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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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是她生日那天,他写给她的,用的还是他笨拙而稚嫩的颜体,又精心在留白处,用水墨画上他刚学的不成型的竹子。他小心翼翼的卷起来,用红绳绑上,捧在胸口,仿佛捧着一个玻璃世界。

庆冲是一个挺腼腆的男孩子,大学新生自我介绍,所有人都落落大方的介绍完后,轮到他时,他扭扭咧咧的走上台,脸分明红了,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的说,我爱紧张,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来。说完,他果然紧张的手脚微抖,满脸通红的笑着。

全班都被他逗笑了。

我的舍友偷偷和我说,他真有趣。舍友是个绑着小马尾的姑娘,眼睛无时无刻不带着着孩子气,她说,难得见大学了,还这么怯场的人。

我们都很好奇。

随着时间的推移,新生的各样活动也到了尾声,班里人也都熟悉了,没过一个月,竟出现了两对情侣。但全班都知道,谁是最勤奋的人。几乎一整天,只要没有多余的活动,你几乎都可以在班里看到他的身影。有时候他甚至孤零零的让人心疼,一个人点着灯,在夜深人静时,不停地练着毛笔字。是颜体,端端正正,大大方方的。

上楷书课时,老师也夸他,对着他的作业不停点头,可他只是笑,仿佛是不敢相信的样子,直说,我写的不好。他真是谦虚的过了头了,反而显得很不自信。他大学烫了头,卷卷的头发。他的样子虽不算帅气,也算清秀了。

有一天,我刚好心血来潮,早上六点去班级写字,天色还没亮,一堆鸽子散在学院前的空地上,我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白鸽子都惊飞了,我觉得那很美,停了很久,到教室时,发现灯亮着。那灯在黑夜里显得突兀,像一把利剑。我知道是庆冲。我因而有机会了解这段故事。

有人说,每个人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两个故事。但庆冲却让我感动。

庆冲的左手小拇指上,总戴着一只金戒指,刻着精致的花纹。我问他,你为什么总戴个戒指呢?是女朋友送的吗?

庆冲憨憨的笑,又结结巴巴的说,是,是我妈给我的,我妈告诉我,当我遇到一个合适的女孩,就可以马上把戒指送给她。他说完又笑,仿佛那个遥远的姑娘已经近在眼前。

那个女孩子叫美雪,庆冲形容起她,未免指手画脚,可又总词不达意,他只能说,她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孩,她的眼睛像小溪流,笑起来,又特别温暖。我见过庆冲和美雪的合照,照片里的庆冲比现在要稚嫩的多,那个叫美雪的姑娘,就斜靠在他的肩膀上,落下长长的刘海。女孩的脸有些圆,还带着点婴儿肥,但女孩子笑起来确实好看,给人安心的感觉。

庆冲和美雪是高一时的前后桌,庆冲是后桌,美雪是前桌。高一时候的庆冲格外沉默,每个班总会有这么一两个默默无闻的人,他们整天都埋头做着一张一张的考卷,只有在出成绩时,才会被全班人注意到。庆冲就是这么一个内向的男孩子,唯一不同的是,他很努力,可他的成绩只能中等。他上的是一所不入流的中学,从入学时,就被告知,每个班只有十个人能上大学。这就是这个学校的升学率。

庆冲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又接着说,他初中时,很瞎闹,整天跟狐朋狗友去网吧,基础很差。他没告诉我,为什么高一,他会爱上学习。但我隐隐猜的出来,他的父亲一定有一天跟他深谈过,告诉他自己家庭的真实处境。他们家的条件并不好,在这个灯火繁华的城市,他们该住在最阴暗的那个角落。他如果没上大学的话,他会跟着父亲打工?或者去北京?住狭小的地下室。不敢想。

  高一他那么努力,你能找到的休息时刻,都可以看见他独自站在座位上背书。他很笨,庆冲后来告诉我,他是真的笨,假如没有遇到她。他吸引到她了,只隔着一个座位,但美雪确实是班上的尖子生,每次考试总是前三的。美雪的心地很善良,她发至内心的想帮这个男孩子一把,虽然他那时很内向,但他的内向是相对的,他渐渐对她敞开了内心。一下课,他们两就探讨问题,一来二去,也不知道谁追谁,也许谁都没说什么,水到渠成,他们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高一下学期时,要分好坏班。庆冲在美雪的帮助下,终于进了前十。他们两都分进了文科的尖子班。他们两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假如故事在这儿结尾,未免不失为欢喜。

 

那是美雪做的决定,她并不满足于考上大学,她还想上一所好的大学。在学校推广艺考时,美雪报了美术专业。美雪几乎立刻成了学校的宝贝,谁都知道,依照美雪的文化成绩,再加上艺考,一定能取得一个前所未有的好结果。那时候,庆冲和美雪,作为学霸情侣,早已人尽皆知了,老师也心知肚明。可在美雪选了美术后,学校有心把美雪作为重点对象来培养。班主任,一个胖头胖脑,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便偷偷的把庆冲叫到办公室。班主任也对庆冲的勤奋有目共睹,他也很喜欢这个有点木讷,却努力的学生。所以他说的很委婉,他尽量从感情影响学习方面着手,说他和美雪的爱情,会影响成绩。可事实的真相,谁都知道,他和美雪的爱,是良性的爱,能促进他们共同成长的那种。

庆冲闷闷不乐一个人回家,路上几乎要哭了,不是为班主任那些话,而且,他怕自己跟不上她的速度。他想和她上同一所大学,想永远和她在一起。可他没有艺术加分呀。

回到家,他一反常态的,要求父母让他去学美术,这在平日的他看来,是很不懂事的。学习美术专业,需要一大笔钱,以他们家现在的家庭,无疑有点雪上加霜。

他的父母却很善解人意的支持他,只是笑着说,没事,咋平日吃喝省着点,你上个好大学,以后都会赚回来的。

庆冲因而能心安理得的,和美雪成双入对的,在课余时,去一个外校请来的美术教师的画室里学习素描。宽敞的画室里,坐在画架前,他看着坐在自己身旁,她的侧影,一缕泛黄的头发,因为认真,而被她咬在唇上。他几乎呆了,心里暖暖的,只以为永远能陪伴她。

好景不长。说到这儿时,庆冲又苦笑了一下。他的笨拙是天生的,他自嘲的说。他在绘画方面,表现出惊人的愚笨,一向好脾气的美术老师,几乎是忍着怒火把他请出画室的。

他迷茫过一段时间,美雪总偷偷安慰他,鼓励他。恰好段长又在那时,向大家推广了书法专业,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那段时间,不好长一段时间,他和美雪就是那样幸福的度过的,一个辛苦画画,一个笨拙而固执的练着书法。学校从高一下,就开始补课,每个周六也要上课。一个星期只有一天的假期。每周六下午,总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庆冲推着自行车默默的把美雪送到校门口,其实隔校门口好远,他就得停下来,目送美雪走出校门,坐上停留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上,飞尘而去。一直到看不见影子,他才慢悠悠的踩着自行车,吹着淡淡的口哨。他没有多余的朋友,他的青春是那样的单调而干净,只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高二下学期,他们都得各自离校集训,美雪去了福州,庆冲留在了泉州。这段距离不长也不短,长到古代人一辈子也走不到,现在只需要一个电话。那段时间,他们天天通电话,只知道美雪在福州那边美术学的很好,几千人的模拟联考,她进了前一百。她一直很聪明,什么事情,只要她想做,都能做好。

可庆冲不一样,他和美雪就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只是鱼,一只是鸟。每回美雪都会问庆冲,你过得好吗?庆冲都会带着甜甜的笑意,我很好,在这,我很开心。庆冲的集训生涯过得并不好。有人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开一扇窗,每个人,一定能在哪个领域,发现自己独一无二的天赋。可庆冲的天赋总在和他捉迷藏,他在书法上的天赋,渐渐不是由他的努力而能弥补的了,与他画室的同窗相比,他们的差距越拉越大。

他明明才是最努力的那个,他明明才是最认真的那个,他写的宣纸早已是别人的几倍了,可他写的,并不好。他还在练着粗粗笨笨的颜体,又肥又粗,很少有人会喜欢的,他却说,他挺喜欢的。后来他告诉我,其实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只是想考上大学。或者说,他只想配的上她。

美雪的艺考成绩很好,那些天,仿佛那成绩是他自己的似的,整天莫名其妙的开心。害得他的书法老师,都不忍心继续骂他了。他的书法集训老师有一天看着他,叹了口气,说,庆冲,你考不上的话,我也不怨你。学费我也退给你。庆冲唯有苦笑。后来艺考结束,他不出所料的考的不好,一百多名。

庆冲告诉我,那时,他并没有觉得多难过,只是觉得对不起父母。他来集训,前前后后,大把大把的钱流水一样的甩出去。

他那时已经有点想远离美雪了,很多人都说,高中的爱情是最不靠谱的爱情,一毕业就分手。可高三下回去学文化时,他和美雪,去依旧好的一塌糊涂,好像分开那半年在他们的生命中并不存在样。这期间他们只约会过一次,那次是美雪生日,他笨拙的用他学的颜体,为美雪写了一首诗。

高考那段时间的匆忙好像并没有让这对情侣疏远,他们互相爱着。每天晚上十点半下晚自习,他们两,又得偷偷摸摸的在阳台,卿卿我我,说不完的话。每次都是美雪先走,从大楼的一侧走到另一侧,那是宿舍楼与教学楼的一条狭长的甬道,路旁有花圃,夏天开着栀子花,满学校清甜的花香。他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墙角,眺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窈窕的背影变作黑夜的一部分。

临近高考,校考的成绩出来了,美雪被南京一所艺术学校录取了,满教室的欢呼声,庆冲坐在角落处,也是憨憨的,纯真的开心着。庆冲后来告诉我,他当时只愿她好,她好就行了。他知道他们未来的不可能,他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幸福。庆冲说,他当时已经做好高考失利,回乡打工的准备了。

他们还是分手了,他没挽留她,没多说一句话,任由她放开他的手。他说,如果当时他多说一句话,那就是自私。她说,她就气愤他不说一句话,故意把自己搞的那么高尚。世上势力的女孩子虽多,可她不是啊。

庆冲高考发挥的很好,他考了431分,上师院完全没有问题。有朋友劝他,说,你的顾虑也没了,你们俩都有个好的大学,门当户对的,你快去找她复合吧。

庆冲只是淡淡的笑笑,留下他的朋友,一脸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抱怨,

他的妈妈买了一个金戒指给他,戒指很漂亮,刻着精致的花纹。妈妈告诉他,当有一天,你遇到你爱的姑娘,你一定要牢牢抓住她,把这枚戒指给她。

这是一枚迟到的戒指,他错过了最值得戴它的女孩,直到现在,这枚戒指,依旧戴在他的左手小指头上。庆冲早已习惯在晚上十点半下课以后,给美雪打个电话,有一天梦里,他突然惊醒过来,茫然的拿起手机,翻了好久。上大学,他换了个手机,曾经的号码早已不见了。他发了好久的呆。

上了大学,庆冲找到了赚钱的方法,他每周都去兼职,一周能赚四百,他说,他有一个梦想,就是靠着自己的钱,为他的父母都换上苹果手机。

庆冲是全班公认最勤奋的学生,他的左手的小拇指带着金戒指,有女生跟他说话,他会紧张,会笑的傻呵呵的。没人时,他就一直写字。他说,努力一定会有意义的。我不知道那个远在南京的姑娘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

这两个彼此陪伴了三年之久的灵魂,我想,一定会在某时某刻梦中相遇。

最后,希望庆冲能早日找到女朋友,开始他新的生活,希望他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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