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紧靠老牛的土屋西边,就是村上的大石磙磨房,老年间修建的。石磨盘足足三米方圆,磨盘的底座上斑驳的八个楷书--五谷丰登,风调雨顺。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看不懂的纹路,整体看上去显得极其复杂,这种复杂交织在一起又有了一种富贵感,和这间塌了一半房顶的磨坊一点也不搭调。村上做豆腐的,磨玉米面的,磨高粱面的,磨豆面的,去壳子的都隔三岔五前来磨坊。这个磨盘也是附近五个村里最大最好用的磨,其他村上的磨磨出面来牙碜,这个磨磨出来的面又甜又细。天好的时候,乡里乡亲排上一长队,边等边互相问候打趣,倒是一番热闹景象。老牛总是吃过早饭就蹲在自家墙头外面,点着旱烟观摩排队磨面的人。大家伙儿互相没有话侃了,就惹老牛玩笑,“老牛,最近你女儿又来肏你的钱了”?老牛这个时候总是笑笑“要是来了还好了,几个月没见人影了,也没个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憨三在边上笑道“那你钱不都被老鼠叼走了,拿出来给村里修个路呗,瞎了也是瞎了”。“你个憨熊!你看看你自己那个憨样子”老牛指着憨三挤眉咬牙骂道。旁人见两人拌嘴,都啜哄着说“憨三,你爹娘死的早,你索性叫老牛一声爹,让他给你取个媳妇得了”,憨三听了嘿嘿躲着脖子直笑。“我可没这个憨儿子。”老牛也在一旁笑出声来说道。随后又抽上一大口烟斗,一口气上不来似的,咳嗽半天。“你可别死过去啦,你要是死过去,我晚上把你床底下的钱偷了,把羊给你买了,到集上换几个肉包子吃吃。”憨三抖着膀子嘿嘿笑道。“滚,滚你妈逼”老牛见憨三打他羊的注意,抓起一把土坷垃丢向憨三,憨三一溜烟小跑没影了。
这天大伙又来磨面了,却不见老牛,老牛家墙头本身就矮踮起脚尖一眼望去羊也不见在院子里,大门也锁的死死的,说是大门不过就是几块破木板钉起来的木栅栏,防人防不了贼。只有几个小孩骑在老牛的院墙上撑皮筋玩,再仔细看看每个小孩嘴里都鼓囊囊的,向下一看墙头根边上满满的枣核。“你们这帮小孩就作吧,老牛回来弄死你们,你们敢偷他的灵枣吃,赶紧拿过来,交公!”。憨三看见枣核对着墙头上的小孩吓唬着。这帮小孩不屑的看着憨三,又好像觉得挂不住面子一样,毕竟是偷了老牛的灵枣,几个小孩一商量去其他地方玩去了。憨三也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捡起刚才丢下的一个灵枣,在衣服上蹭蹭,一下丢尽嘴里,斜眼看看磨面的人群嗐了一声“这帮小孩真是的,吃了不疼,瞎了疼。嗐”。
说起老牛的灵枣树倒是大家都知道。老牛虽膝下无子,就一个远嫁的女儿,但是老牛有几样东西是村里人整天羡慕的。先说这头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大红羊,乡亲们都说被老牛的公羊上过的母羊,生出来的羊羔子多,毛细,壮实。就是抵架也厉害,老牛这头羊不光上过的母羊多,每年乡里举办的斗羊大会,老牛这头羊都得拿个名头。再有更神乎的说法就是老牛的这头羊,晚上偷偷喂它火腿肠吃的。这火腿肠,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根,这羊天天吃火腿肠那还了得,怪不得这羊的命根子又长有硬,要是你天天吃火腿肠,你翘子也那么大。你没看到呀,这羊见了老娘们都想上,上个羊不是轻松了事。还有的说村上刘氏寡妇就被这羊上过。再说就是老牛院子中间这棵灵枣树,十里八村家家几乎都有枣树,唯独老牛这颗枣树和其他家的都不一样。样子不一样,一颗颗挂在那里像铃铛,太阳光下晶莹透亮,看上去就脆的很。味道更是不一般,其他家枣树打下枣子来都要暴晒,把糖份浓缩了,吃着才有一点点甜腥味,一般都是用来做花糕的,蒸了吃。老牛这棵枣树味道青甜的很,还正正好好一股酸酸的,咬上一口,还没到嘴里哈喇子就唤出来了。那就是吃下去一个枣核也要在嘴里漱半天,还有余甜。其他家的枣子是粮食,老牛家的枣树是水果了。
但有一点其他家枣树都长的高,茂密,枣子结的也多,都不等人打,已经落了一地,倒像是棵大槐树。老牛这棵枣树不高不粗,结不了多少枣子,整体看着也算紧实,像是一颗石榴树。这样一来越发显得这枣子金贵了许多。每年枣子成熟的季节,老牛总是摘好了两簸箕, 一半等她女儿来取,另一簸箕自己留三分之一,剩下的分给周围的乡亲们。每家得不了十几个枣子,但每次能拿到老牛枣子的相亲,都很惊喜的感谢老牛。
每年摘枣子都是憨三帮忙老牛,老牛年龄大了,树再是不高,老牛腿脚也不像以前利索,憨三也乐意干这个美差,摘完枣子老牛也不用给他答谢,憨三在树上摘着枣子已经填了满满一肚子了,每当这个时候村里的小孩都羡慕憨三这个差事,想着以后自己也要帮老牛摘枣子,摘一半吃一半,不,摘一半吃两半......这不,还没等枣子熟好呢,这几个小子已经等不及偷摘来吃了。
偷枣吃的一群小孩刚跑出去,只听着主街上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一群小孩又返了回来,对排队磨面的人叫嚷着“快来看,快来看,老牛回来了,还戴了大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