如果刘恒在这个时候赦免了他,那么刘恒岂不就与将来的汉成帝刘骜、汉哀帝刘欣成了一路货色吗!
魏文帝曹丕经常夸赞刘恒的美德,但是唯独不认同杀薄昭这件事,他说:“薄昭是刘恒的舅舅,刘恒指需要给足够的钱赏让他做个富家翁就好了,不应该让他手握兵权;既然给了他权力,一旦触犯了法律,将不得不对自己的亲舅舅下手了。”
曹丕的意思是刘恒在一开始就应当采取措施防备薄昭犯法受刑,这话说的在理。
如果真的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心里难过,那么最初的决定就应该慎之又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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