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路上的旅人,还是旅人的灵魂?
2017年10月30日,北京时间23时25分整。
机场小雨霏霏,他按机票的号码找到自己的座位。他脱下自己沾了雨水的棕色风衣,检查一下随身的行李,重新戴上挂在肩上的耳机,音乐正好播放到陈粒的《小半》。他取出手机,把随机播放改成单曲循环。下拉任务栏,瞥一眼时间,北京时间23时26分,还有4分钟飞机离港。他决心离开这座城市。
他打开备忘录,很久以前他就有那么一个习惯,会把一些琐事记录下来。如今,他已决定忘却这座城市的一切。这座城市里的失意与悲伤,喜悦与欢乐一一备忘录里的一段人生事迹。
她,一个女孩,他所深深喜爱的女孩。他深信她就是他最灿烂的阳光,她赋予了他生命全新的意义。他曾与朋友共登山,在山巅之上,他给远方的她一条语音“我有天空和大海,我有山涧和栈道,若再有你,无憾。”现在,那些映在在屏幕上的字变得分外刺眼。最初的心跳和模样已经被时光磨去,面对突如其来的遗忘,他的手像触电一样,在删除键上颤动起来。
翻到下一篇备忘录。Boucheron-- 法国著名钻戒品牌。那时他事业顺利,生活还算富裕,他决定向她求婚。在薰衣草盛开的法国普罗旺斯,在慢悠悠的老式火车的车厢里,在夕阳绚烂的余晖里,一个对她的承诺。:-)一个微笑,要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他想。在那样浓郁的幸福里,一个简单的微笑,又怎能将交织起来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的呢?
他用力一划,屏幕闪烁。终于在一个亲感的名字前停下——他的母亲。他总是告诉母亲自己过得很好,即使被无数次的退稿,即使不断受着冷眼,他全然不在意。富裕的虽然已经逝去,他与她虽过得清苦,但尚能凑出钱付房子的首付。他告诉母亲,如果一切顺利,以后带母亲来城里住。不过这已经实现不了了,她已经离开,他在一阵浑浑噩噩地颠冲流离之后,也决定离开这座城市。
接着,又是在列车上。这回不再是慢悠悠的老式火车,变成了灯光苍白,空无一人的地铁车厢。他抱头坐在椅子上,空气冷得让他窒息。回家,进门,是杯子的残骸,是家居的呻吟。积了薄灰的地面,像逝者苍白的妆。最下面,是数张黑白的地照片,时间停驻在2016年10月30日。他缩起来,紧靠着着椅子,像一个丢了玩具的孩子。他想起来了,她离开了4个月了,或者说背叛。他辞去工作,以致潦到到无药可救。某天深夜,他醉醺醺地排徊在城市浮华的街头,人们高声齐唱唱着“Marry Christmas!”雪花也一并飘下米。12月25日,圣诞节。
头痛袭来,他揉了揉额头。按以前在某本不知名的区书上看到的,用来缓解偏头痛的方法。他闭上双眼,大拇指顶着太阳穴,顺时针十八圈,逆时针十八圈。虽是偏方,效果到时蛮立竿见影。他叹了口气,再看一篇备忘录吧。
第二个亲威的名字一一外婆。忽然有一天,母亲喘着气在电话那头告诉他,外婆走了。他伤心地在酒吧里灌了三天。他想起17岁那年,年初六。兄弟姐妹一个个都从外婆家离开,外婆一下子哭了,说:“热闹了没儿天,一下子人都走了。”于是大姐打电话给二姐,二姐打电话给他的母亲,大姐二姐母亲一起安慰外婆。他独自在房间里准备高考冲刺,那时他想,有一天,当他离开远行的时候,母亲也会向外婆一样伤心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积聚的情绪都压下去,《小半》进入高潮。
纵容着/喜欢的/讨厌的/宠溺的/厌倦的/一个个慢慢黯淡
纵容着/任性的/随意的/放肆的/轻易的/将所有欢脱倾翻
不应该/太心软/不大胆/太死板/不果断/玩弄着肆无忌惮
不应该/舍弃了/死心了/放手了/断念了/无可奈何不耐烦
不算。
再往下。他已无心再看,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那些苦涩,那些冷朝与热讽,那些分明都要将他吞噬。
埋葬了,再也没有什么了,一切都止于泥土,这是一切肉体的归宿。
他重新收好备忘录,关闭手机,耳机归于静默,他吻了吻手机,郑重地将手机放进一旁风衣的内袋里。种种小事,历历在目。
这四分钟他又度过了一生中的两年。
2017年10月30日,北京时间23时32分。
机翼撕裂云层,他依稀听得到发动机的轰鸣声,涌动在内心的幸福让他透过狭窄的机窗,望着下方的城市。铁龙般的干线列车在夜幕下奔驰,是谁搭乘着这样的夜班车,去向什么样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