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小姐和叶子先生在某年某月某日约定:以后,有缘也不要再见了。假使有怀念,放在心里就好。这种默契,是多年的唇齿相依磨合而来,也正是这份无言的默契,使得彼此都不会再有后退的念头。
桃子小姐在分开很久后的一天淡淡地开口说,我和叶子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可是不知怎么了,我们还是放下了彼此认定的亲人。说到这里,桃子小姐眼眶有点泛红,却还是没有酝酿出眼泪。她用一种极为悲戚的语气对我说:你看,她的分量,也只有那么重。
事实貌似是这样。我目睹了一切,桃子小姐毫无预兆的和叶子先生分开,叶子先生依旧如往常,不会开口过问,不知是心疼还是残忍。失了缘分的两个人,即使一墙之隔,也见不到了。桃子小姐对此缄默不言,我也自觉地屏蔽掉这件事,默默地在脑海里按下了自动删除的按钮。还是不是朋友,能不能做朋友,我无从得知,因为失了缘分。
我从来没看见桃子小姐脆弱的一面,或许是她不会让我见到。桃子小姐信奉自己。那种强大的、气势如虹的坚毅,足以让一般人折服,恰到好处的从容与理性是我怎么羡慕都学不来的。 即使和亲爱的叶子先生告别,也没见她有过一丝波澜,像一口幽深的井,粼粼的水波很快就归于平静。自此我也见不到叶子先生了,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拿去一段回忆,生命依旧完整到井然有序。
某天午后,阳光正好,橱窗明亮的刺眼,刚忙完一堆事,借一杯咖啡扫却堆积已久的阴霾,让蒙尘的脸见见太阳。桃子小姐依旧是从容雅致地坐在我的对面,一杯热咖啡氤氲的热气因着阳光很快消逝。桃子小姐出神的望着缭绕的雾气,眼神却不知飘向了何方。许久,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幽幽地叹了口气,才兀自道:要是他在就好了。一时间我不确定“他”是谁?在脑海里将所有相关人物百度了下,叶子先生的身影在我眼前闪过一秒,很快就消失了,如同做工考究的瓷杯上缭绕又消弭的雾气般。我将满脸的困惑丢给了桃子小姐。桃子小姐眼神里掩藏着一丝我看不懂的难过,转瞬即逝。我一动不动地望着桃子小姐,像是要望穿她幽深的心。静默了一分钟余,她才吐出两个字:叶子。我好像有点懂了这些年桃子小姐的平静与从容,又好像从来不懂桃子小姐的理性至冷酷。只真实地触摸到了桃子小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叶子先生依然是亲人。相依为命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抽离。哪怕日后毫无交集,各自成家,彼此心里仍然会有惦念。因为互相亏欠,所以才有机会怀念。
一旦遇上感情,再理性的人都会变傻。我最佩服的桃子小姐如是说。我一直知道这句话,只是从桃子小姐嘴里说出来,就有不同的感慨。桃子小姐把眼神投向没有目的地的远方,像是在追忆往事,又像是在自我挣扎,纠结要不要让内心深处的感觉肆意浮上情感的岸边。思忖良久,终是开口了。我隐隐感觉接下来她说的话的分量,立刻神经紧绷,支起耳朵聆听了。
我和叶子先生更像亲人。从陌生到熟悉,磕磕绊绊中彼此包容接纳,时间的打磨,让我们更加成熟与依赖,成长在彼此的眼里可以看见。越是相处,越是觉得离不开彼此。可是时间越长,我越怀疑自己的位置,到底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还是最初那份悸动与温存。某天一觉醒来,突然有一阵深深地恐惧感,突然就不知所措了。那种不确定自己位置的恐惧将我逼近了一个死胡同,我害怕外在的压力,怕爱情敌不过现实,我怕叶子先生内心里早就没有当初的感觉,只剩下责任与习惯。我万分恐惧,恐惧现在,恐惧未来,恐惧叶子,甚至,恐惧我自己。我的恐惧与失落,叶子先生看在眼里,但他还是沉默如一座山,我知道他有心疼,只是苦于不知如何表达。只是那一刻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想孤注一掷,赌一赌自己的位置。你我之间本无缘分,是我强拉硬扯,才有了现在的局面,是不是我扯断了这根维持平衡的绳子,我们之间就会毫无牵连,我就想任性地赌一赌。于是我对叶子先生说,我们就这样吧。就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他一如既往地平静,脸上甚至都没有一丝动容的表情,避开了我的眼神,淡淡地说了句,那好,你保重。我就这样被他的冷静打败了。这场无关他人的博弈,我惨败了,凄惨无比。之后就是两不相见的局面。失了缘分的人,真的就遇不到了。直到前几天,突然收到一封陌生的信件,里面只有一句话:我终要走向另一人了,我们真的是永不相见的亲人了。没有署名,没有始发地。但我就知道,是他,也只能是他。隔了时光,隔了距离,但默契仍然在。不用多余的一句话,就知道是对方。这咒,是解不开了。我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没有眼泪,却心如刀割。
原来,人这种物种,真的是既多情又无情。缘因情生,情断了,缘也灭了。 念念不忘的,未必深刻,绝口不提的,也未必抛在脑后。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远不会来。
再见,叶子先生,再见,过去的自己。这是桃子小姐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到最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