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听护士们说,还有一个月不到快过年了。
元旦刚过,街上还残留着节日的喜气。整个房间除了白,还是白。整个世界一片干净,虽然这干净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无比厌倦这个气味,这些气味很容易让我联想到福尔马林,甲硝唑,洁尔灭……
我醒了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他们像对待怪物一样,用一种严厉的近乎逼仄的目光审视我:你从哪里来?你为什么不哭?
我也试图长久地和他们对峙,眼睛往往酸涩难耐,我整整用了半天时间才完全消化我现在的身份: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孩。
我应该嚎啕哭闹,引起所有人关注,这样在所有人眼里才是孩童的正常表现。
可是我哭不出来,我竟然还保存着从前的记忆!我记得家里的门牌号,我支付宝的余额……当我明白自己带着记忆出生的时候。我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我在所有护士和“家人”的眼里成了一个怪物:不哭不叫。
我的母亲似乎也很忌惮我,她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我,盯得我发毛。
她把我抱得离她有一尺远的距离,仿佛通过这种方式警告我,保持距离!
她大约也是发现了我异于常人的一面,也许她认为我是个妖怪?她长久地盯着我,那眼神让我非常不舒服,我都害怕她有可能过于紧张掐死我。
于是我装模作样干嚎了两声,她渐渐放下防备,对着身边的一个男人说:他哭了!?
男人也很受鼓舞:是啊,他哭了!
他们是要用这种方式证明:我不是一个怪物!
我当然不是怪物,我是人!
我是人。这具小小的身体成了一个容器,困住了我。就像游戏结束,一切重新开始。
我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儿。
我竟然看着自己每天由一个婴孩的状态,周而复始。多么讽刺!
这和我无数次幻想过归来的场景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