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继续前进,我看见自己走进三年级的教室,压在我身躯上的书包变得厚重。
我开始学习英语,我的英语老师是个年轻面容姣好的姑娘,同时她也是班主任。她上课时候话语轻柔却有异常的吸引力,我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生怕错过她某个迷人的瞬间。
我内心强烈的喜欢她,依托她,就像我依赖自己的母亲一样。
她在课堂上很自然的拨动头发的样子那样温柔,那温柔似乎只来自于皮相。她告诉我们,看到她要学着用英语打招呼,这样学英语就不会那么费力。
我在校园转角处遇到了她,有些不想说话。但看到她美丽的脸庞,还是鼓起勇气上去很大声的跟她打招呼。我急了有些语无伦次,早上好用的英文,喊她名字却用的中文。
她先是一愣,随即对我礼貌的微笑,然后点点头走开。
我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小小失误,开始自我安慰认为她会喜欢我如此特殊的表达方法,我会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她会关心我,呵护我。
果然她上课的时候开始进行表扬,她说:
“很多同学都做得不错,看到我都用英语打招呼而且说得很标准,这样英语学得就会很快,但是有一位同学。”她点名道姓,“你不要中英文夹杂着说,这样很不专业,老师不希望再听到这样轻佻的招呼。”
同学们在下面连连点头,我心底涌上一股寒意,我不知道轻佻是什么意思,但我感觉到它不是一个很好的词语。同学们的目光在我身上,永远是不好的令人脊背发凉的。
我看到四年级时候的我,穿着母亲织的毛衣,一个人躺在草坪上打滚,我很懂得自娱自乐。同学们笑话我,我突然开始享受这种目光,这种滑稽的可笑的目光。
我有时候会陷入沉思,以至于被老师提问会哑口无言。放学回家我又拼命温习,只要父母给我一个有好处的承诺,我便会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那天父亲和我说:
“拿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回家,带你去上海玩。”
我点了点头,表现的欣喜若狂。
我在课堂上依旧是眼神飘忽又突然入定的模样。
三年级时的英语老师跟了我们一届,依旧是我们的班主任。她的注意力很少在我身上,我给她的印象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中等生。
直到寒假之前下发期末考试成绩,我拿了全班第一,自然拿到了三好学生的奖状。老师震惊的神情刻在脸上,她在课堂上下发奖状的时候没有表扬也没有质疑。
课后却把我叫到一边, 她问我:
“你作弊了吗?”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
她似乎以为我马上要说出实情,接着说:
“做人要诚实。”
她盯着我,想把我看穿,我也盯着她,没有说话。于是我的三好学生在老师那里彻底失去了意义,我始终没有辩解。
母亲会把我高高的捧起来,我会过一个充实愉快的新年,父亲会履行承诺带我去大城市玩,那便够了。
办公室外面有两个小男生蹲在那里,等我回到教室,我的成绩已经变成了剽窃所得。我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嘲讽,那目光和声音都令我惊惧,这些比老师的不信任可怕数倍。
放假前几天一些同学依旧不在言语上宽恕我,其中一个男生下课后拿着老师的戒尺打我,把我从四年级的教室追到后面老师们的寝室楼。我没多想冲了进去,迎面碰上了班主任,她看我的眼神有种果不其然的厌恶。没等我开口,她就揪过我的头发把我提下楼梯。我感觉头晕目眩,那个男生看到这种情景,慌慌张张的跑了。我动弹不得,被班主任提到教导处。
教导主任一脸褶子令我印象深刻,他只听班主任说了来龙去脉,没有问我任何问题,便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拎起来放下再拎起来,我的脸被憋得通红。
我的父亲又来了,他骑着自行车在烈日下风驰电掣。等他站在我身边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漓。他皱着眉看我,教导主任添油加醋的说明情况,指责父亲教育出了问题。
父亲起初没什么反应,只阴沉着脸,等我看到他捏紧的拳头,才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他的拳头不留余力地砸向我,我顺势倒在了后面的桌子上,桌子上的矿泉水桶发出咕噜咕噜的不满的声响,没等我的疼痛神经作任何反应,父亲重重的一拳已经覆盖在我的腹部。我又向后倒,这次水桶也倒了,水把我的衣服淋湿,同时湿透的还有我幼小的心灵。
老师们终于过来阻止,我逃过一劫。
回家路上父亲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卖力地狂蹬,我在后面忍着剧痛追逐,边跑边哭泣,我说:
“爸爸我错了,等等我。”
父亲没理我,我的声音在遥远的公路上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有三两行人侧目看我,无动于衷。
父亲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沿着小路慢慢走。我知道家就在不远处,但是我不敢回去,我只能漫无目的地踱步,父亲不会再带我去玩了,我想我回不去了。
天很快黑了,周围很安静,一切都那么静。
我找到一颗大树坐下来,坐在书包上。闭着眼睡着了。我听到虫蚁掠过的轻微响声,还有母亲的呼唤,从梦里窜出来,我急忙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了母亲背上,我听着她沉重的呼吸声安心睡了过去。
我听到母亲低声的哭泣,她好像在哼唱她家乡的曲子:
“小山羊,满山跑。
张开嘴,吃青草。
不争抢,也不闹。
乖娃娃,好宝宝。”
我剧烈地挣扎继而抱紧她,她拍了拍我的手,我立刻安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