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蒙友诚邀,我们一行来到大境瑶族乡永同村委一个小村子吃杀猪饭,真是有口福!其实,杀生是我一直不愿看到的,但曾生活在农村的我经常会遇到这类杀生的事……说起老家杀猪,那是孩子们最翘首期待的事情了。特别是杀过年猪,更是村子里最欢喜,最热闹的一桩事情,那情景,如今我还记忆犹新。在农村,最丰盛的当然是杀猪吃猪头骨汤了,各家仿佛要把这一年的营养都集中到过年的这顿菜上来。那种满嘴流油的感觉,简直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猪一般在开春时抓,到年底基本就能长成两三百斤的大猪了。每家通常都能养上个一两头,一头留着自己吃,一头杀来卖高价。即使是最困难的人家,也会养上一头。农村自己家养的猪通常都是剩饭、剩菜或者扯野菜煮泔水吃长大的,所以特别有营养,肉味浓郁,出油多,无论煎炒烹炸炖,吃起来总是格外香甜爽口。
家庭妇女对猪是最有感情的,从小喂到大,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唠…唠…唠…”地几声召唤,大猪就会晃晃荡荡地来到食槽前,晃荡着耳朵扎进槽子里猛吃。这个时候,妇女们都是笑呵呵的,唯恐猪吃不饱,一个劲往槽子里填食,还不时的用棍子轻轻地敲打猪几下。那份亲昵,没喂过猪的人是根本体会不上去的。猪吃饱了,就会拖着沉甸甸的肚子,趴到猪窝里休息,妇女们就算把猪喂完了。对于猪的感情,全家都是有一份的,上到老人,下到孩子,上山回来,总不忘背上一捆草,扔到猪圈里。猪,简直可以说是全家人的希望了。
离过年还有十来天的日子,也是猪被养得膘满肠肥的时候,村里的人就忙乎起来,挨家挨户相继杀起了过年猪。看着猪憨憨的模样,有时还真不太忍心下手,尤其是家庭妇女们,眼看着喂养了一年的猪要被宰掉,心里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明天你们家要杀过年猪了,今天就要提前到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家去留客:“明天你们家不用煮饭了,都到我们家吃杀猪饭。”想杀好猪,首先得选一个好的屠夫,二把刀绝对不可以。猪没杀到位,血出不来,窝在肚子里,会成为膛血,另外肉的颜色也会不鲜艳,影响美观。所以,头一天男主人就磨刀霍霍,准备第二天的屠宰能顺利完成,女主人就要推好豆瓣,用水浸泡着准备第二天能够尽快的做出新鲜豆腐。在农村,屠夫的地位出奇的高。到高峰的时候,甚至连班都排不上。屠夫这个时候是最志得意满的,东家西家不停地吃,而且是好酒好饭当贵客一样招待着,往往一个节下来,屠夫的体重能增上十几斤。如果一家的猪养得过重,一个屠夫是根本不够用的,这时,就需要两个甚至是三个,再加上自己家的男人,才有可能把猪杀掉。抓猪是最关键的,个头比较大的猪,力气也大,需要几个人联起手来对付。
记得小时候,谁家门前传来嗷嗷嗷、嗷嗷嗷的嘶吼声,谁家的屠宰现场就围观着一群凑热闹的孩子。大人们在抓猪时,用一根粗棍子,棍子头拴上绳套,要把大门关紧,把猪从猪圈里放出,几个人把猪赶到墙角,用绳套把猪嘴套住,然后几个人一起上前,把猪按住,捆好四肢,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终于把猪按到事先放好的板凳上。有时一张板凳不够用,就要用两张。猪可能意识到大难临头,拼命地挣扎,这时还需要用杠子或镐头往猪头上来一下,把猪暂时打蒙,以便于下刀。几个人按住猪的前腿和后腿,屠夫就可以进刀了。进刀的时候,要把握住准、狠、快的原则,从脖子捅进去,然后往心脏部位走,这时血便会如喷泉一样喷出来。猪挣扎得越厉害,血流得越快速。如果捅得不当,血流得就会不畅快,容易积成膛血,影响肉味。接血的时候,要用一个大盆,当接到快半盆的时候,就可以松开猪的后腿,靠着后腿的抽搐往外挤血。等到血流得差不多的时候,猪的脑袋就会耷拉下来,此时,猪才算正式走完了一生,成为万物之灵的腹中之物,被四五个人七手八脚费劲地抬到锅上,准备斩头、刮毛、开膛破肚。
锅里早已烧好了一大锅水,咕嘟咕嘟的翻着水花,锅上架上板子,把猪抬上去,便可以加工了。另一只锅里放好棕叶子,以便捆猪肉用。开膛之前,有时需要在一条后腿上割开个小口,然后用梃杖由后往前向各个部位捅,这样,可以使在吹气的时候更顺畅。捅完之后,力气大的就可以憋住一口气,用嘴对着孔吹气,一直把猪吹得滚瓜溜圆为止,这样可以方便刮毛。当然,这需要耗费很大的体力,有时甚至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接下来,就是刮毛的程序了。几个人用提壶往猪身上一遍遍地浇水,把肉皮烫松软了,然后再用手揪毛,用不太利的刀刮。在脖子上,还要把猪鬃小心地拔下,可以卖到收购店里。几个人忙乎了半天,猪身上就只剩下白嫩嫩的肉皮了。这时,就可以先把猪头和四条腿、尾巴卸下,挂在厢房房顶上,等以后来了贵客或者过节的时候吃。最后,顺着腹部中线位置把肚子割开,掏出内脏,扒下板油,再把猪割成两半,抬到桌子上,就算大功告成了。剩下的收尾工作,如翻猪大肠,通小肠,破猪肚子,理板油等,可以由屠夫完成,也可以自己干,那就不费什么事了。
此时,另一口锅也已烧开,屠夫砍好猪头骨,扔到锅里,放点香菇,沙姜八角等调味品,满满的一锅大菜。让人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那真是满屋飘香,连说话声里都透出浓浓的肉味。
一切就绪之后,便可以开席了,先把屠夫请到上席入座,再把客人按辈分高低分别安排落座后,一边吃喝,一边聊家常,庆祝丰裕的一年。猪头骨汤都是用大锅子盛的,冒着热气,透着香气,周围再点缀几个其他的炒猪肝,粉肠,回锅肉,还有其他蒜苗等小菜,吃到一定时候再烫点猪肚瘦肉什么的,绝对是一顿丰盛的大餐。酒当然是少不了的,都是自家酿的红薯酒,度数不高,却很有后劲。屠夫都能喝,酒量大,所以一顿饭往往能吃一下午。除了屠夫外,都要请上左邻右舍,一起来共享大餐。喝酒到八成八时,划拳是少不了的。也就是在那时,耳濡目染之间,我看明白了拳路,看明白了在五花八门的手势中,乡民们之中那种浓浓的亲情。有喝多了的,就癫癫狂狂地唱起了彩调,或者是啰啰嗦嗦牛皮吹个不停,也有的就顺势倚着板凳睡一会,谁也不会说什么,相反,主人还会感到很高兴,不见外。当然,自己家其他的人都到另外一个屋吃,愿吃肥肉的抢肥肉吃,愿吃瘦肉的挑瘦肉吃,绝对管饱。孩子们不知道满足,往往吃撑着了,一晚上都睡不好觉……热情好客讲礼心的主人家还会打上两碗非常地道的斋茶,以便更好地醒酒和消化。
在那个贫困的年代,杀猪和吃猪头骨汤绝对是一道美丽的风景。那热闹的场面至今仍历历在目,不时在心灵深处泛起丝丝涟漪。猪头骨汤的香味,填满了多少饥肠辘辘的渴望。这几年从部队回到地方,有事没一事也经常回家看看,也吃过无数顿家乡人的猪头骨汤,但总没有小时候有味道,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如今二十一世纪了,杀猪吃猪头骨汤虽然不是什么豪餐,但还是那么的盛行,尤其生活在钢筋混泥土中的城市里的人,对杀猪吃猪头骨汤的热爱也丝毫不低于住在乡下的人,经常应朋友的邀请到乡下体验杀猪吃猪头骨汤那种热闹的气氛,因为在那个氛围里,大家都会有一种豪迈,一种忘乎所以,一种休闲、放松、释怀,一种回归自然,一种回归故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