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的路并不算多,路过的世界也算不上大,一条缓缓北行的湘水便足以量尽。昔年离乡求学,沿江从两岸的荒山寂寂一直走到都市的灯烛辉煌,应该是算我“叛离”故土最久的一次了,至于前路几许,怕只如这滔滔江水,怎敢问归途?不过我好像每次离开一个地方,都不太喜欢告别,走的更是干净,清风两袖,决不带走一片云彩。似乎我并不愿投注于过往太多情感,但似乎我也总是错的。所以我的旅途总是稍显单薄,能伴我的恐怕也只有那轮皎皎白月光了。
其实离家许久,心中某种固执的依恋总会让感觉“此月非彼月”。或许是城市的高楼太过高了,底下的人也太过忙碌了,有时已经学着去忘却它的存在。记得某次与朋友醉酒的深夜,却依依稀稀,恍恍惚惚间抬头瞥见了这轮久违了的月,只不过都市的深夜依旧嘈杂,霓虹灯鲜艳的色彩仿佛要淹没这纯洁的月光。望着它,我总觉得像是看见一位久别的故友,开始离的有些远了,开始有些生疏了,不若往昔那般的亲近。但也许是酒精在开始起作用了,昏黄路灯下的斜影已有些摇摇晃晃。
我们有时或许会用不羁与放纵去掩饰青春的迷茫与孤独,为寻求意义而寻求的意义总是无结果的,浮生若梦,笑语人生,看似的洒脱反倒成了疯狂与堕落的最有用的借口。时间会尽情揉造我们的样子,也不顾我们是否愿意。但月光的清亮,倒是年年望相似,站着月下,记忆里的纯洁像是一片片月光,在夜的渲染下,一点一点地洒下来。对于时间流逝的迷离也会无休止地扑面而来,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敢静静地去聆听,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也只敢默默寻找,夜空是否还会有颗星辰对着我闪耀着?可叹流年已逝,岁月何辜?
卢梭说:美只来源自然。而与自然最亲近的时候永远是儿时。满天星辰,月银如水,虫鸣蛙声,飞萤点点。这个夏夜或许就是我记忆里最美最纯洁的“月光”吧!那时村里的老人总会搬一把椅子,摇着一把蒲扇,闲语话家常。门前小池塘里挂着和天空一样明亮的弯弯月牙,偶尔微飔轻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也把那轮月牙搅成根根银丝,在记忆里俞荡也俞模糊。
月长安,惜别离,影徘徊。
月光最是能惹离人情,初一到十五,我从月牙弯弯一直守到盈盈满月,阴晴圆缺,半月复半月,这人世大抵也不过如此。远行者总是喜欢踏着夜晚最后的月光离开,怕惊扰了这沉眠的寂静。无论是昔年父亲母亲悄悄离去,还是自己踩着山间小路的露水离开故土,照亮前路的只有一轮清寒月光。抬头回望,是村庄的沉沉暮色还有随着月光一点点落下东方的不舍依恋,而黎明将至,归途莫问啊!
夜半无眠已是寻常,倒不言愁绪或相思,灵魂的孤独需要一些些宁静罢了。何况这未满弯月总是来的有些晚,等等也无妨。披衣独行,寻着这斑驳月影出发,一路走走停停,一路思绪纷飞,也一路静默无声。倒也挺有几分苏轼先生口中“闲人”二字的意味,不过我认为世人对这二字的解读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不该解为“自嘲”,应该是“自得”。此处没有江河社稷,更不言离合悲欢,只有竹柏与月,只有凉风拂面,若有酒,便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人生至此,已是峰极,忧与乐不过是生命的常态,不可言无,也不可过分,无则无情,多则易陷。
那杳杳明月一瞬间成了自由的居所,孤独在风中慢慢消散……。但也只有那一瞬。
城市中大抵也难有这样的机会,一是林立高楼,这月着实难寻;二是街头巷尾,灯影重重,偶过的行色匆匆只怕会扰了这份寂静,何况陌生只会给人以忧惧,或者平添几分孤寂罢了。无眠深夜的辗转反侧,就俞显自己的仓皇无措,仓皇地逃到梦中,去找寻虹桥上的诗人,听他轻轻吟唱着:
那就回家吧
回到那片暮雨炊烟
回到那片芳草竹林
回到那片绿野青山
回到那片早被春风吹绿的江南水岸
爬上那最高的山岗
聆听那风在耳边轻语呢喃
聆听那正奏着盛夏序曲的鸣蝉
聆听那山涧溪流的清脆孱缓
聆听那火红云霞里燃烧着五彩的忧伤
月亮的马,飞过雪山和村庄
月亮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