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的时候舟山的表弟结婚,他是我们大家庭里最后一个结婚的,自然要去祝贺,于是就开车一路向南。
一路上要经过三座大桥,由北向南依次是苏通大桥,杭州湾跨海大桥,舟山跨海大桥,全程五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回想起小时候跟着妈妈去舟山看外公、姥姥路上要走两天,中间还要在杭州的大姨家待一晚,现在的速度真的是不能想象。
苏通大桥就不说了,经常走的没啥感觉了。对杭州湾大桥我则有点发怵,因为它实在是太长了。还记得第一次通过的时候,全车人都好兴奋,快看啊!杭州湾大桥哎!两边都是茫茫的一片海,车在桥上走,感觉人在海中游。十分钟过去了,两边的景色没啥变化,二十分钟过去了,眼见还是望不到边。大家的气势在消退,从第一眼的欢呼雀跃变成了心底暗暗的不耐烦,什么时候到岸啊?终于望到岸边的时候,大家又是一阵欢呼,才仅仅是过一座桥,上桥时和下桥时的心境都不一样了。我们以100的时速在桥上开了大约半个钟头,你说这座桥有多长?建设者们也知道这么长的桥很容易造成驾驶者的视觉疲劳,所以大桥两侧的栏杆由南向北依次被刷上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不同的颜色,我又称它为彩虹桥。舟山跨海大桥其实是由五座不同的桥联结相邻的岛屿组成的,没有它的时候我们都要从宁波摆渡过来,一想起摆渡船,我仿佛又能听到那轰隆隆的马达声,闻到那股浓浓的机油味。如今这一切都被眼前不断伸展的整齐的路面和两旁蜿蜒别致的岛上景色取代了。
在婚礼开始的前一天下午,我去陵园看望了姥姥和外公,清明节的时候母亲回来扫墓,我没能请假一起过来。这次来了自然想着过来看看,把我们家即将到来的喜事也汇报一下。
舟山的公墓依山而建,山脚下就是繁忙的公路,车辆来往穿梭不息,再远处就是阳光照耀下反射着点点金光的大海。我凭着当初的印象拾阶而上,果然没爬多久就看见姥姥、外公那并排在一起微笑的照片。
我摆好鲜花和饮料,对着他们鞠了三个躬,告诉他们表弟要结婚了,大家都很好。我站在树荫下,看着面前的两张黑白照片,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那些小时候的记忆片段突然像开了闸门似的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我的姥姥、外公老家在河北,外公是参加革命入伍的军人,解放后复原留在舟山工作。姥姥没有文化,不识字,可她能记住所有子女家的电话号码都不用查本子的。她还会包饺子、烙大饼做北方的各种吃食。我妈是知青落户南通,因为隔着远,交通又不便,隔几年才会带着我回去探亲,即使这样我对他们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我妈也经常给我讲她小时候部队大院里的生活,所以有部孙红雷和梅婷主演的《父母爱情》播放的时候,我看着觉得很真实,很感人,也很亲切。
姥姥虽然不工作但掌管经济大权,每天早上外公出去给我们买早饭都会请示,今天买什么?然后姥姥交代买什么,掏钱。外公喜欢听粤剧,每天清晨我都从录音机里那抑扬顿挫的音乐声中醒来。外公还喜欢读书,他读过的书和杂志都整整齐齐地码好,我们孙子辈的去了就一个个抓着推荐。姥姥会讲故事,同样的家长里短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了一股自带的喜感,以至于一听她开声我就忍不住咧嘴,姥姥就会笑着问我:“你笑什么?你笑什么?我还啥都没说呢!”小时候的我害羞内向,也不告诉她,就自顾着傻乐。
姥姥后来得了老年痴呆,几个子女都不怎么认得了,外公中风一直卧床,不能说话。我带儿子去看他,把小东西放在他的床头,他坐着看着虽然不能说话,还是看得出来他眼里的高兴。对于生病的他们,我没能尽力照顾,我妈总是回去一段时间再回来,最后他们一先一后相隔一年都走了。
有风吹过,前后的松树都摇摆起来,太阳偏西,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暑热。我心里默默说着: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们,就转身下山了。
逝者已矣,生活还在继续。表弟结婚后不久也会添丁,这一脉的姓氏血缘还会传承下去,我们家族里的故事也会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