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吃的不开心吗?”
“没呢。”
“你脸色不太好。”
关书柔冲掉手上的泡沫,摇了摇头。水是温的,从手腕顺势流下,有一条清晰的水痕,她望着有些出神。
清洗干净的碗碟摆放整齐,用抹布擦干净水渍。回头看一眼的时候,江寒微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换了个姿势站着。
“怎么了?”
关书柔推着江寒往客厅去,没有答应。电视里放着剧,老两口倒也没在意他们俩。江寒坐了下来,搓了搓妻子有些冷的双手,水也是温的,这双手就像是冰制品,温暖不了。
“在公司吃,为什么不让我帮你留点饭菜就好?吃外卖吃的还不嫌多。”
“同事顺便就买了我的,不吃也不大好。况且,原本我是打算再加会班的,后来还是想来接你。”
江寒的眼神还是带着探索,他能感觉到妻子是有心事的,至于为何,她似乎不愿意开口。
那是继续问,还是保持沉默呢?
江寒还是打消了念头。
关父同江寒开始聊了起来,聊着实时新闻,有些起劲。
“很久没有人跟我聊这些了,最近你们也回的少,我反而也不太愿意出去,现在不太想了,以前还会出去找找人下下象棋。年纪大了,一时想清静,一时又喜欢热闹。一阵一阵的。”
“是,我一直工作都很忙,也少陪书柔往家里来,有一段时间也是她自己回来。想多陪您聊聊天下下棋也好的,但无奈工作的事没办法走开,您和妈别怪我就行。”
关母摆了摆手,接着话说:“年轻人,以事业为重,我们做长辈的都能理解。书柔也忙,你们俩都忙,但是记得照顾好自己身体这个最重要,我跟你爸都是能理解的。”
“要是想回来吃,想喝喝汤什么的,很好办,打个电话回过来就好。工作再忙,营养不能落下。书柔也是吃惯了家里的菜,以前也少让她做,现在加上你们俩工作又繁忙,两个人煮的就更少了。要是有什么想吃的,跟我们提前说就行了。”
江寒附和着老丈人的话,每次来关家确实更有家的温暖,关父关母都是慈善的人,对女婿固然也是好。
“时间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关书柔稍显倦态,她确实有些累。
回去的路上,电话响起,是白洁。
“白洁,怎么了?”
“江总,看下我发给你的方案,过几天需要跟银士集团的人再碰个面,到时候如果是用这个方案我觉得是没问题的,他们集团下的子公司可是在国内许多城市分布着,这是个大客户,我花了很多心思。你看下方案,如果没问题的话,你答复下我,我好做接下来的准备。”
车里回荡着白洁那边传过来键盘敲打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为江总做事,总要卖命些。”白洁打趣道。
“行了,我知道了。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件事,我待会看一下,晚点再回复你。”
“嗯,好的。主要还是考虑上次他们提出来的那一部分要求,我们如果能在满足他们要求的前提之下,也凸显自己产品的特色,这个也很重要。毕竟是一对一的高端设计,尽可能的要做到细节部分完美。这样,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做修改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今天没那么早休息。”
“我在开车,到家回复你邮件。”
“ok,那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江寒没有言语。
关书柔是一直都知道的,白洁是江寒最得力的助手,这几年一直在很尽心的帮他工作,偶尔能从江寒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也见过几次面。白洁总是很自然的在江寒的身边,她甚至摸得清丈夫的一切喜好,这一点,从前让关书柔稍微有些不舒服,但她从未开口提起过。这不适宜,作为妻子,她好像无法对这样一个对丈夫来说极其重要的工作伙伴提出质疑,显然,江寒是不会接受的。一旦这样的疑问提出到来,夫妻之间必定生出裂缝。
“这么晚了还在为工作的事忙碌,白小姐真是尽职尽责。”
“就是一个工作狂,我批准她假期,让她去约会,去度假,没办法,她倒不愿意。”
“很难得,有这样的工作伙伴。”
“是,在工作上白洁从没让我操心过。这几年很多事都多亏有她在。”
关书柔迟疑了一会。
“可是,女人无论把事业看的多重,有一个归宿显然更好。之前有听说,她一直未婚吧,也不知道你这个领导平时会不会太苛刻,连谈恋爱的时间也间接剥夺了白小姐的。”
“冤枉啊,我可是一直都支持她不加班多约会的。”
“今天在公司是跟白小姐一起吃的饭吧?”
江寒的眼睛瞥了一眼后视镜,点了点头。
“有时间让白小姐出来一起吃个饭,在公司她也算是你的主心骨了,这几年一直在辅助你。怎么说,我也想好好同她吃顿饭,聊一聊。”
“不用了,你有这份心就好了。要是有合适的人,帮她留意一下就行,这个年纪也该安定下来了,总跟工作谈恋爱算怎么一回事。”
关书柔没有再说话,目光徘徊在车窗外。
约安音出来的这一天,雪积的很厚。咖啡厅里人不多,关书柔等了一会,手指摩挲在杯垫的边缘, 望着外面白雪的双眼定住在某一处,注满了许多不解的情绪在里面。她是疑惑的,同时想解答疑惑的心情非常急切。
苏银也再次联络不上,她好像没有办法置之不理,这一种状态令人煎熬。
在大约三分钟之后,安音走了过来,外面的雪停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应该等了有一会了吧,书柔。”
“没关系,没有多久。我们有一阵没见面了,你好像脸颊稍微圆润了一些,安音。”关书柔打趣道。
安音撇了撇嘴,回道:“我这,不是正每天去健身房嘛,已经在减肥了,你就不要打趣我啦。”话刚落下,她的表情正经起来。
“你是为了阿也的事来找我的吧?”
关书柔顿了一下,安音的开门见山反而让她有些无措,原本一直在想着如何开这个口。
服务员把咖啡放在玻璃桌上,清脆的一声碰撞。关书柔把视线收了回来,微微点头道了声谢。她没有立即回答,一整个眼神动作虽流畅却又知道中间存在的万分犹疑。
“他有事瞒着我,但我想,你应该是清楚的。”
“那你先告诉我,书柔。你对他现在是什么感情?”
关书柔咽了咽喉,舒展的眉头凝在一起。
“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明白吗?安音。我们不是那种不正常的关系,但我们都是对彼此来说很重要的人。他现在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我只能这样去看待,我需要知道他是否健康,是否平安,我不希望他对这些有所隐瞒。”
关书柔有些急。
“我知道,我能理解你。但其实对我来说也很难,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是见证过你们之间感情的人,我同样难受。可是,书柔,我一方面觉得,你已经有了家庭,你的丈夫很好,你过得也很好,我不想因为我的开口影响到你的生活。一方面我又认为你同样有知情权,我其实也一直在为难着。我答应了阿也,即使有一天你必须知道,也应该是他亲自告诉你。”
关书柔心里已经清楚了一些,她没有再说话。其实心里多少都已经清楚,只是需要一个确定的回答。但是当她真的在某一刻即将知道事实时,内心又是无比挣扎的。一旦被确定,将毫无希望,原本抱着侥幸的心理,会狠狠的落空。
“他生病了,很严重。”
关书柔还是沉默着,但眼睛里暗淡的光在配合着压抑的气氛,这令人窒息,令她窒息。她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很困难,她尝试深呼吸。
过了一会,她终于开口说话。
“癌,是吗?”
安音点了点头:“骨髓瘤晚期。”
身体仿佛坠入到一片黑暗的湖水里,湖水冰冷,刺骨,但逐渐开始淹没她的嘴巴,耳朵,眼睛。这种感觉是很难形容那种痛苦程度的,她只是仿佛身体一直下沉,没有挣扎,很放松的下沉。耳边在重复着安音的话,每一个字都让她更清晰的再感受一遍。
无声的,静态的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像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呢。他那么阳光又健康的一个人。怎么会呢?是不是诊断失误?是不是呢?
“书柔你没事吧?”
安音看着关书柔,眼泪疯狂的从她眼睛里流出来,她没有说一句话,但好像又说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