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的夏是伴随着姹紫嫣红一起到来的,西湖边上郁树葱葱,莲叶田田,前来欣赏西湖美景的中外游客络绎不绝。晚霞夕照,将西湖的水波描摹,远处的雷峰塔沉默屹立着,是沧桑谦虚的姿态。
吴邪坐在湖边的椅子上,时有柳枝被风吹起从他眼前晃荡而过,他伸手想抓住它们,却发现它们之间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他刚从沈阳回来,身心俱疲,因为期望落空,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子颓丧的气息。这几天,他时常坐在这个位置上思考,这十年,他所做的一切有何意义。
这个世界很大,在人有限的生命里,也许并不能踏尽每一寸土地,也并不能遇到自己想遇到的人;但是这个世界又这么小,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相识。吴邪面无波澜的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十年了,他这样想道,其实十年说长也不长,时间毕竟在流逝。到人死的时候,哪怕是活了一百年,在回头望的时候,也会感叹,时间为什么如此短暂,而自己似乎并未做什么大事吧。
他当年是个愣头小子,从拥有到一无所有,怀抱着无数秘密游走在这个世间,无人可诉说,无人敢诉说,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尽数缓慢消失,终点依旧那么遥远,他不敢停下来,因为前方有人在等他。好不容易,十年过去了,他和那个人约定好的第十年到来了,结果等来的不是瓜熟蒂落,而是凄然。
那么,这一切的意义终究在哪儿?知道了终极是什么有何用?知道了他的来处有何用?知道了“它”的一切底细有何有?他这十年,是否仍逃不脱命运之手的掌控,自以为一直在前进,实则在原地踏步?他想不明白,哪儿出了问题。为什么,张起灵没有出现。
夜幕降临,湖边上的路灯全亮了,远处灯火璀璨,明亮的是别人的世界。吴邪动了动身体,神思有点儿恍惚。一只黑野猫从身后的树丛中窜出来,警惕地张望着四周,有路人走过,又吓得钻回了树丛中。随着手表时针的转动,前来看夜景的人逐渐少去,一切缓缓地,在黑夜中归于静谧,只有飒飒风吹树叶声。
吴邪想起从前,虽然危险重重,但起码还有可以依靠值得信赖的伙伴。他守着一个小小的铺子,不赚什么大钱,有空了,和朋友出去唱个K,喝点酒,吃吃烧烤,虽然没什么大出息,起码乐得自在。也许他,会有一个美丽的女朋友,也许他,会有一个普通平凡的家庭,反正,不会像现在这样,孤家寡人,把一切时间都给了追寻。
他脑海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从前,一会儿想以后,一会儿又在想如果当年他没有这么强的好奇心该多好,一会儿又想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他想了很多,深究起来,又其实什么也没想。
毕竟,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该得到的,全失去了。他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说不清,也许他该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继续追寻。他身上背负了这么多人的期望,不论如何,也得继续走下去。
吴邪站起身,往前直行了两百多米,然后右拐入一条小道中一个人走在黑暗的石板路上,疏影横斜,头顶的月亮皎洁明亮,他忽然想起李白的一句诗: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也好,吴邪淡淡笑了笑,这样也好,心中有太多牵挂反而总顾忌这顾忌那,都消失吧,他一个人也可以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吴邪了,就算一个人下古墓,他都不会觉得有任何压力了。
石板路渐渐快要走到尽头了,吴邪拿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低垂着眼睛缓步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去。他开的还是小金杯,人总是爱念旧,不过他决定,明天就去换辆别的车,人也不能总念旧,总活在过去里。
停车的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吴邪不以为意,用力吸了口烟后向垃圾桶的方向走去,此刻的月又亮了几分,照清了大地上一切事物。轻微的咳嗽声从背后传来,吴邪扔了烟,转身掏出钥匙抬眼一望,一愣——车边两身影,一胖一消瘦。
那个消瘦的身影只是望着他,如同十年前,容颜不改,连穿着都没改。那个胖的身影咧嘴一笑,抬手打了个招呼:“天真,你可算回来了,西湖的水游起来是不是特爽,听说里面的鲤鱼多得像尸鳖一样,有空带胖爷一起去呗。”
吴邪呆愣地望着他们,脑海中只余一句,今夜月色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