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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这座岛上已经十年了。这里是一座小岛村,岛上物产资源丰富,民风淳朴。重要的是,在这座岛上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那是一所半红泥半木质的房屋。加上食物多到吃不完。还有什么比这些条件更让一个已经失了忆的人感到欣喜呢?毕竟他原本就无家可归。
至于怎么来到岛上,我一点也想不起来。被人发现时,我正躺在小岛以南的沙滩上。幸运的是,小岛除岛南的沙滩外,三面都是暗礁林立的岩石。要是落到了那里,先不说解救的难度极大,大家平时没事时也不会去那里找刺激,可能在被发现之前早已经被大自然分解了。
小岛周围几海里散布着神出鬼没的暗流。人们搞不清楚它的规律,只知道这个凶猛的家伙已经吞噬过太多出海的勇士。他们不知道我漂流了多久,至少在附近没看到过任何船只留下的痕迹,所以他们也说不清我是怎么来到岛上的。
岛上的人用着奇怪的手势夸赞着我的幸运,在我面前整齐跪倒一片,嘴里齐声歌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谣,赞叹着神迹。我当然有自知之明,他们只是在借助我身体的媒介,来表达对心目中那个模糊神圣的敬畏之情。我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他们给我安排了村里最好的房屋。每天固定时间,人们会把可口的食物放在我门口。开始我还很过意不去,忙忙碌碌地想帮着做些什么。但是打理果园、菜地,出海打鱼之类的活我干了很久始终摸不到头绪。由此我推测我失忆前应该是个衣食无忧的少爷。为了不给已经很忙碌的村民帮倒忙,我主动放弃了。他们对此反而很开心,从此我门前日益堆满了更多的果蔬和生鲜。
每个无所事事的空隙,我总是不自觉地来到那片海滩。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力量指引着我重复地来到这里,看着没有尽头的海面,脑子里总是由此勾勒出一些阴影,我觉得这些阴影是想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告诉我什么。所以来海边这件事总让我乐此不疲。
这时正值傍晚,远处晦冥的暮色开始黯黕起来。我把整个身体泡在海水里。“海水真温暖,这样死去也是不错的归宿。”脑子里突然闪过奇怪的想法。但很快就被另外的想法盖过了。“既然奇迹般活下来了,一定要对得起大自然的这份赐予。”
黑暗加海水的包裹让我躁动的心慢慢安静下来。我感觉跟周围融为了一体,借助着海水和黑暗的触角,我进入了冥想中的忘我状态。醒来时,繁星已经爬满了苍穹,繁星已经多到深蓝色的天空幕布承受不住它们重量的程度。直直的垂下来感觉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我静静地欣赏,繁星们却开始不老实躁动起来。左右摇晃着由银点变成了一条条银线,我揉了揉眼睛,情况也没有改善。奇怪的感觉让我的注意力从繁星中脱离了出来。我发现了周围的海面开始以一种没有逻辑的方式泛起波浪,大地开始摇晃起来。
“地震。”一个念头由一串电流转换成了文字,直直地印在眼前最明显的位置。
意识到什么的我马上脱离海浪狂奔了起来,朝向更空旷的高地。地震会引来海啸,在地震的加持下疯狂的巨浪能一下子把胆敢靠近它的所有人都吞噬进去,我为我迅捷的反应感到沾沾自喜。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这座小岛地震频繁,但大多数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地震。直至有次夜里,开始是无痛无痒的小地震,大家都睡下了,也都没当回事。地震最后演变成难以控制的大地震,很多人被自己的房屋埋葬在甜蜜的梦乡,记得那场地震发生的夜里,我在小岛上一个空旷的高点闲逛,躲过了一劫。
我早已把岛上的居民当做了自己的家人,噩耗传来,我失眠了很多天。事故过后,全村人痛定思痛。最后经过村里有声望的老人们商量,建立了一所地震警报中心,并制订并实施了应对措施(只要在夜里发生的地震,不论大小都需要通知所有的岛民)。
按说地震已经发生了好一会,地震报警中心应该发出了警报。而此时震颤着的大地除了我背后汹涌的海浪声外没有其余的声响,夜虫也已停止了鸣叫。周围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感,显得很不和谐。我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便调转方向前往地震警报中心。这是一次更为凶险的选择,前往警报中心的路上遍布着一些鳞次栉比的建筑物。
好在地震报警中心离沙滩不远。我已经看到了那个标志性的大喇叭,在月光下微弱的照耀下泛着神秘的白光。对于“大喇叭”,我很熟悉,岛上没有什么娱乐设备,“大喇叭”就成了绝佳的玩耍地,孩子们喜欢成群结队地在那里玩捉迷藏。而我也喜欢凑热闹,在那里留下了很多闲逛时的足迹。
大喇叭下面是一所乍一看不起眼的低矮房屋,但那是全村唯一通体用木头做的房屋。设计初衷是希望小屋在地震中抵抗的更久,给传出宝贵的救命警报留出时间。木屋里面没什么东西,一对桌椅,外加装着连接大喇叭的传声筒。
我轻车熟路地来到去往木屋的必经之路。那是一条十分陡峭的小巷,两边的房屋在瑟瑟发抖,不时有东西从屋顶滑落,黑暗中看不真切。木质的房梁咿呀作响,像是对黑暗大地母亲的低声求饶。我一面盯着喇叭一面向前跑去,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从我被救起后,对岛民们一直有一份亏欠之情。毕竟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有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去冒险。踏上小路,我感觉到和平时的感觉完全不同。房屋的摆动让小路今天变得格外狭窄。我只能放弃跑步,改为步行。
从房顶上不时有像杂草的东西“簌簌”地从滑下。我知道这是一种海草,岛民们把厚厚的海草放在房顶,自然晒干,有种很好的隔绝炎热气温的作用。不时还有一些粘液状的东西成坨地滴在头顶上,顺着脖颈往下滑。粘液有一种特别的腥味,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在海岛上,有强烈腥味的大致不过是一些不知名海鲜的粘液,对此我也不以为意,这种粘液除了让人难受点,造不成什么伤害。
“只要不是坚硬的东西就好了。”我悻悻地想着。
从海滩到这里花了我平时难以想象的极短的时间,快速的奔跑让我变得有些虚弱,而地震还在继续。有些墙体已经承受不了剧烈的摆动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在黑暗中我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已经推断墙体已经开始发裂。随着我不停前进,离“大喇叭”已经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那所低矮的木屋了。
“咔啦声”开始变得越来越重,伴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接着是一些“哗哗哗”的木头混合着什么东西的落地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路消失了,有所房子塌在我的面前,眼前一下子变得黑暗起来。我知道这是离“大喇叭”最近的房屋,也是小巷的尽头。
在短暂的庆幸没被倒塌压到后,我的心又开始揪紧了起来。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很明显:目标木屋就在眼前,地震还在持续,我的处境也异常危险。退回去是不现实的,房子随时会倒塌,在还没来的逃离就会被倒塌的房屋压住。而我最佳的逃生方式就是往前走。
慌乱中我还保留着一丝清醒,我在贴近地面处发现了一丝光亮。我低头探去,发现有一条勉强能通过人的狭窄通道。此时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我只有眼前这一条路,我毫不犹豫地俯身钻了进去。
如果说刚才的狭窄小巷只是有一种威压感,压迫着人喘不过气来。这条逼仄的通道更是让人感觉难受了无数倍。通道随时在变形,让我不得不改变身体的姿势适应着它,甚至不惜做一些扭曲到夸张的动作。全身在隐隐作疼,我感觉我快散架了。
黑暗中传来邪魔的低语,诱惑着我放弃,并许诺我会给我世界上最美妙的奖赏。几次在我想放弃的时候,在隧道的尽头总会传来一些轻柔白光,抚摸着我的头鼓励我走下去。前面就是出口了,短短的几米路我像感觉已经走完一生那么长。
白光越来越强烈,晃得我睁不开眼。希望,美好的希望就在眼前。近在咫尺的出口让精疲力尽的我有些松懈,我放慢了前进的速度。这时突然有一根巨大的木棍在一次轻微的大地变形中移了过来,压住了我的头顶。巨大的压力让我感觉我的颅骨随时都要碎裂。我用尽了所有力气都无法将它移动分毫。我感到绝望了,开始后悔起我到这里来的任性决定,后悔着我刚才自以为是的松懈。
此刻邪魔又占了上风。“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睡着了就解脱了。”眼皮变得越来越重,我觉得合上也不错,我边想身体边配合着松软起来。
“别睡着,孩子,你身上有脱困的希望。”此时又有一丝声音传来,我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我觉得是那道白光的声音。
“我身上的希望?”我的脑袋已经有些发懵。“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啊,骗子,想要阻止我的美梦的小把戏罢了。”我感觉自己轻蔑地笑了,那我知道那只是在心里,我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在梦里我又看到了海滩上的那片群星,在星星点点的展现它们的最美姿态。有一颗流星划过,拖着长尾巴。“真美。”我称赞了一句。突然我感觉到流星划过的地方带着电流,我的一个思路顺着电流接通白光告诉我的希望。
我惊醒了过来,我想起身体上还残留着之前从房顶上流下的奇怪粘液。或许这真的可行,我没注意到此时暗淡的白光悄悄开始浓烈起来。我匆忙地把身上所有能摸得到的粘液涂到头顶上,先用力往前挤,努力着把粘液带到夹合处更深的地方。一阵更为剧烈的疼痛传来,感觉我的头此刻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我撑到我能忍耐的极限,感觉火候差不多,我举起双手用力地向前抵住木棍,脑袋拼命地向后拉。夹合处传来了撕裂感,我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我不知道这是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量,明明此前已经耗尽了力气。隐隐的感觉我的五脏六腑在剧烈的燃烧着。
我,出来了!
模糊的思绪,让我想不起出来的过程。想象和现实混作一团,我归结为是我身上燃烧着的熊熊烈焰火烧穿了木棍。
外面的世界没有想象中的明亮,之前的那道白光已经消失了。此时我感觉大地的震动停止了,周围变得黑暗而静谧。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也不在乎了,我太累了,很想就地睡一觉。心里最后残存的信念支撑着我踉踉跄跄地向木屋走去。
“我要用喇叭通知全村人。”
眼前模糊一片,小屋近在咫尺。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进小屋的。踏进小屋。原本黑魆魆的房间开始变得温暖,渐渐开始明亮起来。原本狭窄破旧的小屋开始向四周无限展开,最后变成了海岸尽头那样的黑色线条。
我看不到桌椅和传声筒,只在光亮中依稀看见有两个人向我走来,一男一女,他们的服装很奇怪,男人留着短寸头神情冷漠,体型偏瘦但是看起来很强壮。女人留着中短发,身材微微丰满。她笑意盈盈地摸了摸我的头,我感受到了一种浑身浸泡在海水里的温暖感。
“我叫阿麻,他是巴必,我们等你很久了,欢迎你来的到来。”
我听不真切,只觉得有人在大家就有希望。我感到全身说不出的放松,不多久便已躺在地上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