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六月，对于她们家来说是灰色的。当翻开的日历上赫然出现六月两个字时，他们家每个人的神经都绷了起来，而且绷得那么紧，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断裂。

六月7.8号对儿子来说，具有非凡的意义，寒窗十载，战果如何，考场见分晓。

身为母亲，她的压力不亚于儿子，这些天来，她感觉心头像压着一块硕大无比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仿佛进考场的不是儿子而是她。她告诫自己，这些天她的主要任务是安抚孩子情绪，调整孩子心态，调节儿子饮食。其他的一切工作都为孩子高考让路。

然而，这几天，她发现自己计划中的事情似乎一件都没做好。也许是压力过大的缘故，笑容从儿子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透过儿子的表情，她能够窥见儿子沉重的心理。

儿子一迈进家门，本来郁郁寡欢的她赶紧调整面部表情，故作轻松地凑到儿子身边，笑着问：“儿子，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老公也凑过来，笑眯眯地说：“儿子，如果你想吃爸爸做的，爸爸就亲自下厨给你做。”

儿子并没有受宠若惊，而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云淡风轻地说：“我不饿！”

她和老公失落地望着彼此，顷刻无语。

她觉得自己和老公太过刻意的表现在无形中更增添了儿子压力的筹码。她后悔刚才的做法。

她再次调整表情和语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随意：“不吃东西怎么行，多少都得吃点儿。”

“喔。”儿子简单地应了一声就进屋去了。这两天，他发现儿子变得更加寡言，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两个字，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消耗他不少能量似的。

她和老公几乎是同时奔进厨房，两人洗菜，烧菜，熬汤，结婚二十年，两人第一次感觉配合得这么默契。不一会，厨房里就飘出饭菜的香味，讲真，如果不是有高考压在全家心头，今天的饭菜绝对是能勾起食欲的。

荤素搭配，凉热搭配，不仅味道美，卖相也是很不错的。

她极其温柔地呼唤着儿子，儿子慢腾腾地走出卧室，机械地坐在餐桌旁，不谙世事的小儿子早就禁不住饭菜的诱惑了，拿起筷子就开启狼吞虎咽模式，她和老公不约而同地瞪了小儿子一眼，单纯的小儿根本无视他们的表情，继续风卷残云。而大儿子，则迟迟不肯动筷，她和老公不停地往大儿子碗里夹菜，儿子的碗里快挺起一座小山了。他们催促儿子赶紧吃一点，一向很听话的儿子像要完成他们制定的任务似的，往嘴里硬塞了两口，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咽药。

勉强吃了几口的儿子一推碗筷，：“爸，妈，我饱了，我去上学了。”儿子推门走了，细心地她听出儿子下楼时脚步的沉重。作为妈妈，她除了心疼还有担忧。说真的，这顿饭，她比儿子吃得还少。

中午，她没有休息，她去了超市。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冷清的超市里转来转去，给孩子买点什么好呢？吃什么开胃呢？儿子胃口不好，这几天一定吃点儿开胃的东西。吃什么败火呢？儿子这两天嘴唇干裂得流血，得买点败火的东西给儿子吃。

三圈下来，购物车里已经买满了吃的喝的，至于价钱，她连看都没看，只要儿子爱吃，能吃进去，多少钱她也舍得。

回到家，虽然感觉头沉沉的，但是她依然没有睡意。

她担心儿子在最后的关头承受不住压力而导致发挥失常，说真的，这次考试关乎到儿子的前途，虽然平日里为了安慰儿子，她总是说：“儿子，妈妈只关心你飞得累不累，并不在意你飞得高不高。只要你尽力了，什么结果妈妈都能接受。”

但此刻，她突然感觉，这些话都是骗人的，是骗儿子，也是骗他自己。作为母亲，她是关心儿子飞得累不累，但她也同样在意儿子飞得高不高，儿子是尽力了，但是如果结果和儿子的付出不成正比，她想，首先崩溃的会是她。

十年寒窗，太苦了。特别是这三年的高中，每天早上她还在睡梦中，儿子就走了，晚上，她困得只打瞌睡的时候儿子才回来，没有礼拜天，没有节假日，孩子整天埋在高高的书堆里。眼睛的度数逐年增加，一年换一副眼镜。才刚满十八岁，背就有点儿微驼，该是多么大的压力才将你的脊背压弯，我的孩子啊！

念于此，她心里发酸，眼角发涩，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当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她伫立在窗前，望着儿子归家的方向。不一会，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感觉得出，儿子蹬车子的腿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那么短的距离，儿子蹬了那么长的时间。

她走向门口，再次调整表情，迎接儿子的到来。

儿子进来后，她连忙接过儿子手里的书包。

儿子进门后没有像昨天那样直接钻进自己的卧室，而是站立一会对她说：“妈妈，我想吃你做的炸酱面，我饿了！”

听到儿子这样的话，她突然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做，马上去做，立刻去做。”可能是太高兴了，她变得啰里啰嗦。

儿子则笑语盈盈地望着她，说了声：“谢谢妈妈。”

儿子情绪的突然转变让她有种幸福从天而降的感觉。

餐桌前的儿子，虽然吃的不多。但是较之午饭，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这足以让她欣喜不已了。

明天，明天儿子就要上考场了，这几天，这压抑沉闷的气氛，怎么都感觉儿子像是上刑场一样。

好在最后的时刻，总算缓和了一些。

晚上她失眠了。这是进入六月份来的第N次失眠了。

她偷偷地来到儿子卧室门前，听儿子是否睡着，通过床板发出的声音，她能感觉得到儿子此刻正在辗转反侧。

担心再次笼罩她的心头。

这一夜，简直像一个世纪，太漫长了。

晚上没睡好的儿子早上并没有表现出萎靡的样子，她的心才略略放下了一点儿。

早上，送走儿子，她来到儿子房间，帮孩子收拾一下满屋的狼藉，猛然间，她发现，儿子的书桌前的台灯下一张白纸上写着：好好吃饭，不让妈妈担心；调整情绪，不让妈妈忧心；明天好好发挥，不让妈妈伤心。

那一刻，她再次泪盈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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