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人年轻时在兽医站当药剂员,认识了在粮站当站长的晃晃。由于在同一条街上厮混,便成了朋友。后来晃晃进城做官,坦人出外打工。再后来两人都先后落户于小县城。
晃晃在县城三年中患过两次重病。头一次是领上儿媳到一处风景名胜地方旅游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出了病,第二次是被儿媳没收了工资存折,气出病来。两次病中坦人都参与伺候和调解矛盾,收效很好。坦人还收下过晃晃老婆表示感谢的一塑料壶胡麻油。
去年腊月二十八日上午,坦人埋头在洗衣盆上搓衣板前洗衣服,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是晃晃,便笑着说:“请进。啥风把领导吹进寒舍!”
晃晃把手提的一瓶酒和一条纸烟及两张红纸放在坦人堆杂书的破木桌上,说:“啥领导!我已经退居二线了。你的狗爪子会刨弄几颗猫娃字,请你给我写几副对子,同时和你谝几句闲传。”
坦人把洗衣盆挪到墙角,揩干手上的水,收拾茶具给晃晃炖茶,说:“啊呀!街道上摆满金光闪电的成品对联,三块钱可买五六副,你还跑远路花大资本让我写,多么得不尝失!
”晃晃说:“写对联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昨晚和企业上的几个老板喝醉了,挨了老婆的一顿骂,跑出来心闲一阵子。”坦人笑道:“这不就是现成的对联吗?”
晃晃问怎么个现成法。
坦人说:“官醉常听《三娘教子》,宦醒始知《包公赔情》。”
坦人把炖好的茶水端到晃晃跟前并敬烟。晃晃不吸坦人的哈德门纸烟,掏出自己的中华烟。坦人向晃晃解释,哈德门烟是拾拉圾变钱买的,茶是打工的干孙子从云南寄过来让他过年喝的春蕊,平时自己喝的是每斤十头八元钱的新疆砖块子茶。
晃晃边喝茶边说:“你的生活还不如养老院里的五保户,确实可怜了!腊月初我去广州办事,那些私营企业的老板都吸每条三五千元的烟,把一半千元的中华烟看成你吸的几块钱的哈德门了。把我弄了个尴尬。
坦人说:“嘿!一副对联又成了:进门面含忧色贱烟劣酒难出手,过河心怀冷意破船残桥恐失足。”
晃晃说:“什么乱七八糟。去广州办完事到久负盛名的杭州西湖转了一圈,确实把我从座烂桥上跌到水里。”
坦人听后哈哈大笑。
这时坦人老婆进来了,刚从集市上采购了十斤蒜苗子,两朵包心白菜和酱醋,年货算是置办齐了。
坦人安顿老婆赶紧给晃晃炒猪肉蒜苗子,并强调这位贵客是领导。
肉菜上桌后,晃晃慢条斯礼地边夹菜边说:“三四十年前我们过年很少吃上猪肉蒜苗子,如今多数人家平时都有大鱼大肉、生猛海鲜。过年你总不是这种吃喝?”
坦人叹道:“对亲人不说假话。我如今能饭饱衣暖就很知足了,再上一个档次没有夲事了!”晃晃说:“倒也是。世上千层人儿嘛,人比人没活了,驴比骡子没驮了。唉!说实话我当的官虽不大,但也一呼百应地卖牌了几年,可挪开那把椅子后人就把我不当人对待。三四十岁的时候人人称呼我的官衔,没有一个叫我晃啥或老晃,如今快六十岁了,有些人却喊我小晃……”
坦人突然喊“停”,晃晃只好把半截话咽到肚子里。
坦人说:“又凑成一副对联:休嫌锅底黑能让生米成熟饭,莫夸官印红可使活肉变僵尸。”晃晃听后笑道:“你的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坦人不时催老婆換菜。端上端下的始终还是猪肉片子蒜苗子,芹菜叶子萝卜片片子,洋芋丝丝黄瓜条条子。
晃晃早已放下筷子,坦人见状也无心再吃,让老婆把一应碗筷收拾去。
晃晃说:“你们的茶喝了饭也吃了,传也谝了,给我写上几副对子我就走。艺人生得穷,不请不上门,一瓶酒一条烟是我请你的礼当,虽不值钱,可是我女儿从新疆喀什带给我过年的。梦娜妮玛发廊的老板娘说腊月二十九给理发师放春节假,我还得去理一下发。”坦人问一共需要几副,晃晃掰着指头算:大门、上房门、厨房门、后人媳妇子的门,共四副。
坦人说:“不是你说去理发,还凑不夠四副,现在正好凑夠四副:卖笑多属推销脸,理发少见收购头。”
晃晃说:“肥婆娘骑骣背子驴,不要由你的性儿胡拐。好好的给我写几副……”
坦人指了指破桌上放的《中国古今实用对联大全》说:“从那里头你选吧,我裁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