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家里用水的最早记忆是上世纪的七十年代。
那时候家里用的水是从街上的供水点买的。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有这样的装备:一条扁担,两个铁皮桶,还有一个黑色的陶制大水缸,也叫水瓮。
我家是爸爸和大哥担水,爸爸工作忙,哥哥担的时候多。家里的墙上挂着一个夹子,是专门用来夹买来的水票的,一张大水票上面印着一百张和那时8分邮票一样大小的小水票,一分钱一张,能买一担水。
我可愿意跟大哥去担水呢。每次去的时候,大哥就从大水票上撕下一张小水票,顺手粘在下嘴唇上,然后用木制的扁担两头铁链最下面的挂钩钩起两个铁桶,往肩膀上一放,就开路了。
我家离供水点不太远,过条小马路,也就是10分钟就到了。我跟着大哥,一路上用手抓着挂桶的铁链子,到了供水点,常常要排队,大哥就把扁担从肩头卸下,桶也从铁钩上摘下,把扁担横搭在两个桶上面,我就坐在扁担上,静静地看着担水的人们。
就是个简陋的小房子,有个小小的窗口,只露着一个人的上半身,窗户两旁墙上伸出两个粗大的水龙头,担水的人排队等待接水。担水的人,年轻和中年的男人居多,都是家里的壮劳力,偶而有几个女人或是未成年的孩子,他们是两个人抬水的。男人们大多抽着烟,闲聊着,我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跟着来的小孩儿们追打嬉闹着,这也是街市的一个小场景。
轮到我们了,哥拎起水桶,放在水龙头下,把水票递进窗口,拧开水龙头接满了两个桶,拿钩子钩好,扁担往肩上一搭,就往家走了。大哥正是年轻力壮的年龄,看他毫不费力,稳稳当当的,现在回想起来,他担水的样子,真的好酷。我看见有的人家桶里的水面上漂着木片,觉得好奇怪,问大人们,他们说是怕走路不稳,水桶晃动,溢出水来浪费。
家里的水缸,高出成人腰部,我那时是够不着的。水缸上面用两个半圆形的木头盖子,用水的时候,掀起一半用水瓢舀出来就可以了。
大哥比较勤快,我家水缸里就没缺过水。天热的时候,水缸盖上的温度低些,妈妈就把一些吃的东西放在上面。记得端午节的粽子就泡在凉水盆里搁在上面,拿一个吃凉热正好,那种感觉让我至今回味。妈妈洗净水缸表面,把熬熟了的面糊糊薄薄的一层抹在上面,等凉透了,剥下来切成条状,拌上调料,凉凉的,美味可口,那时在炎热的夏天,吃上这样的美食,简直是最好的享受了。哥哥从外面回来,从缸里舀上一瓢水,咕咚咕咚一口就喝下去了,他那时的那个爽快劲我至今还记得。不过妈妈是不让我们喝生水的。
那时家里用的水都是一担一担担回来的,我家有爸爸和哥哥担水,还不算什么,遇家里没劳力的就困难了,不过也有拉着水车送水卖的。我家邻居的男人是个军人,一年回家没几次,孩子们又小,我哥就给她家担水,那时候住大院,邻居们走得很近,谁家有了事情,相互帮忙是常事。
水来得不容易,用水就非常节约,干什么都用最少的水量,洗漱时好几个人就用一盆水,洗澡一周一次去公共澡堂。想想那会儿也不知咋过来的。
现在给孩子讲担水的日子,用水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她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自来水通到家里,家里到处有水龙头,一拧开,水“哗哗哗”地就流出来了,随便你怎么用呢!但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很美好的经历,觉得生活丰富多彩,邻里之间相处似一家人,那样的日子虽苦犹甜,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