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见字如面。
谷阳村是我长大的地方,姑妈,当然也是您长大的故乡。
谷阳村西北方向有一座不大的山丘,慧灵山,慧灵山间涓涓细流,蜿蜒流到谷阳村南,称白马河。咱们谷阳村地理位置非常好,据奶奶生前讲,就是在干旱年月,天公不作美,咱们谷阳村民也能喝的上水,庄稼也能浇上水,慧灵山、白马河养活了咱们附近几个村的村民,可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之典范。
小学那几年,暑气正浓时,我们经常带着游泳圈去白马河里游泳,所谓游泳圈,和今日去高档室内游泳池用的泳圈不同,小时候的游泳圈,乃是大轮胎的内胎充气所替,好用,方便。像我和我的小伙伴其实也用不上泳圈,带上泳圈使得父母放心,放我们出来,我们水性都很佳,自学了蛙泳,会潜泳,从白马河北岸,猛地扎入水中,能憋气直接潜到河对面。那是比谁游得快,比谁憋气长,那时候便流行“比学赶帮超”,不过我和我的调皮的小伙伴,全部比错了地方,花在学习上的精力,是不多的,学完作业,或者说抄完作业,即可。
每次下水前,必须热身。这是高年级的小伙伴陆明远教给我们的。陆明远说,活着跳下水,不难,有胆量都能跳下去,活着游上岸,不易,必须热好身,否则腿抽筋了,就是水性再好的国家级运动员,都不成。这白马河,可不问你是谁的孩子,是村长的公子,还是修车匠的娃娃,你只要溺水了,都变成了他的孩子,他的魂灵,他让人敬畏的理由之一,便是公平。
上初中始,在白马河里游泳的次数就少了。一是在村里的时间少了,二是学校的作业多了。我小学成绩不错,被市重点中学看中,后来中考又考进了高中,也算为家里省了不少心。
从村里通到市区的路,很早就是柏油马路,又宽又平整。我记得第一次走上这条马路,是我父亲骑着摩托载着我去镇上的初中,应该是零几年,三年后,父亲又带着我从继续从这条马上去到市区里的高中。
初中那三年,我就开始寄宿,父亲每周五接我回家,每周日送我去往学校。上学路上,我在父亲背后,周五的感觉是欢乐的,路上的风景格外美丽,路过白马河上的石桥,也觉得水清澈见底,里面的小鱼欢快的游来游去,而且时间很短暂。周日返回学校的路上,我同样在父亲的背后,感觉熟悉的杨树,成荫的槐树,飞速地向后面流动,就是时光也跟着流过去了,飞速地。
高中那三年,我还是继续寄宿,不同的是两周回家一次,需要在高中校园学习生活十二天,然后周五父亲把我接回家,旧的摩托车换成了新的轿车,周日再把我送到校园。从我们村子出来的白马桥上的石桥,翻新了,桥墩更粗,桥面更宽了一点,从村里到市区里的柏油马路也更加宽了,柏油马路的东边沿路,还是那些老的熟悉的杨树,老的熟悉的槐树,郁郁葱葱,柏油马路的西边沿路上,因为拓宽道路,老的树木被砍掉挖根了,又种上了新的杨树,新的柳树。
时光斑驳了记忆,我这些天,想起了一个同学,中学时候的同学,王浩,周围同学都叫他“耗子”。
王浩是班里不多的走读生,那些年,学校流行寄宿,整个市里的学生都会挤到几所好的重点中学里,不像现在,听说要划片入学了,学生们就近上学,所以产生了学区房这么一个新名词,重点中学周围的房子自然要贵一点,普通中学的房子和市场价格差不多。从拼关系入学到拼房子入学,也算有了进步,不改变的是成绩好的哪个学校都愿意接收。
我坐公交时,遇到了秽语综合征的一个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在公交车上,他会不定时不自觉发出“哦”“啊”的奇怪声响,每次语调不一样,声音也可大可小。这是我便想起了中学时候班里的同样症状的同学——王浩。说来愧疚,若不是公交车上的陌生人,我竟回想不起中学阶段班里的特殊的这样的一个人。
时光真的神奇,能把曾经的往事照得耀眼,让你觉得看得清,但是你真的看不清真相。记忆也并不可靠,容易张冠李戴,指鹿为马。
我记得王浩坐在后排,是个高个子。刚开学组建新的班集体的时候,上课时王浩总是发出怪响,老师以为他故意扰乱课堂秩序,还批评过他。
班里的调皮分子李毅在课间捉弄过王浩。
“耗子,你这是啥毛病呀?”李毅戏谑的说。
“哦--”王浩的脑袋随着声音的震动也抬了一下“从小就这样,不知道”
“哈哈,我以为你上课偷吃零食噎着了呢!”
“噢--”王浩又震了一下,“没,没有,不饿”
“我教你怎么治,你用手把嘴捂上。”李毅说着捂上了自己的嘴示范给王浩看。
王浩有样学样,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他还是不住的“哦--啊--”,只不过声音闷了下了,头还是不住的摆上摆下。
包括我在内的周边几个看热闹的同学都哄堂大笑了。
王浩更加频繁的哦啊了,而且涨红了脸。
后来班主任了解了情况,特意和任课老师和我们学生讲,王浩属于先天性疾病,不自主地发出声音,并不是故意地,让我们体谅他,也要照顾他,他的这个情况,越紧张越频繁,我们所有人不能给他压力。
再后来不知道是同学们习惯了,还是王浩的病好转了,王浩不再那么引人注目了。
非常惭愧,那时候嘲笑了涨红脸的王浩。也非常后悔,没有阻止班里的调皮分子捉弄王浩。
姑妈,你会说我那时候小,不用太惭愧,不用太后悔。
可是公交车上的男子,迎来的也是大半的人们的目光,有疑惑的,有好奇的,有嫌弃的,也有我这样知道怎么回事却无能无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