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刚刚入冬,挂了一天的太阳落了,夜空中笑出一抹诡秘的月牙,几只鸟匆匆飞过,不久,雪便落下……
“嘎吱”一声,一条枯枝被我一脚踩断,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蛇——这天属实是黑了。
“师傅,停一下!”我站在路灯下,朝一辆出租车挥着手,那辆黄色的小车飘悠悠的停在路边,我一把拉开车门,跨坐在副驾驶上。
“吃饭了没?”
“吃了,你呢?”
“嘿嘿,等会儿开完车去喝酒。”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事实上,我们是老熟人了,我总是他最后一趟业务。
“话说,这都一年了”,他掸了一下烟头,“我就没见你走着回家过。”
“啊?能坐着谁走哇?”
“哈哈哈……”
车子在黑暗中行进,灯光拍在夜色里,像一对怪物的眼睛。
“吱”的一声,车子突然停下,司机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着“见鬼”,然后开门溜了下去。
“怎么了?”
“后轮陷雪里了,打滑打半天。”
“我看看。”我也打开车门,溜下车去,踏在厚厚的雪上,四周雪雾纷飞,昏黄的灯束下飞舞着我杂乱的发丝,正同雪作着较量。
那时车轮与雪吱嘎作响,阴森森的天空被乱雪割成了碎片,后来车从雪洞中爬出,我清晰的记得我跨进车门的一瞬间,扭头一望,目光碰上了一柱浑浊的身影,令我身心一颤,还不等惊叹,车子便载着我驶向了空洞的前方。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又接着下。清晨,我在出租屋里不安的坐着,往身上套了好几件衣服,窗外的雪简直让我心神不宁,风吹着它们“咻咻”的乱飞,像鬼叫一样。
“鬼……”一想起鬼,我更是心有余悸,我总是想起昨晚那个诡异的身影:臃肿,扭曲,还发着轻微却又刺耳的声响,像是一根铁棍在搅拌着我的大脑,令我两眼发黑。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窗外一根枯枝刚好被风雪摧断,我吓的喊出了声。
“……喂?”
“喂,是我,司机老李,你还记得昨天那事吧,我车子有点儿坏,得修,一时半会儿的开不出去,你先提前走着去上班吧,免得迟到。”
“什……哦,好吧,好的……”
我挂断电话,看着愈发猖狂的暴雪久久的发呆,它们倒是欢迎我出去,叫的越来越响。
“这有什么可怕的呢?不就是风和雪,走快点就好了”我这样安慰自己,然后换上了平底的棉鞋,又套上了一件羽绒服,围了一条鲜红色的围巾,全身裹的严严实实,又打了一把伞,这才放心的走出了房门。
我踩着别人的脚印在风雪中行进,把伞对风举着,雪就像沙子一样甩的伞面啪啪作响。
我看到一群穿着黄衣服的人在路边扫着雪,雪一边下,她们一边扫,头发都白的发亮,时不时有黑色的轿车飞驰而过,暴躁的按着喇叭,把雪高高的溅到天上。
乱雪迷了我的眼晴,我没心思看那么多了,我快要迟到了,一家老小都靠着我的工资养活,是一分钱都扣不得的。
路上的风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尽管我脖子上套了羊毛织成的脖套,还又往上缠了一圈纯棉的围巾,我还是冻的像乌龟一样,不自觉的收缩着脖颈。
“零下三十一度……该死!”我一边颤颤巍巍的拨弄着手机,一边调动着全身的肌肉去维持平衡,防止自己滑倒,可在路过某个破损的井盖时,我轻轻的一跳,本以为会平稳的落下,却不料踩到了什么东西,感觉就像是枯树枝一样干瘪,我猝不及防,坐倒在地上。“啊……嘶……什么东西……”
“喂,去哪儿,搭不搭车?”
我还没来得及察看自己摔倒的原因,眼前便停下了一辆红色的小轿车。
“去民安路附近的公司……你知道的,那儿只有那一个公司。”
“好,三十。”
“三十?这都没剩下几步路了!”
“那我走喽?”
“哎,别——好吧。”
我已经受够烦人的雪了,于是不再纠结钱的问题,转身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动了,我刚为一时的安稳松了口气,却在车子即走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看到了那个井盖旁边,有一只干皱黝黑的手臂。
我的意识突然停住,等到再次醒过神来时,已到了公司门口,司机正催促着我付款。
可能是因为公司的暖气很是温暖,也可能是这几天正是发工资的时候,公司的职员们各个脸上都挂着红晕,只有我在保温杯的旁边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
“可能是感冒了吧……”
“那可得好好休息,这个冬天好像是这十年里最冷的一个了。”
“嗯……”
结束了与同事的聊天,我又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那是什么?鬼?还是某种死去的动物?我突然又想到了一天前的那个夜晚……
我越想越害怕,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我花了比上午还要多的打车费,说什么也要坐上车。
车子在路上飞快的行驶,雪已经像沙子一样细小密集,胡乱狂躁的拍打在车玻璃上,就像是鬼的哀嚎。
夜晚,我做了一个诡异的噩梦,梦见供人取暖的火炉里,烧的是一堆又一堆黑巴巴的胳膊……
第二天早上,天出乎意料的晴了,太阳还不小,我能听到雪水融化的响声,老李的车子也修好了,一切似乎回归正常,变的美好起来。
“嘿,你说气人不,换了一两个配件就要了我一千多,真黑!”
老李像往常一样啰嗦着,我却难得的安心,我微闭双眼,靠在车椅上,心刚刚放下,却又被一个急刹车颠了起来。
“怎——怎么了?”
“咦?这个点儿都能堵车?”
我朝窗外望去,这才看到路上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老李不耐烦的按着喇叭,车子缓缓的向前移动。
“可是前面有什么呢?”我心里纳闷。
车子越开越近,我也越来越好奇,只是靠近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像触电一般紧绷起来:是那条黝黑的胳膊!
可是下一秒,我又不恐惧了,因为是白天,我很快便看清了全貌:那是一个人,已经瘦的不成模样,看不出性别,全身只套着一个破损风化了的麻袋,黑色的胳膊嵌在洁白的雪里,旁边有个人正用皮鞋踢弄着。
“哈哈,什么嘛,我还以为见了鬼了。”
“不……”我现在已经无法形容我的心情。
“他现在确实是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