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羽嫣般若

【壹】

时值上弦月，夜空静谧无华，星月或正闭关修炼，精修只是为了下一次的更闪耀。

时已深夜，莫篱坐在案前，双手指尖不停地敲打，舞动了一整晚，那一颗颗灵动的墨字犹如一个个鲜活的灵魂在眼前活灵活现地对她浅笑嫣然，暗香涌动。

眼睛有点疲乏，感觉最近视力又下降了，看东西都越发模糊，文字排列游戏的魔力终究是抵不过眼睛的抗拒。

莫篱起身，走到窗前，迎风而立。

不知是初春冷瑟所致，还是体力不胜寒，莫篱的头又开始疼了，强烈的撕疼中夹带着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莫篱不得不走到床边，脱掉那一件浅薄的白外衣，靠着床头，闭上美瞳，自我静默。

这该死的顽疾一缠就多年，每次想要个明确的结果却总是模棱两可。

头疼啊头疼，你总是喜欢与我纠缠不休，你来也罢，只是为何不能给我多一点时间？如今，你让我屏幕里的一篇篇未写完的断文何时方能续写成章？

头痛欲裂，貌似要爆炸了。

莫篱努力地睁开眼，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零点即将重合，内心有点焦躁不安，乱得理不清的纠葛又开始在夜的寂静里撕扯。

那一串串充满了灵气的文字还躺在脑海里未来得及现身化为生命，那一个个亲自导演的故事还没来得及讲完，结局到底是安排温婉凄美的还是圆满温暖的都还没最后敲定，那一幕幕精彩剧情还在紧锣密鼓地拍摄远远没到杀青……

然，“你要早点睡，Love yourself……”熟悉又关切的叮嘱似乎从很深远的地方幽幽地传来，在耳边回响。

原来，人生多的是无奈和不如意，纵有万般的坚韧不拔，再多的恋恋不舍，哪怕是一梦千年的等待，或一往情深的执痴，此时此刻也终是要败在纷纷齐袭而来的昏睡中。

【贰】

出现在莫篱眼前的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无名之地，残垣断壁，乱草丛生，眼光一一扫过之处皆荒凉，惊心怵目。

莫篱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拧亮手电筒，壮着胆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不远处的一道城门走去。

进了孤城，走过一路，除了偶有落叶随风萧瑟飞舞，并不见一人。

这是一座空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废墟了，想必这里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苍凉历史，一种莫名的怪异感觉在瑟瑟冷意中肆意流动，在莫篱的身体里胡蹦乱蹿，传递着一股说不出诡异的冷肃与恐惧。

莫篱继续前行中，忽见前方有一处火光通红，正冉冉燃起。

原来这不是空城，莫篱迈开步子向火光处奔跑，停下脚步，莫篱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了！

一堆被浇了汽油正熊熊着火的柴禾中间，竟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别管我是谁，赶紧出来……”

“活着没意思，不如让一切都结束。”

“没意思？叫你的家人如何是好？你是走了，但留给他们的却是无止境的悲痛，你于心何忍？”

“家人？悲痛？于心何忍？哈哈哈…”少年不由得仰首长笑，笑声中充满了悲伤、绝望。

花样的年华，诗般的年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要用这种方式走上绝路？

莫篱想到自己心底最深处的伤痛，想起那些灰色的记忆，自然明白生命诚可贵，危情不容她多加思索，冒着火冲到少年身边，不容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就要冲出火堆。

少年却努力挣脱，“你别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请你离开这里……”

“我不是同情你，有什么话等我们出去了再说。”莫篱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忍心一颗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

“你不要多管闲事，再不出去就真的出不去了，你犯得着跟我一起丧命吗？”

“既然让我遇上了，又岂能置之不理，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虽是初见，但莫篱笃定他不会累及无辜。

少年狠狠地瞪着莫篱，他愣住了，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抑或希望，眼里闪过一道是惊异又是喜悦更是疑惑的亮光。

顷刻后，他马上拖着莫篱的手，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从炙热的火光中冲了出去。

受伤自然难免，但生命算是保住了。

莫篱亮着手电筒在原野上仔细地寻找，采了一些可以止痛消炎的草药，用小石头捣烂，给少年敷伤。

少年默默无语，帮忙着也给莫篱敷上。

两人并排坐在有点清凉的石头上，看着前面荒野仍然在燃烧的红红烈火，寂夜倍添悲凉。

【叁】

“你不打算说说吗？”莫篱打破了沉默，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深邃。

“你，不认识我了吗？”少年的声音很低，很柔，似乎还夹带着一丝轻叹。

“你是……”莫篱闻言，转过头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少年。

“我是余陌，七岁那年春节你还护着我，后来一起说了很多话，你忘了吗？”

“你是余陌？你果真是陌陌？”

“我是。这个名字总被人取笑，说我是多余的陌生人，我把名字改了，现在叫陌羽。”

“嗯，算一下时间应该有十多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莫篱非常讶然，怎么也没想到救下的竟是余陌。随这蓦然的见面，莫篱记忆飘回了那一年的春节。

“还给我，你们把我的挖掘机还给我。”一个很秀气的小男孩对另外两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说。

“不还。”那两个男孩手里还拿着好几个玩具。

“这是我用红包钱买的，说好了借你们玩一晚，可是都玩了一天一夜了，你们说话不算数。”小男孩很委屈。

“挖掘机归我们了，你再买一个好了。”这话有点蛮横。

“我爸爸说了，红包钱要存起来读书用，只能买一件玩具，你们要玩自己买去，把我的挖掘机还给我。”

“真是傻瓜，我们才不要听爸爸的，我们只听妈妈的话。也是，你都没有妈妈。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有妈妈的孩子像根草…”他们得意地笑着，唱着。

小男孩泪珠暗盈，“我也有妈妈。”

“你有妈妈吗？那她在哪？傻瓜，你妈妈早就不要你了。”

“才不是！”他把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哦，你不服气？还想打架？那我可要喊人了。妈妈，婆婆，陌陌打我们了……”

“胡说，我没打，你们欺负人。”

“打了，你就是打了…”真是可恶的家伙。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莫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你，你……”两个男孩看着突然出现比他们高了二个头的莫篱。

“你们说谁没有妈妈？说谁不要他了？说谁打你们了？老师没有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吗？陌陌是你们的表弟，这是陌陌的家，大家一起玩不好吗？为什么要欺负他……”

“我……我们闹着玩的，陌陌，是吧？”

“以后最好别让我再听见你们这样说，否则绝不轻饶。”

“不……不说了。”两个每年都随妈妈来这里过年的家伙居然肆无忌惮，总是欺负不受待见的余陌，简直是现世的小霸王。

“陌陌，你要勇敢一点，你爸爸很爱你，希望你做一个好孩子，妈妈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一定也惦记着你，你也很想妈妈的对吧？”

“嗯，想…可是，妈妈她真的会回来吗？”

“你爸爸不是一直在等吗？她会回来的，你要相信妈妈对你们的爱。”

“我相信，可是她们都不想妈妈回来，也不喜欢我……”

“别人喜不喜欢你不重要，你一定要喜欢你自己，明白吗？而且你还有爸爸呢，爸爸工作忙没能更好的照顾你，你要理解。”

“我明白。”

“明白就好，陌陌记住了，一定要爱自己，别管别人如何对你，你都要好好读书，做一个强大独立而善良的人。”

“我知道了。姐姐，我喜欢你，喜欢和你说话，他们都不愿意跟我说，说我和爸爸一样叛逆，说我和妈妈一样讨厌……”

“陌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让所有人都喜欢，也没有人能够让所有人都满意，我们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如果事事都要听别人的，那活得多累啊。所以，做开心的真实的自己，不必讨好别人。你还小，我说的你可能不理解，以后你就懂了。”

“嗯。姐姐，我最喜欢挖掘机了，我想等我长大了当一名科学家…这是我的秘密。”余陌眼里闪着天真无邪的瞳光。

“陌陌有志向，很棒。那一定要加油哦！”

“我想，等我长大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不用担心什么？”莫篱好生奇怪。

“不用担心车啊手机啊空调啊等等坏了啊，长大了我给你修，如果修不好就给你买新的。”

“原来是这样，那好啊，我等着。”

【肆】

莫篱求学工作长期在外，一别就十余年，谁曾想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陌羽目光如水温柔，似乎刚才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

“我也不知道，潜意识的就到这里来了。陌陌，你当年不是答应过我的吗？你都忘了？生命来之不易你怎么舍得轻生？”

“我没忘。只是，有时候生不如死……”

“人生本就多艰，生不如死又如何？甘自认命吗？我一直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信命！我要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却比我……”陌羽有点愧然。

“每个人走的路不一样，人生苦短，难免遇到磨难与挫败。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莫篱满含复杂的眼神，静静地看着远方。

她是意外来到这个世上的生命，出生后先生给批了八字，说这是天生注定是相克的命。

她如若一颗孤星，孤独地活着，因为她是老幺，妈妈和姐姐比较护她。

莫篱还没上学，姐姐就毕业去了大城市工作，一年后回来说要结婚，姐夫是当兵的，老家在大山里面，刚从部队复员回来。

父亲当然不同意，并不是嫌弃女儿嫁的是山里人，而是家里弟妹尚且年幼不想她早婚。

姐姐很有主见，父亲反对无效，没有任何婚礼仪式。

姐姐慧智，有一颗慧心，她慧眼识夫。事实证明，姐姐的确没有看错人，婚后两人白手起家，虽然也经历了许多苦难但始终不离不弃，努力拼搏。二年后，有了孩子，一边养育儿女，一边用心经商，终于从大山里走了出来，在大城市买了房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也帮补了家里。

睿智温善的姐姐一直是她的榜样，倔强的她从七岁便喜欢上了看书，尤其是散文书，中外名著。只是家里条件不好，书籍并不多。然而，她从不张口问要钱，在妈妈的帮忙下，利用课后时间去做零活，来之不易的钱全都拿去了买书。

莫篱上小学后，大哥结婚了，娶回了一个百变的大嫂，她的心理阴影也就从那一刻起开始出现。

大嫂的眼神里总隐藏着一些令人看不透的东西，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总叫人听不懂，常令她不寒而栗，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莫篱为了离开这压抑的环境，她私自报考了外地的重点中学，并如愿以偿地逃离了这个家，她觉得自己自由了。

侄儿莫宁出生了，很漂亮，很讨人喜欢，可是，不知大嫂为何很讨厌他。他半岁左右的一天夜里，可能不舒服，就一直哭，大嫂很不耐烦，把他扔到了地上，受伤了。

可谓是虎毒不食子，怎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呢，妈妈听到动静，走进了房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赶紧把莫宁抱了起来，走出了房间，去处理伤口。

莫宁二岁那一年，可能因为淘气惹他妈妈生气了，被关在房间里，锁了门，让他好好反省。

大半天过去了，房间里没有动静，妈妈很是担心，这么小的孩子不饿坏也会被吓坏，便砸了锁，开了门，只见莫宁弱小的身子蜷缩在墙角里直哆嗦。

妈妈赶紧把他抱了起来，清洗完毕，装了一碗热粥，坐在屋门口外面的石阶上喂他。

大嫂回来看到，一把抢过莫宁，说，“谁让你放他出来的？”

“他是你儿子，也是我孙子，你这样锁着他，就不怕吓坏了他吗？”

“我想锁就锁，不用你管。”

“你这样待他我怎能不管。”

“我让你管！”大嫂话音刚落，一脚飞起，向妈妈踢了过去。

妈妈踉跄了几下，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

因为吵架，邻居闻声都出来了，看到这样情景，不由得纷纷指责。

爸爸气得不行，就说了一句气话，“你这样行事怎么了得，不如搬出去自己住吧。”

大嫂二话不说，收拾东西住进了莫篱已经离世的二伯父家的空房子，但没过多久，就灰溜溜地搬了回来。

【伍】

莫篱上了中学，每逢寒暑假才会回家。这三年来，莫篱时常头疼头晕，好多次上街买东西，因为犯晕，连自行车带人一块撞向路边的水泥线柱，或楼墙，而每次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宿舍床上。

同学们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淡然一笑，不愿多谈。

初三上学期，一次英语测试，一向考满分深受老师喜欢的她意外地只考了八十多分，课堂上被英语老师辱骂。从此，不管她多么努力，老师对她都视而不见，真是一次失手冷宫独宠。

她开始变得心灰意冷，越发偏执，家里和学校都是那么的冷冰冰，她每天把自己埋进了充满忧伤而又诗意的散文书里，丢弃了她曾经最喜欢的英语。

又要开始填写报考志愿了，她没有谁可以商量，毫不犹豫地填写了唯一的一个志愿，一所千里之外的省外学校。老师和同学都问她为何不多填，她很自信地说一个足矣，她只想考上，然后走得越远越好。

可惜，命运之神不是每次都会垂爱她，中考前她生病了，她带病走入考场，笔尖沙沙沙的书写声，在她头脑时而清醒时而迷糊间发出了一阵阵讽刺的笑声。

她名落孙山了，离报考的学校录取分数线差了几分！

她看似毫不在乎，但一向好强的她一回到家，便躲进了离家数十公里远的深山果园。白天在果地里拼命干活。晚上就坐在简陋的木屋门口，吹着微凉的山风，看着星空发呆，夜深在孤灯下静静地读书。

在这期间，又晕倒了好几次，幸亏被附近的人发现，及时援助救醒。最后，她不得不狼狈不堪的逃回家，休息。

开学了，学校老师和同学接连叫她回校继续读高中，考大学。可是，由于她的自尊心作祟，一一拒绝了。

“听说你的小学同学小娟和小丽都结婚生子了，你既然没考上，不如结婚算了，正好减轻家里的负担。听说邻村谁谁喜欢你，要不你就答应了吧。”大嫂阴魂不散地走进莫篱的房间。

“我还小，不想结婚，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是家里的克星，你难道不知道吗？早点结婚了，对谁都好，要是给家里带来了什么麻烦，你担得起吗？”大嫂不依不饶。

“我克谁了？克你吗？你看你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现在是没有，难保以后不会。”

“那就以后再说，我要休息了。”莫篱半个字都懒得再多说。

“你再考虑考虑，想好了告诉我。”

“不用考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结。”

“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天生的，没办法。”莫篱对大嫂的喋喋不休感到厌烦。

没过几天，莫篱收拾了行李，跟着邻家姐姐去城里打工，她只想早点离开这里，自己的命运绝不会交到别人手里，不管是好是坏，是生是死。

【陆】

两年后。

“莫篱，你好厉害，一边工作，一边自学，也考上了大学。”给过她学习上的帮助的林叔叔满脸笑容。

“都是运气好。谢谢林叔叔。”

“恭喜你啊，村里难得出大学生。你要努力啊。”

“好，我会的。”

笔下时光匆匆，岁月如水流逝。这期间，无论是家里还是她，都发生了一些事。

大一。

莫宁快四岁了，大嫂说不用妈妈照看，把他带去了工地。谁知，莫宁因为口渴自己动手倒开水，不小心打翻了烧水壶，烫伤了手脚。

大嫂把莫宁带回了家，妈妈看着烫疤，心疼不已，就说了她二句，却遭到了她拳头袭击，痛得妈妈好久说不出话来。

敢如此三番五次打婆婆的媳妇，还真是头一回遇见。

大二。爸爸因为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结果是患了食道癌，已经晚期，必须马上住院安排手术。

在医院，大嫂对她说，“都是你，如果当初你听我的，爸爸就不会生病了。”

莫篱懒得跟她分辨，眼里含着泪，不为自己的委屈，只为父亲。她感到最庆幸的是一生行善积德勤劳阳光的父亲，用他顽强的意志熬了过来，手术很成功，父亲受到了命运的眷顾。

毕业了。

她在犹豫是要远走他省还是留在本地，最终，一件事的发生，让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开。

“我们看了你的日记和信了，是不是谈男朋友了？怎么一毕业就想结婚了吗？当初让你结婚，你偏不，你最好先把钱赚回来了再说。”大哥大嫂异口同声的。

“谁给你们权利看我的日记和书信了？不知道这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吗？我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婚，这是我的事。”对他们的胡乱臆测她什么也不想解释。

“你想结婚也行，我们给你介绍。”

“不劳你们费心。”

“你要是肯听我们的，保准让你有一份满意的工作，一辈子不愁。”

“无所谓满不满意，我自己喜欢就好。你们有这闲工夫管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莫宁。”

“莫宁的事我们自会管，不用你假惺惺的提醒。”大嫂摆出一副高姿态。

“他是我侄儿我才关心，谁不知道你们一向讨厌他，就只知道宠溺小的，宠得像个小皇帝。我真想不明白，两个都是你生的，偏心可以有，但没看过如此偏心的。”

“我的儿子我怎么对待与你何关？要你管？行啊，毕业了，有本事了，是吧？你既然那么关心他，不如你养他啊，你来出钱送他读书好了。”

“如果不是莫宁，我都懒得开口，简直不可理喻，对牛弹琴。”莫篱这句话，算是彻底激怒了这一头一直都想要吃人的母老虎。

“我让你说，我让你管。”大嫂突然像发了狂的老虎扑了上来，双手用力地箍住莫篱的脖子，越箍越紧，莫篱没有力气挣脱，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后来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当她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努力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强忍眼泪，她以为自己死了，原来还没有。

她换好衣服，走出了医院。回到家，简单收拾了行李，离开吧，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大嫂，她眼神有点躲闪，说，“莫篱，我不是故意的。”

莫篱没有理会她，拉着箱子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如果可以，从此不再见。

【柒】

莫篱去了H省S市工作，遇见了生命中最珍贵的那个人。他给了她温暖与懂得，给了她包容与陪伴，他们相知相爱，相惜相守。

他们每天穿梭于生活与工作的忙碌中，享受着快乐与幸福妆点的美好时光，她在他阳光灿烂的笑容中，似乎忘记了昨天所发生的种种伤痛，她不想停留在过去，只想珍惜当下，珍爱眼前人。

“莫篱，怎么都不回家呢？”大嫂的电话。

“没时间。”

“嗯，忙点好。对了，你手头上有钱吗？你大哥需要周转，给转点钱呗。”

“知道了。”莫篱挂了电话，她比较心软。

“莫篱，你哥都没有像样的衣服，你想想，他现在好歹也是个老板，出去洽谈业务与应酬那得多寒碜啊，你有时间了给他买套好的衣服吧。”大嫂的电话又来了，有心不接，又做不到绝情。

“你给他买不就行了吗？我又不知道他穿什么码，不了解他的喜好，再说，不合适了怎么办？”

“你大哥没什么变化，穿起来像老板就行，对了，质量要好的。”大嫂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好吧。”莫篱有点无奈，抽空给他们一家四口各买了一套给快递回去。

“莫篱，最近我腿脚不灵便，想买辆车，你给我转些钱吧。”大嫂又来了。

“大哥不是有车吗？”莫篱强忍着怒气。

“他有车他需要啊，我这是给我自己买的代步工具。”

“我自己都没有车代步，没钱。”莫篱不想再废话，挂了电话。

手机持续地响，莫篱只好关了手机，这么多年来，你们是否有拿我当家人呢？

“莫篱，你该结婚了，别总那么高要求，将就着就算了，别忘了你是相克的命，你可别影响我们了。”大嫂可真敢说。

“我影响谁了？”

“总之，我给你扔下一句话，家里要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就是你惹的。”

“你爱怎么说，请自便吧。”

莫篱鲜有时间回家，她喜欢当下的工作，喜欢现下的生活。或许，她真的是克星。她以为遇见了可以和他白首不相离的他，从此就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以组建属于他们自己的温馨小家庭。

然而，命运多舛，还没等他们走入礼堂，还没能说出那一句“我愿意”，上天就夺走了他朝阳般灿烂的生命，她永远地失去了他，永远！

他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她，“阿篱，不管多么艰难，一定要善待自己，不可轻忽了自己的生活，Love  yourself……”

一别永恒，一别经年。

【捌】

莫篱离开了这座城市，心却留在了那里。她的心越来越凉薄，脚步却越走越远。

她习惯了一个人的漂泊，喜欢上了一个人的流浪，一个人的旅行，一个人的生活，也挺好的。其实，在她内心深处从来不孤单，因为他一直鲜活在她心里，陪伴着她走过每年四季轮回，见证每一季的花开花落。

她忘我地投入了工作，她忘了日夜交替，她忘了回家，忘了所有伤痛，忘了许多人和很多事，忘了开始新的恋情，她只想听他的话好好活着，好好爱自己。

“莫篱，你是不是把家都给忘了？”又是大嫂，她虽然换了工作城市，却没有换手机号码。

“忙。”莫篱不想多说。

“莫宁前二天发生了车祸，头受伤了，需要做手术。我跟你说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莫宁就不会这样。”大嫂的一字一句传入莫篱的耳朵，她的心很冷，很冷。

她很担心莫宁的伤，心却被大嫂的话刺痛。

“我人在千里之外，怎么是我的错？”

“以前我说过的，家里要是出了事就是你的错。”

“随便你怎么说，现在莫宁怎样了？手术如何？”

“幸好手术成功了，不然我还得找你算账。”

“成功了就好。”

这是什么心理？简直是比老虎还老虎。

莫篱了解了情况，大哥大嫂一直嫌莫宁读书成绩不好，每年都给他换学校，这次还干脆弄去了偏僻的小山村去读，让在那里任教的一个亲戚给管教管教。

可是，他们一直以来不公平对待的行为早就伤害了莫宁的心，他故意制造诸多事情，比如逃课，赛车，喝酒等就是为了希望得到一点爱。

可是，他的行为并没有引起父母的关注，但凡对他有一点点关心又何至于出车祸！

一年后，莫宁与同班的一个女同学早恋，年少懵懂，初恋是纯净而美好的，初恋改变了莫宁的年少不羁，他开始喜欢上学习，成绩也有了提升。

可是，他们的纯真感情遭到了老师的批评，父母的强烈反对。最终，在那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莫宁选择了跳河……

刚刚十五岁的莫宁，你不会后悔吗？

大嫂还是找着各种理由不停地骚扰莫篱，有一次电话又来了，开口就问她要三十万，说她想买一套房子。

莫篱一口回绝，“没有。”

大嫂又开始她高超的表演了，“每次问你要钱都说没有，不知道你在外边忙什么。你可别忘了读书时我给过你零花钱。做人啊，要知恩图报。”

“我当然会知恩图报，但也不要太过分了。再说，我读书用的是爸妈的钱，我自然会报答他们。”莫篱冷冷地说。

“我也给过你零花钱，别不承认。”

“我承认，小时候你是给过，包括春节时的红包，都是你自愿给的，我从未开口也从未伸手问你要过一分钱。”

“不管你有没有问，虽然我给的也不多，可是你拿了就得回报，所以，这笔账得算。”

“怎么算？”

“给我三十万。”

“你为何不去抢呢？”莫篱直接挂了电话。

这是什么人？这是投资生意？还是资本家压榨？

悲凉的事接连不断，一件又一件的发生，莫篱抑郁了，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爱是什么？是相互折磨伤害？还是相互理解包容？是相互指责辱骂？还是相互尊重谅解？是相互记仇怨恨？还是学会放下原谅？

不管如何选择，都很艰难。

莫篱病了，病得很严重，身体的病，心理的病。她越来越消瘦，越来越憔悴，她越来越恐惧，越来越不喜欢出门，她害怕看到光，害怕听到任何声音，她把自己囚禁了……

那一晚，她似乎看到他回来了，他冲着她微笑，是那样的阳光，是那样的温暖，她沉溺在他的笑容里，无法自拔。

那一晚，她似乎看到阳台上的那一盆桅子花开了，又谢了。

那一晚，她似乎看到了一朵朵火红的彼岸花在流血，鲜红鲜红的，一滴一滴地流着。

她幽幽地想，彼岸花的血什么时候会流干？她隐隐约约中感应到了他的气息，她想跟随他一起去看看他所在的那一个世界，她想和他在一起从此不再分开。

她茫茫然地拿起了锋利的水果刀，在手上认真地雕刻着一条条细小的美丽的花纹，鲜血很红，很耀眼，仿佛流不是她的血，而是彼岸花的。

爸妈，你们还好吗？记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姐姐，很久不见了，很是想念。亲爱的，我来找你了……

“阿篱，你醒醒，你忘记你答应过我的吗？要好好活着，好好爱自己！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你应该坚强地活下去，你还有爸妈……阿篱，你醒过来吧，你看到了吗？外面的阳光很明媚……阿篱，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没离开过你，我每天都在天空之城看着你……”

莫篱听到一声声深情的呼唤，悠悠地醒了，她睁开眼睛，四处寻找，但没有找到他。

难道是幻觉？他回来过吗？

严重的抑郁症纠缠和折磨了莫篱二年有余，欲结束的念头无数次涌起，最终，是他唤醒了她一直沉睡的灵魂，是他拯救了她的生命，怎能辜负他的真心？怎能放弃他的守护？唯有好好活着才是命运最好的选择。

莫篱再度离开了才熟悉的地方去了更远的城市，选择了重新开始，迎接新的生活。

工作之余，拾起了她心爱的笔手写我心，笔下的世界很精彩，有喜怒哀乐，也有悲欢离合。

【玖】

“陌陌，你……你爸爸呢？妈妈后来回来了没有？还有你的梦想……”

“一言难尽。”陌羽眼神里充满了哀伤。

莫篱没有再追问，她懂他的感受。

“妈妈后来回来了，又被他们赶走了。爸爸伤心欲绝，说他要去把妈妈找回来，然后一家三口搬出去。一去就好几年，再后来，收到了确切的消息，说妈妈无望中和别的男生结婚了。爸爸知道后很颓废，也很自责，总说都是他没用，才让我失去了妈妈。前一段时间我不在家，爸爸他酒后失足……”

莫篱越听越震惊，越听越悲痛。

“活着真得好累，活着意义何在？有家，却不是我的家。以前还有爸爸，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陌陌，你忘了我刚和你说的话了吗？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管命途如何，我们都不应该放弃自己，放弃生命。自己的命运靠自己去改变，自己想要的一切靠拼搏去争取。你忘了你的梦想了吗？你忘了你曾对我说的话了吗？”

“我没忘，我牢记在心呢。其实，我有想过要去找你，可是我……”陌羽有点赧然。

“哦，找我？”莫篱诧异地看着他。

“嗯，是的。因为除了爸妈，就只有你真心对我好。可是，我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你，我怕自己会影响你。思前想后，觉得人生实在无趣，所以……”他脸上表情没再变化，很平静，浅浅道来，一句一句，落入莫篱之耳，很是惊心。

“我没想到你会经历这么多，一别多年，偶尔想起你，以为你会好起来……”

“最坏也不过如此，不是吗？所以，死没有什么可怕的。”

“是的。陌陌，你知道吗？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只是，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我一直相信，就算我们被折断了羽翼，只要心还在，我们依然有一双隐形的翅膀，伴我们自由飞翔。”

“别说我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陌羽换了一个话题。

“还好吧。人生就这样，一如那一堆火光，明明灭灭、摇摇晃晃的，但只要火种还在，只要信念坚定，希望之光就会一直在。”

“你说得对。有希望就会有光，有光就能照亮前路。”

“是的，漫漫长路，需要我们勇敢迈步，不念过往，不畏将来，珍惜当下。”

“谢谢你，阿篱。我记住你说的话了，我走了，你要好好的。或许，有一天，我真的会来找你。阿篱，再见……”他很是动情，眼睛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彩。

【拾】

莫篱用过去的点点滴滴浇醒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她终于选择了原谅，放下怨恨，学会与这个世界和解，也与自己和解，努力工作，用心生活。

她在释然的那一瞬间，卸下了多年来一直压在心头的包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舒心和喜悦。

人，就该不被他人所扰，为自己好好活着。

“月光洒，落床榻……这纷乱的世上，人所不欲该不该体谅？……何为侠义如何具体？诸子百家任我纵横睥睨；何能算知己如何定义？心系苍生守本心坚不移，天下缭缭谁能懂我孤寂？怒马鲜衣，不及得一人相惜。寒风起，寻酒家，对月想起旧时光……”

莫篱被一阵歌声吵醒，睁开眼睛，原来是设置的手机闹钟响了。

“怒马鲜衣，不及得一人相惜……”莫篱浅唱着喜欢的歌曲，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似乎熟悉的影子，仿佛耳边又响起了那一声亲切的叫唤声，阿篱……是他么？还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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