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天‖明年,我再也见不到你……

                        (一)

我永远忘不了17年11月16号那个上午,那两个没打通的电话和老爸发来的“迟到的”微信消息、由轻松到疑惑再到紧张猜疑到不能自抑的心绪和图书馆六楼东北角热泪与涕止不住地流落。

那天过后的每个晚上,每每想起便只能在枕巾上揉搓双眼,为自己“来不及”的无奈、为自己写下的“不久后”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为自己再没有了一重可以撒欢的身份,也为他几十年的劳累与苦楚•••

我再也没有了爷爷•••

我知道时已是爷爷过世第三天,老妈前一天刚从遥远的哥哥家回到家中。

直到现在,我依然有些责怪老爸:怪他没有早点告诉我、怪他不让我早点儿回去、怪他没让他的爸爸最后看一眼他的小孙子、怪他没让他的儿子最后看一眼他受尽苦难的爷爷……

只是在某一瞬间,我突然想到,非但这个不愿长大的小子失去了爷爷,爸爸也是去了爸爸•••

仅仅在不久前的重阳节,妈妈刚刚告诉我,她再也没有了妈妈•••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写下的“不久后”回来的如此之快•••

阳光下,爷爷在修手表

                        (二)

“爷爷头七,我想着我该回来”,我和母亲这样说。并非考虑到家里会有多忙而来帮忙,只是想着我该回来,似乎隐隐约约有那么一条线牵着我,告诉我我该回来,或许看爷爷最后一眼、即便棺材、即便他在十几年前就放在库房的棺材——或许他只是不想拖累、抑或不相信•••八十二年的生命,70年靠自己活过来的,不是么!

我多希望那棺木尚压在厚厚的粮食垛下、多希望他还让我给他买喜欢吃的蛋糕、希望他还住在另外一个院子等我去喊他吃饭、希望他还赶着驴车让我骑在鞍鞯上装模作样•••

头七的前一天晚上,我回到家中。

每当我回家冲进爷爷的房间,叫一声“爷爷”,他从睡梦中惊醒,叫一声大哥的名字,我说“是我,爷爷!三小”,我帮他开了灯,他翻起瘦弱的身子问我“回来啦?啥时候回来的•••”我和他聊一会儿,让他睡下,关灯走出屋子,第二天早早地他就会到我床头或隔着玻璃窗看看我•••

可现在,我再也不用怕惊醒他,房间空无一人,一切陈设也都没变,唯独炕上再没有了爷爷的床铺,我唯独看见那三瓶未开口的橘子罐头和那张老旧的玻璃茶几以及茶几上装着暑假还曾对垒的象棋的纸盒•••

可是他走了,不是去炕上睡觉了,也不是去附近的地里看庄稼,是像雪的融化、雾的消散、云的漂移一般走了,没有了、永远没有了。

他再也不会等着和我下棋、再不会和两个女婿拼酒、再不会让我早点回家;他还没看过老爸换好的新门窗,他曾经的房间里还有三瓶没来得及吃的橘子罐头。

爷爷工作合照(前右二)

                        (三)

“人活一生,无非先想着怎么活、后想着怎么死•••”

家去的那些天,每每谈起爷爷,母亲总会说这句话,或许安慰我、或许年过半百的人生经验•••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列车前方到站阳泉北站•••”那是爷爷奋斗了三十多年的地方。

许多年,煤衰落了,爷爷也走了。即便走了,但记忆仍在那里;即便衰落了,记忆也仍旧在那里。毕竟,那副扛面挑煤的肩膀、那双拔山涉水未停歇过几时的双腿不是撑起了十几口人的一家子么?三十年来,那铁轨道上满载煤炭的车皮、那轰鸣过后烟雾迷蒙的烟囱不是支撑了十几亿人的温饱么?

人们再不会因为煤炭大省而自豪,我也在不会因为是有爷爷的孩子任意撒欢•••

尚记得年幼时撒泼要爷爷买各种零食,说出“你不宠我,将来我也不宠你”的浑话。他最小的孙儿,我从未见过其他人嘴里,他的“凶神恶煞”。

十几年,那个浑小子已半大不小;十几年,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他做到了,而我即便最后而没能在他眼前。

其实我本该预料到,那颓圮的身子于是预示着什么。去世前三天,爷爷住院,我跟老爸视频时,他尚撑着气力弱弱地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快了,放假马上回家•••”何曾想,或许他也没想到,这一“快”,就错过一生•••

我第一次发现盲目地乐观和盲目地怅惘一样令人羞愧、不耻和厌恶,一个足以措手不及、一个足以让你连手都看不见。

唯一比较欣慰的是,老爸说“爷爷走的很安详”,在自己盖的房子、自己垒的炕上,在姑母买的新的棉花被褥里,睡了一觉,没有受罪•••

我本想着,在他最后的时刻该在他眼前。或许老爸是对的,即便在眼前又能做得了什么?多一个人伤心、便多一份不舍。上苍不忍让他在人间受苦,便叫他轻松地走了,然后,就轻松地走了。

那天,大爷(爷爷的大哥)就在爷爷的身旁,89岁的老人,哭的像个孩子;

那天,老爸也在身边,五十多岁的男人,也哭了•••

头七那天,姑母特意带来爷爷爱吃的小笼包,放在香案上,远在外地的小姑和姑父也早早回到家里,

一家人,都在这里。

我才明白过来,不仅我失去了爷爷,爸爸也失去了爸爸、大爷也失去兄弟•••

他每一重身份对应的那个人,都失去了他,而这是一个必然的日子•••

这是一次成长与断裂•••

                                  (12月16日写完)

爷爷和他的兄弟

尾记:

明天是公历2018年,涌起一股晒个人18岁照片的潮流,所有的90后都成年了。  玩笑间方知道,成长便是获得与失去的无限循环,时间便是操盘手——譬如我终于可以把这些字平静地打到电脑上;譬如90后都要像大人一样,任何事。

或许是个节日……

爷爷,旧历月末,孙儿们会亲自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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