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参军不到半年就回来了,穿着军装,可不像在家那身打扮,土里土气的那熊样。用他小侄儿以后的话说,那叫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柱子刚一进村就把腰板那么一挺,把脸那么往上一扬,黑皮鞋那么上前一迈,老庄乡管这叫踅里踅吃的。呈个什么能耐啊?谁还不知道你那两下子!
柱子来到他爷爷家,他还是挺着个胸膛,仰着个脸。爷爷问他呀,“小啊,啥时候回来的?”“我昨个儿晚上来的!”
爷爷脾气本来就暴,听到说是“坐个碗上”回来的,抄起撑子就砸过来了,“我看你是坐你娘那个盆儿上来的!”幸亏柱子打小练就了个兔子腿,一溜烟似的跑了。
他跑到了地硬上,他娘正在地里修棉花,老远他就冲着他娘喊:“母亲,月齿——月齿——”,他是问他娘要钥匙,我先予以说明,有不少人把钥匙(yaoshi)这两个字读成月齿(yuechi)。柱子出去这半年,还真不赖,虽然他这墨水只喝到小学三年级,这“月齿”他居然学会了。他月齿月齿了半天,他娘可晓不过来呀!他只好跑到他娘跟前,补充到:“我需要回家!”他娘听懂了“回家”这俩字儿,就从裤腰带上给他解下钥匙,喜咝咝的跟着儿子往家里走。
刚到村口,就让他爷爷拦住了。“小哩,还‘坐个碗上来的’呢?你真是忘了姓啥哩,你那两下子全庄人没有不知道的,到了部队上,刚一开饭,看着那鲦白的热气腾腾的馍馍,掐到手里就对馍馍说:“嘿,俺就是冲着你来的呀!”这不是傻吗?这能不让领导把你开除家来吗?你没吃那猪羊肉,不见那猪羊满街跑吗?在家我咋教育的你来?真是教的曲子唱不的!
一只大黄狗挡在了家门口。柱子跑过去:“这是谁家的犬啊?”其实,这犬是自家的,只是长大了不少,半年不见柱子,又搭上柱子穿着一身黄,不认的他了。大黄犬撅敛起尾巴,唔唔地叫着就蹿过来了,眼看就咬着他了,柱子终于说话了:“狗—狗—甭咬甭咬呸咬。”柱子脸吓得煞白。
这一幕,终于也把爷爷逗笑了,后来为了教育柱子,爷爷还编了首诗,我给你念念听听,题目就算叫《 乡音是条根》:“乡音是条根/连着爹和妈/不管到了哪/不能忘了家乡话//爷爷我当兵打过日/抗美援过朝/英语再见是狗摆/日语是仨狗热啦//乡音是条根/连着爹和妈/南腔又北调/难把真情达/入乡不随俗/你还能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