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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纪台王宫的后宫内，宫女和寺人们正匆匆忙忙地往马车上搬运衣服粮食等物品，自从姜叔姬一下令要撤离都城，所有的人都慌乱了，但是大家同样没有别的办法，唯有听从命令。

一脸汗水和焦虑的姬妃已经忙碌了大半夜了，这会儿还在强撑着镇静，指挥大家搬运东西：“快点快点，大家手脚麻利一些，能不要的东西，就不要带了。”

大家诺诺地答应着，没有人敢多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那么忧郁，这一会儿，院子里的马车上也都装得满满的了，可大家还想再往车上装一点儿什么，毕竟此次离去，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纪国的王宫算得上是纪国最豪华的建筑了，青色瓦片覆盖着的屋顶，陶砖铺设的地面，粗大的漆着红漆的木柱，绘着彩色图案的窗棂、门框以及屏风，还有各种颜色的细麻帷帐，当然还有镶着美玉和宝石的各种用具。但是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零乱和衰败。

在王宫最宽敞高大的一间寝宫内，身着黑色褖衣，头戴紫金凤珠冠的王后伯姬，正静静地站在一扇雕花的木窗后面，只见她面色苍白，似乎有病态，而且她的年纪看上去也不再年轻，但这丝毫掩饰不了她那国色天香的容貌，反而更显出了一种经岁月沉淀后的雍容沉静的气度和风韵。

她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一直默默地凝视着窗外那忙乱的一切，心底里她也一直在问自己：难道，真的就这样离开吗？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只有不远处一丛翠竹正在轻柔的晨风中轻轻摇曳着，发出温柔的沙沙声。

这扇窗前原是有一丛芭蕉的，只是这时节尚早，芭蕉还没长高，因此现在寂静无声的。

再远的地方，不时有马的嘶鸣和哪个人的喊声传来。

姬妃无意中一回头看见了伯姬，忙小跑过来请安：“见过长姐，长姐今天身子怎样？”

伯姬怜爱地帮姬妃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望着她那跟自己相似，却又更加亮丽年轻的脸庞，勉强笑了笑说：“我很好，你快忙你的去吧。”

姬妃犹豫了下，正想说话，却听见外面一阵吵嚷，原来是小公主墨离正与两个宫女争夺两只仙鹤，可能是墨离非要带上仙鹤一起走，宫女说马车太小，放不下仙鹤，墨离便与她们吵嚷起来。

姬妃忙走了出去。

姬妃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按周朝惯例，诸侯之女若是嫁到另一个诸侯国做王后，都要从自己的姊妹中找一个人陪嫁过去，作为那个国君的媵妾，当初妹妹就是作为媵妾嫁过来的。

一想到从此即将天各一方，再也不会见面，伯姬的心里一阵难过，也跟着从寝宫内走出来。

这时墨离忙向伯姬施礼道：“墨离给娘娘请安。娘娘，请您跟孩儿的母亲说一声，让孩儿带上这两只仙鹤好不好？”

墨离才七岁，可已经是一个小美人胚子了，圆圆的小脸儿，柳眉弯弯，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着，一双大眼睛却眨啊眨的，似满含着无限的委屈。伯姬只生过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因此特别喜欢墨离，她弯下腰，亲了亲墨离粉嫩可爱的小脸说道：“当然可以，带上吧。”

“谢谢娘娘。”墨离眼里的委屈瞬间被喜悦代替，对着伯姬又施一个礼，却朝着姬妃做了个鬼脸，生怕姬妃还要说出阻拦的话，就忙跟两个小宫女抱着仙鹤爬到了马车上。

姬妃无奈地看着她们苦笑：“长姐，你看你，总是纵容她，惯得她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啊。”

伯姬却笑道：“孩子真好，能这么快地就快乐起来。再说了，她不过是个孩子，何必约束她太多呢？”说着又望着姬妃笑道，“其实你小时候比她还调皮呢，你还记得吗？你八岁那年，竟然为了摘一个桃子，就爬到树上，摔下来差点儿摔折了腿，害得看护你的寺人宫女全挨了父王的皮鞭。”

姬妃却佯怒道：“长姐还说我呢，我爬树还不是跟你学的。”

伯姬笑了一下，却不禁又叹气，像是对姬妃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我从16岁嫁给咱们主公，到现在已经整整31年了。”

说完又回过头来朝着姬妃笑道：“那年我嫁给主公时，本来皇兄是让二妹随我一起嫁过来给主公做滕妾的，可你却偏吵着要来。”

姬妃的脸一红，嗔怪地轻推了伯姬一下：“谁叫咱们主公是各诸侯国的公子中最英俊威武的呢，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他啊，长姐不也是吗？一听说是纪国公子求婚，马上满口就答应了。”

伯姬却故意问：“真的吗？可你那时才11岁啊，也知道喜欢男子了？”

姬妃笑道：“长姐笑话我呢。不过说实话，我那时哪懂这些，也根本不是想嫁给主公，我只是离不开长姐，想跟长姐在一起。听说纪国派裂繻大夫来咱们鲁国向你求婚，我就哭闹着要跟你来，是我的奶妈教我那样去求皇兄的，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伯姬笑着点点头：“我就知道你是这点儿小心眼儿。”说着却又叹口气，“咱们的母亲去世得早，你从小就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啊。”

姬妃的眼圈儿一红：“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咱们的亲生母亲，我一直把长姐当成母亲。长姐要嫁到纪国了，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啊。”

伯姬苦笑一下：“其实皇兄那么痛快地答应了你，也是因为父王刚刚驾崩，他又是庶子，没什么威信，就想把二妹嫁到齐国，好与齐国维持关系。可惜二妹又跟咱们的母亲一样命苦，去世得那么早，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儿子。”

一听到这里，姬妃却像突然来了精神一样笑道：“长姐，听说二姐的儿子公子纠长得很像二姐，若有一天能见到他，也像见到二姐一样。”

伯姬却摇摇头：“齐纪两国是世仇，如今齐国又来攻打咱们纪国，咱们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他呢？”

姬妃却还是无限留恋地说着：“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什么不能放下仇恨呢？让齐纪两国成为友好的国家，让两国的百姓不再跟着饱受战乱之苦，咱们也可以不用离开这里。”

可是谁又不希望能有一个安定的生活呢？伯姬苦笑一下，望着她说：“这世界是男人们的，他们要争夺一些东西，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强大，所以就会有战争。而咱们女人的命，是由不得自己的。咱们嫁到了纪国，就是纪国人，一切要以纪国为重。今天咱们离开这里后，无论到了哪里，只要心里时时有着纪国，咱们的纪国就在哪里。妹妹，以后后宫的事你都要多操持一下，记住，一定不要让主公为琐事忧心啊，主公已经太累了。”

姬妃并没有听出伯姬话中的意思，只是有些伤感地回望了一下这整个后宫说：“长姐，咱们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伯姬也回身望了望王宫里那些巍峨的建筑，她对它们是那样的熟悉，每一间房子，每一道大门，还有这里的每一种花草，她都是那样的熟悉，可是，这一切即将化为乌有。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此时她已因久站而累得气喘吁吁了，又怕说多了会引起姬妃的怀疑，于是就说：“好了，妹妹你快点上车吧。”

姬妃点点头，也说：“长姐您也别耽误了，快点收拾一下吧。”

望着姬妃登上了马车，伯姬也让宫女搀扶着往回走。

进了寝宫，有个宫女双手捧着一只大红色的描金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几面铜镜。她躬着身走过来，小声地请示：“王后，这几面铜镜全带上吗？”

伯姬伸手拿起一面镶着翠绿色玉石的铜镜，盯着镜里自己的脸迟疑了一下，却又放下铜镜说：“先放那儿吧。”

宫女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不敢多问，又躬着身悄然地退了出去。

这时，又有一个寺人躬着身子过来请示：“王后，给您熬药的铜炉要带哪个？”

伯姬望了望那个寺人，又把眼睛望向窗外，那里，依然是一片慌乱和忙碌。

许久，伯姬仰着头长舒一口气，回过头来望着众人说：“本宫的东西都放那儿吧，本宫不走了。”

几个正在忙碌的寺人宫女都吓得停住手，惊慌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伯姬的脸上，但伯姬面色平静，从上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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