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去年近一年的考研日子,已经不能体会那时煎熬的痛苦感,能深刻记住的是那时的精神状态。
从刚进大学开始,父亲就在言谈中说,希望我能继续上研究生。当时年纪小,只知道点头傻笑,过几天也就把这事情忘了,有人问起的时候,我会不过脑,机械的回答,是的,我是要考研。这没什么意义,我是典型被应试教育惯坏的孩子。
到了大三,卸下社团的忙碌,我多了大把时间。多出来的精力被用来胡思乱想,于是我掉进了第一个窟窿里,魔障了一阵。我跟朋友说,不行,我要跳出现在的生活圈子,我想体验别的生活,现在这样,我拿不到好的资源,我会困在这的。态度坚定,眼神冒光。我对行业里前沿的人类们产生莫名憧憬,希望能抵达他们的层级,和他们平等的对话,话行业大势。现在想来那时我是盲目的,通过想象一件远大而闪闪金光的事来填充白花花的生活。
接着,我想着证明自己在城市规划行业里的能力。大三暑假参加专业竞赛,我的朋友后来跟我说,做竞赛的那段时间我的状态变了,但不是积极的,感觉陷在了里面。回想起来,我真是调动了所有专注力和执行力,变得刻薄又敏感。但从另一个方面看,目标明确的日子会让被懒散神附体的我充满干劲,每一刻都是崭新又珍贵的。
比赛结果不遂人愿,失落一星期后又重整旗鼓,开始筹备考研大计。大四下学期,我已经能说服自己,能坚定的说出我要考研。原因要分成两点,第一,这时的我是急切想要证明自己的。我想知道我在专业上的能力究竟在哪里,想得到一个声音说,你可以在城市规划行业里走下去。第二,我想要一线城市一线学校的平台和资源,看看除了城市规划我还能做什么,我并不把自己局限在这单独一个行当里。这些在考研日子里长时间的支撑我往前走。考研容易被新手认成和高考差不离的读书大作战,但我看来,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心理战。我要不停和我的心情作战。时间和琐事是两个杀手,他们把最初宏大光鲜的目标拆解,努力想把它埋到土里。特别是复习到了瓶颈期,我看着书,书看着我,我好像不能再多记住一个字。那段时间我时常打趣说自己需要一个助理,帮我处理洗服吃饭一类琐事。四个科目像四个魔一样围着我念咒,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最后阶段每天是为了维持记忆在看书,只凭借自己修为实在无法精进了,已竭尽全力。在学校里,我几乎不跟旁人吐苦水,不懂怎么表达,只有自己才知道脚下的路硌脚。于是展现出的画面是每天按时看书吃饭,冷静沉着如我,然而心中每天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我不停给自己心理暗示,看下去,画下去,这样才撑过来。
最后一个月我又落入了魔障。回想起来我稍微理解了电视上选手们涕泪横流的说找回初心的感受。到后期,考研的一切对我来说是一件积重难返的事,走上人生巅峰的宏愿也激不起我的热情,初心已经消失了好吗!像一个走着最后一段路的沙漠旅人,拄着拐杖,体力几近耗光,没有食物和水,只偶尔抬头看看貌似不远的海市辰楼,这样逼迫自己撑到终点,旅途开始时想欣赏的美景,想抵达的桃花源都不重要了,快点结束吧。这样的状态非常不好,这说明考研后期的我已经不知怎么往前走了,可怕的不是路上的艰辛,是不知道往哪走,我真切的记得。出现一种觉得什么都会了的假象,简直是笑话,只能说明又到瓶颈了,然而到最后我也没能突破。
考完当天晚上,人像被掏空,忘记我做了什么,和高考不一样,高考完当晚淋了一场大雨。18岁时候觉得高考后终于可以跟全世界说HI,23岁考完研大概在想等会吃什么等没有重点的事,人生果然是柴米油盐。
“得不到的都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以及钱先生的《围城》我又多理解了一些。每个人都是普通的,特别是自己与自己相处的时候,非常平淡,只有通过很多名号的包装才显得暂时夺目,这样的夺目也会暂时骗过自己。脑子空下来的时候我问自己,喂,你干嘛考研,当年你很热血的啊。能问出这样的话,说明我本身的人生追求还不明确,以至于完成一件所谓里程碑的事情之后会迷失,这样很不好。
实际上年初上班时是我近期感觉最踏实的,实打实在设计一线,非常快速的学习和创造,一点点被肯定。那时被忙碌推着走,像是努力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说起来这样的状态也不是进步。在公司前辈们的言谈中,我感受得到他们对行业的热情、野心、对自己严格的要求,对比下自己,呵呵了。考研分数出来后不理想,我已经做好就在这工作的准备,调整自己适应忙碌的节奏,但幸运如我,考上了。在我想来,在学校久的人定有学生气,特别是不爱社交如我的人,感觉人生进程变慢,不知好坏,但我会努力往前摸索。
真正跨过一个个坎准备成为硕士研究生,我略微感到无所适从,我是绝不听信研究生毕业就前途光明的长辈鸡汤,体制鸡汤的,我的感觉像是爬到了1000米的山顶上,发现它背后还藏着5000米高的,而目前我有点体力不支。完成研究生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工程,不想得过且过,也不知道能多执着,不知道我会被它裹挟到哪里,本科前期我顺着水流,后期我努力掌舵,最终从一条小溪游进大海,于是这样滔天的巨浪扑过来了啊。民族学的课上,老师给我们播放爱斯基摩人生活的纪录片,他们花很长时间自己修冰房子,捕鱼,极其简单的生活。老师说,不要认为他们很落后,不要认为他们很无聊,你可以看到他们多快乐,现在社会太浮躁,你们想急着确定自己的研究方向,接着是房子和婚姻,但既然这一年来这读预科,就缓一缓。
一边回忆一边写的过程中,回想起考研动机两大点,实际上,如今我基本上完成了考研阶段的试炼,我很高兴能踏到一个新的平台继续生活,我也要继续寻找生活,寻找怎么与我的柴米油盐和谐共处等等。高考、竞赛、实习、考研,我迈着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的步伐往前走,时常自己慌张,这样并没有什么用。物质性的目标和名号并不能证明什么,反而会掩盖真实的追求。我的醒悟是略慢的,在北京这一年,像是人生暂停,容我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