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
“后面的,走快点!”启民队长大声地招呼着。他手里牵着一只老牛,肩上扛着犁铧,腰间斜插着一根短柄长梢的牛鞭,走在最前面,仿佛就是即将高飞的“头雁”。“头雁”振翅,“群雁”,便一个挨着一个地跟了上来,很快就排成了“一”字形的队伍。队伍在队长的引导下,快步如飞,向着茫茫原野长驱直入。凌达珺这才看明白:原来,“下湖”,就是“出工”的意思。
于是,他扭头看了看屋内。同伴们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卢汉晨的鼾声近似雷鸣。他枕着双层枕头,头部从枕上滑了下来,与身体几乎构成了直角。他的右腿撇在床上,左小腿却耷拉在床下。屈小西,左手搭在胸前,头歪向了右边。他的呼吸道仿佛没有完全打开,一呼一吸之间,喉咙里就会发出类似鸽鸣的声音,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憋屈感。肖子健则仰躺在床,枕头早已掉在了地上,被子的一半盖在了身上,另一半则滑落在床沿以下。他的呼吸细若游丝,似乎一切都可以放下。凌达珺不忍心叫醒他们,便学着农民的模样,脱掉了鞋子,让光光的脚丫直接踏在清凉细腻的泥土地上,径自地尾随着“下湖”的队伍,走进了茫野之中。
队伍来到了无边的白芋(红薯)地里。说它无边,是因为到处弥漫着浓浓的晨雾,根本就看不到边。“清晨的大地,着实有些“湖”的感觉,那滚动的雾浪,不就是湖面泛起的波涛吗?”凌达珺豁然悟出,“那些雾,不就是下放的云吗?所以,它才不像空中的云彩那么傲慢,它只在农民的身边涌动。”
在地头,队长简要地布置了任务,队伍便快速地四下散开,消失在缭绕的雾海之中了。田地里,人影若隐若现,似有似无。耳畔却可以清晰地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嘭嘭嘭......”连续不断的刨地声,“咯咯咯......”时断时续的巧笑声——那么清脆,那么悦耳,那么醉人......仿佛很近,又似乎很远。那窸窸窣窣的,应该是人们拖着的白芋秧在田埂上走动的声音吧?又仿佛是劳动者满怀喜悦的窃窃私语......恰似平湖里飘飞的水漂,那么轻巧,那么敏捷,渐行渐远......可真是,雾里看花,分外妖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