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冠棠陪同梅文浦等人来到后院内宅,与各门各派的好汉一一见过,略作寒暄,同时派人为他们安顿住处,设宴接风。
正忙乱间,有贴身弟子匆匆赶到身边,贴耳低声说道:“师傅,晋勇、晋德两位师兄突然间全身皮肤紫涨,口吐白沫,呼吸困难,好像是中毒的征兆。请了几位郎中都不见起色。请师傅快回去看看。”
叶冠棠吃了一惊,匆忙辞别再兴会一干人等,赶回两个儿子的住处。刚到门外,就见门口候着不少家眷,一个个哭啼不休,围住几个郎中连连哀求,那几个郎中只是摇头叹气。
叶冠棠匆匆进入房内,见两个儿子瘫软在床上,神志不清,已经奄奄一息了。几个弟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见师傅回来,慌忙立定站好。
叶冠棠急道:“还不分头去请最好的郎中来!等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弟子怯生生的答道:“方圆百里的名医已经全部请来了,他们都说......都说......”
叶冠棠睁大眼睛瞪着他,问道:“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快说!”那弟子见他急得额头青筋迸露,直吓得魂飞天外,低声支吾道:“他们说两位公子活不过今晚......”
叶冠棠闻听此言,急怒攻心,“啊”地大喝一声,一把抓住那弟子的前胸,双臂一震,将他抛出门外。那几位郎中吓了一跳,慌忙拨开人群,撒腿而逃。
叶冠棠视子如命,眼见两个儿子还不曾育有男丁就要先自己而去,不由得痛不欲生,老泪纵横,仰天叹道:“想不到我越秀山庄百年威名就要从老夫手中中断,不但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落得个无子嗣继任。老夫自认一生光明磊落,缘何会遭到此番惩罚?”房外家眷见庄主也无计可施,都是放声大哭。
忽听有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庄主不必伤心,要解两位公子身上的毒并不难。”此人虽然嗓音暗哑,但中气浑足,字字透过嘈杂的哭声,清清楚楚送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顺声音望去,只见月光下影影绰绰站着两个人影,一个身材伟岸,头戴面具,须发花白;一个纤细盈柔,是个女子。那说话之人就是假面客,而那女子也就是叶姊大了。
叶冠棠喜出望外,抢出房门,问道:“阁下可有解毒良方?”假面客道:“当然。两位公子是在与十三黑道回魂谷谷主涂锦葵交手之时,不知不觉中吸入了他的‘招魂散’,以致身中剧毒。眼下毒性虽然已经深入五脏,不过并非回天无术。只要服用在下的‘玄冥丹’,便无性命之忧。”
叶冠棠大喜,一掬到地,道:“就请阁下施以援手,老夫定当竭力报答救命大恩!”他救儿子心切,却不曾细想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假面客道:“那好,屏退闲杂人等,待我为两位公子行功解毒。”
叶冠棠知道运功解毒需要清静,急忙叫众家眷弟子回房暂避,自己则带这两人进入房内。他俯身为两个儿子轻轻拭去额头汗水,回身说道:“就劳烦二位.......”
猛然间瞥到叶姊大的面容,心中怦然一跳,一句话只说了一半,便即嘎然而止。一个人影霍然映入脑海,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戟指那女子大声叫道:“是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叶姊大冷冷一笑,厉声道:“不错!叶音音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如今她的鬼魂找你报仇来了!”叶冠棠大喝道:“你这丧门星!老夫管你是人是鬼,一样的杀了!”呼的一掌,斩向叶姊大天灵盖。
假面客叫道:“老夫来会你!”右臂暴涨,将叶姊大推在一旁,同时双足连环,踢叶冠棠小腹。叶冠棠双掌做剑,斜削他小腿。假面客不等招数使老,身形闪动,掌中夹指,袭他“大椎穴”。
叶冠棠见他内劲浑厚,只怕还在自己之上。他近年来不曾涉足江湖,甚少与人交手,突逢大敌,不觉精神大振,当下展开叶家剑法,与假面客缠斗到一起。他不敢出声惊动他人,心知府中众弟子武功低微,来了只有送死。
转瞬间走了三十余招,叶冠棠心中惊讶,此人内劲之充沛纯成,俨然可以独步武林,即便少林三圣、梅文浦等江湖上顶尖好手,也不过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看他武功路数,竟然闻所未闻,却又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攻守间浩气荡荡,意定神闲,自成一体。不由得心下纳闷:有如此气韵本领,该是当世宗师英豪,怎的我会不识得?但是高手临敌,招招间不容发,他心中虽然疑惑重重,却无暇开口询问。
假面客掌法千变万化,或钩捺撇划如狂草,或空灵圆融似太极,出掌越来越快,竟带得叶冠棠也随着他快起来。叶冠棠暗叫不好,我叶家剑法讲究以静制动,决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然而几番努力,却不能扭转战局,仍处下风,几无还手之力。
堪堪战到八十回合,叶冠棠稍一停滞,假面客大喝一声,双掌如磐石般直压下来。叶冠棠无奈,双掌上撩,四只手掌相撞,发出“啵”的一声轻响,粘在一起。
到了此刻,叶冠棠只好拼尽全力与他比拼内力,只觉得对方不断催动掌力袭来,暗中叫道:罢了,老夫一世英名尽毁于此人手中!不过即便丢了这条性命,也要叫你吃些苦头。
假面客觉察到叶冠棠内劲逊于自己,因此几次催动掌力,要一举击垮对方。但叶冠棠独有一套内功法门,唤作“流冲十二正经诀”,可以将敌人攻来的内力经十二正经导出体外,甚而借以反攻对方。
如果敌人内力平平或者与自己相差无几,这一法门自然颇有裨益,然而假面客内力高于自己,他只能卸去少许掌力,而不能反攻,此法门便威力大减。即便如此,假面客想要一下子置他于死地,却也难以做到。两人各自催动内力,陷于僵持。
过了片刻,叶冠棠头上热气腾腾而出,豆大的汗珠顺额头滑下。假面客笑道:“叶冠棠,不要再苦苦支撑了。难道你想要眼睁睁看着你两个儿子死么?”叶冠棠哼了一声,却不敢说话。
旁边叶姊大缓缓跨上两步,道:“叶冠棠!三十几年前你听信小妾的谗言,杀死自己的原配夫人和女儿,天理不容!今天我就手刃你这丧尽天良的混蛋,替她们报仇!”手起掌落,便拍向叶冠棠后心。
假面客急忙叫道:“不可莽动!”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叶姊大的手掌已经结结实实的拍在叶冠棠后背。她内心一阵狂喜,叫道:“我终于能心愿得偿!”忍不住哈哈大笑,忽然觉得元气顺手掌急泻而出,就好像满弓射出的箭却找不到靶子,向前直坠,霎时间感到一股大力如排山倒海般压向自己,全身骨骼直被压得咯咯作响。她暗叫不妙,想要抽回手掌,但在重压之下那里做得到?
原来叶冠棠引导她的内力与假面客的内力相触,借假面客内力之势带动叶姊大的内力。而叶姊大与假面客相去太远,怎能承受得起?内力急泻而出。叶姊大心中叫苦:我本以为是报仇的好机会,怎知道适得其反。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我必定会灯尽油枯而死。
假面客想要出手相救,怎奈自己也被叶冠棠缠住,无法分身。正僵持间,“噗啦啦”一声,有人穿窗而入,就势双掌齐出,“砰”的一声拍在叶冠棠左肋。
叶冠棠闷哼一声,萎顿在地。叶姊大元气大损,站立不稳,俯身摔倒。来人急步上前,扶住她一只手,问道:“姊大,你不要紧么?”语气中充满关爱。叶姊大勉强抬头看了看他,恨声道:“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竟然会遇到你!我杀了你!”甩开来人的手,奋力跳起身来,拔出佩剑向他刺去。
来人微微侧身,叶姊大长剑刺空,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摔倒。那人长臂轻揽,已将她拦腰抱住,轻声道:“姊大,到现在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么?”
叶姊大想要挣脱,可是全身虚脱,一丝劲道也使不出来,只是喃喃骂道:“冯叔夜,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要我原谅你,下辈子也休想!”那人原来竟是迟剑的师傅冯叔夜,他听叶姊大咒骂自己,也不恼怒,只是锁紧了眉头,连连叹气。
假面客嘿嘿一笑,说道:“叶家‘流冲十二正经决’果真并非浪得虚名,老夫倒有些轻敌了。”叶冠棠受此一击,再加上蒙面客的掌力,觉得五脏好似翻江倒海,痛彻心肺。他见那假面客嬉笑间脸上肌肉竟然僵硬不动,只有双眼灵动闪烁,这才知道他带着面具,当下强忍剧痛问道:“你是什么人?如此对付老夫是何目的?”
假面客盯着他双眼,说道:“叶庄主作为越秀山庄主人,已历经五十载有余了吧?这样长的时间,难道你不感到腻味么?何况,你若不退隐让贤,后辈没有出头之日,反而会令叶家后继乏人。今日你两个儿子惨败,便是明证。为免叶家家道中败,老夫特意来向叶庄主献一妙计。”
叶冠棠低声喝道:“我叶家的事情不用你来说三道四!你若以为老夫落到你的手上,就会听任你宰割,那可是打错算盘!”
假面客哈哈笑道:“叶庄主是个硬朗的汉子,老夫自然晓得。即便以死相逼,也难叫你就范。既然如此,老夫就叫你的两位公子陪你一起上路,也省得叶庄主黄泉路上感到孤单。”
叶冠棠面色微变,道:“他们已经身中剧毒,命不长久,你休想利用他们要挟我。”假面客道:“老夫说过可以解毒,你以为是说笑的么?”走到叶晋德身边,捏住他的下颌,从腰间取出解药喂他服下,双手连拍他胸口“璇玑”“紫宫”“玉堂”各穴。
叶晋德“啊”的一声轻呼,竟然悠悠醒转,呼吸顺畅起来。假面客回头望向叶冠棠,道:“两位公子尚未有子嗣,就这么送了性命岂不可惜?叶庄主也不想叶家后继无人吧?”
这句话触动了叶冠棠的痛处,他迟疑道:“你想要怎样?”假面客道:“老夫想要的,说起来倒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手指叶姊大道:“以后贵庄就由叶夫人打点好了。叶庄主操劳一生,也该早日享享清福了。叶夫人精明干练,必将会使越秀山庄声势更胜以往,甚而统帅武林,扬威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