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

妈妈兄妹六个,三姨在家中排行老五,是三姐妹中最小的一个。

三姨出生在缺衣少食的年代,三四岁的时候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瘦小的她饿得走不动,姥姥在河边浆洗衣服的时候,她就歪歪斜斜地坐在青石板上;姥姥推磨的时候,她就坐在木墩上,斜靠着磨坊的墙……那时候三姨最爱听的就是姥爷喊:“开饭了,我打来饭了。”每每听到这句话,三姨暗淡的眼神就会一亮,可是当听到又是水煮胡萝卜头和豆汤时,三姨就会哇哇大哭。那年头地里其他没有,胡萝卜却盛产,一日三餐都是水煮胡萝卜。大人们为了填饱肚子,会强迫自己能多吃点就多吃点,可三姨不行,别说吃了,就算听到那几个字她就会作呕。如今上了年纪的她也听不得那几个字。唯一的食物她不吃,邻居们便私下议论这孩子活不久了……

为了能让三姨讨个活命,姥爷会趁着天黑来到村东头的大坑里,偷挖半箩筐新鲜的莲藕,在家里开小灶煮给三姨吃。那时候家里是不能开灶的,如果被查出来就会挨批斗。所以说为了保三姨活命姥爷是顶风作案,不管怎么样,在那个饿死人是平常事的年代,三姨总算是保住了小命。

也许是正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没跟上,三姨瘦瘦弱弱的,最轻松的体力活都干不了。姥姥姥爷心疼她,让三姨读书找出路。三姨不负众望,由小学一直上到了高中,是村里文化程度最高的。可是恰逢保送上大学,姥姥家没有门路,上大学的事只好搁浅。闲在家里的三姨没事就在村里当代教,三姨很认真,带出来的学生成绩一个比一个好,因此,村里人都乐意把孩子送给三姨。也许三姨的运气还算不赖,招收民办教师考试,三姨顺利通过成了一名正式的民办教师。三姨靠工资吃饭在村子里招来各种羡慕 嫉妒的眼神。

转眼间,三姨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说媒的人踏破了姥姥家的门槛。我妈妈也帮着三姨物色,离我们家不远有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孩子多,五女三男,穷得常常揭不开锅,当家的又出了名的懒和赖。因此,到了孩子该娶媳妇儿的时候连个说媒的都没有。他家的大儿子和三姨年龄相仿,为了能够改变现状,早两年当兵去了。那时候我爸爸在外地工作,不多的工资却能维持家里的日常生活。因此,家里还算过得去。妈妈为人热情,乐善好施。对他家也特别照顾。

细心的妈妈发现,他大儿子和他爹的秉性不一样,人能干又活套,家是穷了点,可人不能穷一辈子,只要肯干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就这样妈妈想了好久决定把三姨介绍给他,他家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穷得叮当响,见妈妈去说媒,他爹娘受宠若惊,对妈妈是千恩万谢,说一辈子也忘不了妈妈的大恩大德。在妈妈的撮合下,三姨和他经过接触互相都有好感,于是就开始张罗着结婚……

三姨命不好,这一家子简直就是无赖,婚前婚后两重天,三个小姑子一个比一个强势,见三姨善良好欺负,便趁她们哥哥回部队后处处为难三姨,她们嫌三姨做的饭不好吃!嫌三姨没有及时把工资上交……原本柔弱的三姨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啊!为了让新婚的丈夫放心工作,她选择了忍气吞声,书信来往报喜不报忧。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年。每次他丈夫回来探亲,那三个小姑子便会在哥哥面前说三姨的坏话,他并不相信妹妹,依然对三姨很好,三姨很知足。由于他会来事儿,眼皮儿活,人又能干,在部队表现好准备转志愿兵,那可是铁饭碗啊!消息传到家后,连他父母也开始嫌弃三姨,觉得三姨一个民办教师根本配不上他儿子。这时候三姨已经有孕在身,小姑子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语言恶语相向。三姨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给他写信说出缘由,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就连我妈妈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一个电报让他从部队回来解决问题。他回来后和父母商量,过不到一起可以分开住,各过各的的就没有那么多事儿啦。话一出口便被爹娘骂了回来,说他翅膀硬了,要媳妇儿不要爹娘;说他都要转成志愿兵和以前的身份不一样了,干嘛还要一棵树上吊死,应该找一个身份相当的……他开始喝闷酒,三个小姑子更是撺掇哥哥换新嫂子。三姨也看出来这个家根本就容不下她,主动提出离婚。他不舍得,三姨也一样,后来在小表妹出生后两人还是去了民政局,大印盖之前他对三姨说:“要不咱还是回去吧!”三姨清楚回去的情形,无奈地说:“算了吧,来都来了,就别再犹豫了。”

就这样三姨离婚了,那段日子是昏暗的,三姨又要上班又要看孩子,原本瘦弱的她显得更加憔悴了。看不下去的邻居们对三姨说:“去部队闹,让他志愿兵当不成!”“就是,谁都别想好过!”三姨听了只是一笑,根源不在他那儿,干嘛要去闹。何况人家凭的是自己的真实能力被评上去的,人不能做亏心事。

三姨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拉扯着小表妹,很不容易,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在小表妹两三岁的时候决定改嫁。三姨要求不高:人要老实,要对孩子好就行。就这样三姨嫁给了现在的老伴儿,他真的很老实,聪明不及前夫十分之一(她前夫转业后做石油生意,有上千万元的固定资产。)可他对小表妹好,和亲生的一模一样。后来三姨又生了两个女儿,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三姨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转正考试,成了一名公办教师,工资比先前多了好几倍。叔叔也勤快,农闲时开着机动三轮车到处找小生意做,小日子过得还算宽裕。三个表妹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先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如今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如今,三姨退休在家,她和叔叔在县城买了房子,农闲时就住在城里既干净又暖和。人人都说我现在的叔叔命好,三姨是他人生中的贵人,想想也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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