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后,康权的弟弟拿了几百块钱,到大姐所在的城市谋生去了。又过了几天,离婚的吕娥后悔了,先是把孩子打发到爷爷奶奶家来,闹腾的父母都知道了。康权只好又出面调解这档子家庭问题,只是吕娥听说男人出走,这才觉得慌了神,哭哭啼啼来婆婆家闹腾了几次,最后拒绝领儿子回家去。父母亲平常自己的生活都自顾不暇,更别说照料一个刚刚十多岁的孙子。康权反复做吕娥的工作不起作用,一筹莫展中,他给异地的姐姐打电话,希望能劝说康炳回来,好破镜重圆。没想到康炳如吃了秤铊,铁定了心不想回头,人也不愿回来。没办法,康权只好把侄儿领回自己的家里。
对这档子事,妻子陶玉倒还大方,并没有计较什么,感情上还倾向着自家人一方。她对到家的这个侄儿还能善待,吃住一如自家人一样。这种权宜之计,本来是临时性的,没想到吕娥也铁了心肠,十几天过去了,仍然拒绝接回自己的儿子。陶玉的好心肠就熬不住了,几次绕弯问康权怎么办?搞得康权难以答复,只好将就着说再等上几天吧。
康权的居住地,离侄儿所上的小学远了些,中间要过几条马路,没有人接送挺危险的。康权的父亲就担当起了这个差事,有时康权也骑车接送,这就给家庭凭空生出很多的劳累来。没办法,康权领着侄儿,亲自送回到了弟媳家,从关心孩子的角度说了许多的话,总算把人给留下了。可是没过几天,吕娥又把孩子送回了婆婆家。母亲就生气了,精神上表现的时而抑郁,时而亢奋。抑郁时终日不语,连饭都不好好吃;亢奋时大骂二媳妇不是个东西,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了,还算是人吗?冲动起来的时候,母亲还要到儿媳门上去闹事。
吕娥说:“娃娃是你们康家的人,姓你们康家的姓,他老子不管,你们家人就得管。再说,我现在是坐吃山空,今后还要生活呢,我不能一个人来负担娃娃的事。”僵持中,吕娥提出了个蛮不讲理的条件,说:“他康炳想一走了之,把娃娃留给我管,没门。他图清利,我还想清利呢!要想让我把儿子领回去,除非先把你们的儿子给我领回来。等我们把事情商量好,或者等我们复了婚,娃娃我自然就领回去了。”
康权就动怒了,和自家的小妹一商量,打电话给吕娥,威胁说:“离婚是你们大人自己的选择,要娃娃当初也是你提出的要求,现在你反悔了,想用娃娃的事来要挟我们家,那你想错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真不要这个娃娃了,那好,我这个当叔老子的收留他。但你得给我办一套过户手续,正式确认放弃对儿子的抚育权。你不要以为,离开了你这样的母亲,娃娃就长不大了。还有,你也不要想得太美了,以后每个月还要承担孩子的抚养费,要不然我可以上法院告你遗弃罪的。”
吕娥在电话的另一端就哭了,说:“我不是不想要娃娃,我生的我能不要他吗!我只是想让康炳回来。离婚我原来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他个没良心货跟我来真的了,还跑到别处去图快活。我现在一个人好害怕,我是没办法才只好这么做的。”
康权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说:“我知道你们就是胡闹呢,闹到现在,除了添乱,能有啥结果呢。可你们不能因为胡闹,就拿娃娃来当筹码吧。你想过没有,这么闹腾下去,会对娃娃的学习,成长,还有心理都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等他将来长大了,会咋看待你们的?”跟着,他又好言相劝说:“康炳我们一直在往回叫,最近他也有点后悔了,只是男人家还转不过那个弯来。你等我们慢慢的劝说他,当然了,你也不能光靠家里,自己也得主动点才行。娃娃呢,你领回去好好招呼着。那是你们的骨肉,不要让他受伤害,等老来老,你们还得靠他养活呢。对不?”吕娥这才吐口说明天往回接孩子。
放了电话,康权长出了口气,悄声地给老婆报了这个信息。陶玉听了,当然也松了一口气,当天傍晚,还特意为这个讨人喜欢的侄儿子炖了一条鱼。
全家人吃饭的时候,陶玉给小家伙举了一筷子肉,问说:“这些天在大妈家好不好?”小侄儿说:“大妈家好,吃得也比我们家好。”康权笑着骂说:“说得多可怜,好象你爸你妈不给你吃一样。”小侄儿神秘地说:“我妈偷得给我吃呢,怕我爸看见了。”陶玉兴趣地问:“你妈为啥怕你爸看见了?”小侄儿说:“我妈说,我爸是个懒鬼馋猫,要是肉让他看见了,就轮不上我们吃了。”康权说:“哪你妈不给你爸吃肉?”小侄儿说:“我妈说,我爸吃她的肉就行了。”
小侄儿最后的一句话说出三个效果来,旁边的姐姐囡囡拿眼瞪了这个傻弟弟一眼;陶玉则喷饭而出,到卫生间去擤鼻涕和饭粒;康权的心理就复杂了,既为弟媳的所做所为而难过,又为侄儿童稚未开而苦笑。
饭后,康权用手抚摸了一下侄儿的头,宣布了明天送他回家的事。小家伙并没有太高兴,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说:“大爹,我还想住两天再回去行吗?”康权问为甚?小家伙说:“在大爹家好玩,还能上电脑玩游戏呢。我们家没有网。我爸答应买电脑,可他再也回不来了。”康权说:“谁说他回不来了?”小家伙说:“我妈说,我爸是个大罪犯,跳黄河死了。”康权气愤地骂说:“吕娥这个人,真是个缺脑子货,好端端的编这么毒的谎哄娃娃干甚!”他给小侄儿解释说:“你爸好好的,只是到你大姑家那里去了,很快会回来的。”小侄儿听了,无所谓地自语说:“回来也不会给我买的。我爸是个穷光蛋,还得我妈养活呢。”
女儿囡囡正在里屋学习,听到要送弟弟回去的消息,出来说:“他早就该回去了,这些天麻烦死人了。”陶玉瞅了一眼女儿,说:“你咋说话呢,弟弟来家里住着,我倒觉得就跟自己真生了这么个儿子一样,怪亲的。”囡囡独生女的自私劲又出来,噘了嘴堵气说:“你亲他,那你留下他好了。”陶玉说:“你个小东西,小的时候,我们一说再生个小弟弟,你就扑在我身上乱抓挖,还说要是我一生下,你就把他扔到马桶里去。现在都这么大了,咋一点见识都没有,还这么自私。”囡囡反击说:“我们班同学兰杨倒有个小弟弟,经常还偷人呢。”陶玉说:“人家的事,你怎么知道的?”囡囡说:“兰杨告诉我的,她还说恨不得把她弟弟送到监狱去呢。”
康权先还批评女儿的不对,听了这样的例子,和陶玉面面相觑,没话可说了。他们想不明白,现在的独生之女,这样的心态究竟是一种亲情的麻木,还是说本性的缺失呢?
陶玉没想太多,把女儿命令到里屋去继续写作业,然后蛮有兴趣地有一句没一句跟这个憨侄儿聊着话。她问:“你爸跟你妈经常打架吗?”小家伙说:“打。”陶玉问:“你妈厉害,还是你爸厉害。”小家伙想了想说:“喝了酒我爸厉害,哭开来我妈厉害。”陶玉笑着说:“你妈都哭了还算厉害?”小家伙说:“我妈只要一哭,拿起刀就厉害了。”陶玉问:“你爸跟你妈打架,你咋办呢?”小家伙说:“一开始我哭。我爸骂我是傻瓜蛋;我妈不让我哭,让我坐在一边看。我妈还说我是家里的啦啦队员。”陶玉瞥了一眼身边有点心烦的康权,继续问:“哪你亲他们俩个谁?”这一回小家伙想都没想就说:“亲我妈。”陶玉问:“为什么?”小家伙说:“我妈有钱,我爸没有钱。”
康权站起来进了书房,他对妻子与侄儿进行这样的对话有点反感,又不便当着孩子的面反对。只是人坐在电脑前,起动了机子,两个人的无聊之聊的话语,还是透过玻璃和门缝传入他的耳鼓。也因此,康权从这个小家伙的嘴里,知道了弟弟家庭生活中一些自己平常很少关心过的内容。那一刻,他对弟弟和弟媳离婚后的出走有了新的认识,觉得他们之间的婚姻果真如此,倒真不如散了的好。
小侄儿第二天就被送回了弟媳处,只是原答应过两天回来复婚的康炳,却从大姐处出发后没了音信。康权分析他肯定是不愿回来,那自然是又到别处去闯荡了。他认为一个男人家在外面,闯一闯也是好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逮住了机会,家里人实在没必要再操更多的心。
就康炳不归和失踪的事,康权私下给父母说了一些自己的分析和判断,宽慰二老把心思放宽了。又给吕娥做了一些思想工作,说他既然出去了,就让他闯上一段时间,累了,想通了,人自然就回来了。
可能是经历过了最初的思想激烈,和感情的空缺后,慢慢的习惯并归于了日常的生活,弟媳吕娥对男人的失踪,并不如康权所想的那么看重,相反表现的有点心灰意冷,用沉默接收了自酿的苦果。她再没有用儿子来干扰婆家人的生活,也很少与康家的人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