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黑夜会把所有的故事都藏起来,讲给不睡觉的人听。
01.
当小城的夜幕黑压压的垂下来,所有的生物都回归了巢穴。陈米背起书包,蹑手蹑脚的下了楼。
天上没有月亮,街道也是异常寂静,她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飞快地骑行在路灯下,偶尔抬起手腕瞥一眼,手表的时针正慢慢悠悠的挪向午夜。
大约骑了十几分钟,她在一家已经关门的超市门前停了下来。
“呼~差点就赶不上了。”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喃喃自语。接着拉开背包的拉链,拿出了一个“糖果人”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又四下里看了看,朝后门方向走去。
超市的后面有一间仓库,裂缝斑驳的外墙上满是爬山虎,又扇铁门虚掩着,铁门上贴了一张纸。
进门守则:
请带好你的面具。
请勿携带摄像及录音设备。
]请勿随意发言,发言请举手。
请勿撒谎,因为我们会知道。
]请务必为发言者保守秘密,否则后果自负。
最后是几个比上面大一号的字体:
欢迎来到失眠社!
进入铁门,穿过一条黑漆漆的走廊,有一间旧房间,只比车库大一点,青白色的落地灯十分昏暗,灰色的水泥地面,墙上没有窗户,中间是一个破旧的木制讲台。折叠凳子围绕着讲台摆放,大概能坐十几人的样子。这布置格局像极了一间教室。
陈米找了靠前的一个位置坐下,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是11点56分,此时屋子里零零散散有七八个人,全部像她一样带着面具,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陈米透过面具眼睛位置的小孔,模糊的辨认着每一个人的特征,仿佛要在有限的条件下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这里不允许发言者透露真实姓名,所以每个人都有一个代称,陈米的代称是:西西弗斯。
没过多久,响起一阵悠扬的音乐,灯光熄灭了,只留了一束照在讲台中央。讲台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小丑”面具,它是这里的管理员。小丑闷声开口:“欢迎各位来到失眠社,在这里你可以畅所欲言,说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我们所有的成员都会尽全力为你保守秘密!下面有请第一位发言者上台。”
一位“超人”站起来走到讲台中央,房间里响起了轻轻的掌声。
“大家好,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明叔’,我今年54岁,是一位公司职员。也是....也是一个心理变态者。”
明叔有些拘谨,他不知道此刻面具后面的人是什么表情。
“我的秘密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我喜欢上了隔壁工位的男同事,我并不是同性恋者...只是...我就是喜欢他。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个子高高的,给人的感觉很温暖....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上了他,然后留意我们的每一次对话,留意他的如水般的眼神。而且我经常在午休时发呆地望着他睡熟的侧脸...后...后来,我开始有意的触碰他的身体...他的手指...他的衣袖...”
有人在黑暗中突然发出了声音,像是咳嗽,又像是抽鼻子,也像是口腔里有什么憋不住的生理反应所发出的声响,陈米扭头扫了一圈,每个人都直挺挺的坐着,他们的脸小心翼翼的藏在面具后面。而这里的管理员---小丑,躲在一个最深的角落里,它的面具上咧着一张笑吟吟的嘴。
明叔听到声响后警觉的停了下来,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陈米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些什么。是羞愧...还是愤怒?
“后...后来...”他停顿了十秒左右,继续说道:“我发觉自己发疯似的爱上了他...我下班后开始以整理项目为理由约他一起喝酒,喝到很晚。他一开始是不情愿的,可是我是他上司,他又怎么能拒绝我呢...他喝醉了,我就趴在他身上,闻他身上的气味...这太疯狂了...可我抑制不住自己...再后来...我开始跟踪他...”
明叔的手紧紧的抓着裤缝,骨节非常明显。
陈米的脑袋有些眩晕,她使劲摇了摇头,明叔连忙停下。
“你..你没事吧...是我的发言困扰到你了吗...”
陈米连忙摆摆手,示意他继续。黑暗中有人喷着鼻音,不耐烦的鼻音。
明叔忽然低下了头,似乎在抽泣。
“我有一个在别人眼里非常幸福的家庭,有贤惠的妻子,有活泼可爱的孩子们,可是...老天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种事...我甚至不敢告诉我的家人和朋友.....可我就是喜欢他,我一天见不到他我就要窒息了...我甚至想用迷药将他迷晕...然后...”
说到这里,他已经扶着讲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小丑从黑暗中走上讲台,扶着他的胳膊关切的说:“‘超人’先生,就到这里吧,感谢你的发言,请回到座位上休息吧。”
“超人”被带回了座位,接着一个矮个子“海盗”站了起来,走向讲台中央。
他刻意的清了清嗓子。
“那个...大家都会喜欢小孩子吧?”
“海盗”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他站在讲台上,有些缩手缩脚。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人无动于衷。
他无奈的笑了一声:“呵呵,抱歉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树’,今年30岁,在儿童乐园做真人玩偶,就是带着头套扮演各种小动物的那种...至于我为什么会做这个....因为我小时候曾遭遇过非常严重的车祸,在脸上留下了伤疤,因为这道伤疤,我从小到大都活得非常自卑,许多人也会因此欺负我打骂我,说我是怪物是孽种,或者污蔑我是小偷或者什么的,而我也早就习惯了这些。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几个混混把我堵在巷子里,殴打我,往我嘴里塞垃圾,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他们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很开心...”
说到这里,树有些哽咽,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我之所以会做真人玩偶,是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只有小孩子的善良才会容纳我。我带上头套穿上玩偶服,与孩子们一同生活在乐园中,也许就是我最后的归宿吧...”
黑暗中有人在叹息。
可就在这时,树却突然变了声音,他压着嗓子低吼了一声:“我太天真了!”
陈米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扮演的玩偶是一只白色的兔子,胖乎乎的很可爱,孩子们围着我转圈,跟我握手,冲我笑。可不知什么时候,兔子玩偶的一只眼睛坏掉了!它不再可爱,而是变得有些诡异,儿童乐园的老板拒绝维修它,还用嘲讽的语气对我说:‘这东西跟你一个德性!哈哈哈哈!’大人们也不愿意让孩子靠近我,有些淘气的孩子用拳头捶我的脑袋,用脚踢我,朝我身上扔垃圾,跟随他们的大人并不会加以制止。孩子们的眼神,与那些殴打我辱骂我的混蛋如出一辙!我开始感到恐惧,这恐惧达到了顶点是有一次一个穿的干干净净,皮肤白皙的男孩跑到我面前对我说...”
树顿住了,他在努力控制情绪。
“怪物,我要打死你!”
他说完这句话,戴着面具的脑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了下去。
陈米忽然有些心疼。
可他的发言并没有结束。
“我恨透了这些可恶的小孩!我开始搞一些恶作剧来吓唬他们!我会将他们带到无人的巷子里,摘下我的玩偶头套,露出我的脸给他们看!我肆意的对他们大吼大叫,欣赏他们吓得大哭的小脸儿!”
树的情绪失控了,可黑暗中没有一个听众发出声音。
“他们哭着找妈妈!可妈妈在哪呢?妈妈不见啦!哭吧!哭吧!哈哈哈哈哈哈!!!”
角落里发出了声响,小丑终于起身,走向讲台拍了拍树的肩膀,树突然回过了神,重新变回了那个有些自卑的、缩手缩脚的人。
“谢谢你的发言,海盗先生。”“小丑”说:“请回到座位上休息吧。”
“好..好的。”
陈米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与愤怒混合后的力量,让人喘息都有些困难。
小丑站在灯光下,目送树回到座位,然后伸出手指向黑暗的一隅,慢声说:“今天来了一位新朋友,让我们欢迎它上台发言。”
陈米顺着他指向的角落望去,一个瘦瘦的、身穿全黑色运动服的“白狐”站了起来,径直走向讲台,它经过了陈米身边,一股刺鼻的气味透过糖果人面具冲进了陈米的鼻腔,她的衣袖很长,手缩在里面。
“白狐”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上讲台,它站的笔直,身体因此更显纤细。
是个女生。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该怎么称呼你?” 小丑问。
“哈斯勒姆。”
她的声音很哑,像砂石打磨过的墙面。
“开始你的发言吧。”
小丑说完,躲进了黑暗中。
哈斯勒姆被屋内唯一的一束灯光直直的照着,整个人显得轮廓分明。它的面具布满了划痕,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斑点,陈米仔细观察了一下,最多的斑点,是红色。
鲜艳又刺眼的红色。
狐狸面具不带任何表情,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只有眼睛位置的两个小孔木木的瞪着黑暗中的听众,然后,它缓缓开了口。
“我杀人了。”
02.
陈米毕业后来到了这座海边小城,跟这个城市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她只身一人、赖床、吃外卖、赶不上地铁又错过公交车、上班996、被老板骂、欠缴房租被堵门、隔三岔五有自杀的念头、瘦弱、无助。
在某一天的午夜,她忽然发现自己开始失眠。
她去看了医生,中药西药吃了一大把,可还是不见好。最后,她索性就开始了熬夜生活,她被迫接纳夜晚,接纳这安静的黑暗。她觉得许多不被阳光接纳的事物都会在夜晚睁开眼睛,窥视一切秘密。
她时常穿梭于各个贴吧与微博之间,像一条迷失的小鱼。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网络的最深处发现了失眠社------一个只在深夜聚会的线下交流团体。
它的地址位于一座超市的库房内,管理员是个神秘的“小丑”,整个失眠社共有社员200余名。场地只能容纳十几人,每次聚会都要提前预约。成员们互不相识,各自带着属于自己的面具。每个人在黑暗中变成独立的个体,揭开自己的伤疤。
陈米觉得这非常酷,像是一场只存在于黑夜中的盛典。
她去商店精心挑选了一个“糖果人”面具,这是她最喜欢的电影角色。她尝试着预约名额,大概排了三四次才轮到她。她高兴极了,这是一种将自己置于黑暗深处的兴奋。回想第一次参加聚会的忐忑与不安,最后化作窥探秘密的刺激感。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是无价的宝藏,神秘而危险。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夜晚轰然倒塌。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此刻所有人面对的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
为什么杀人犯会出现在这里?
这还属于分享秘密的范畴吗?
陈米的脑子突然像是炸开了锅,无数的疑问与恐惧攫禁了她的喉咙,她望向四周,哈斯勒姆这杀人犯的言论居然没有引起任何反响,此刻黑暗中的每一个听众都变成了沉默的雕塑,一言不发。
“昨天凌晨,大概3点左右,我用刀子捅进了他的身体,”白狐的声音冷静,不带任何感情:“他流了很多血,试图反击,我又掐住他的喉咙,连续在他的腹部捅了几下,他渐渐的不再挣扎,过了一会就死了。就是这样,我的发言结束。”
陈米的胳膊突然间挣脱了大脑的控制,高举了起来,这个举动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黑暗中的面具们集体向她投来了冷峻目光。哈斯勒姆也注意到了她。
小丑说话了:“请西西弗斯发言。”
陈米站起来,结巴道:“我,我觉得她...她在撒谎!”
所有的面具们又看向了小丑。
小丑抬头看向哈斯勒姆,后者直挺挺的站在灯光下,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小丑沉默了一会,说道:“感谢你的质疑,哈斯勒姆小姐没有撒谎。”
陈米傻了。
失眠社有一条铁律,拒绝任何形式的谎言。小丑拥有看穿谎言的能力,任何虚假与欺骗都逃不过他的判断,撒谎者将会收到严重的惩罚并且永远离开失眠社。但是此刻,小丑坐在座位上,弓着身子,反驳了她的质疑。
它的发言得到了小丑的认可。
它说的是真话!
“很好,感谢哈斯勒姆真诚的分享,失眠社的所有社员会替你保守秘密。”
小丑起身鼓掌,像个绅士。带起一片掌声。
他们都疯了吗!这是行凶!这个人是触犯刑法的杀人犯!
陈米的脑海里在呐喊,她全身都在发抖,她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可怕,所有人表现出的冷漠让她不寒而栗,她想马上逃离这里。
这场发言会剩余的时间里,她一直埋着身子蜷缩在座位上,再也听不进任何人的发言。她不敢看向哈斯勒姆的方向,更不敢看小丑,她仿佛能听到杀人犯沉重的喘息声,那是杀人后的疲劳夹杂着兴奋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发言会终于结束,所有人陆续散场,陈米最后一个走出仓库,东方已经泛白,
她忽然感到十分虚弱,整个人瘫靠在了墙边,身子不住的颤抖。
有个杀人犯在这个城市作案。
有许多人要帮她保守秘密。
03.
陈米醒来时,已经是下午3点,公寓里的暖风很微弱,她的脑袋像是一个铜锣嗡嗡作响。今天是周日,公司不上班。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倒了杯水猛地灌下,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又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床上,她揉着太阳穴,试图解开脑子里的乱麻。突然,一张狐狸面具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杀人犯!”
她几乎是下意识喊了出来。然后不带任何思索的伸手摸到手机,屏幕亮起,手指下意识的按出了“110”的号码,就在马上要按下呼叫键之前,她忽然想起了失眠社的社员守则:
请务必为发言者保守秘密,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
“冷静!陈米!”
她在脑海里不停的对自己喊着。
“我该怎么跟警察说?说失眠社?还是说狐狸面具?”她的脑袋又开始疼痛起来:“我没有证据,不能贸然行动,我得先梳理一下细节....最起码得找到她居住的地方。”
陈米敲打着脑壳,开始努力的回忆昨晚的经过,一幅幅画面逐帧在她脑海里显现:“狐狸面具,穿的是深黑色运动服,衣服胸口左侧的位置好像有品牌标志,标志以前没有见到过...鞋子...没印象..皮肤很白..很瘦..个子不高,应该是女性...”
陈米使劲挠着头上的乱发,焦急的嘟囔着:“不对不对,这些都不是关键特征,一定还有别的,一定还有我没想到的...是什么呢?快想起来啊...”
这时她突然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刺鼻的气味!!她喷了香水!”
想到这,她立刻摸出手机,搜索了附近的香水店。
......
周末的香水店非常热闹,名牌香水吸引了大批年轻女生。陈米在一个又一个香气扑鼻的货架间穿梭,用她那小巧精致的鼻子使劲嗅着,那个女生身上的气味非常独特,让她再闻一次,她肯定立刻就能识别出来。
可惜的是,连着转了三家香水店,也没有任何收获。
如果她身上的不是香水,而是洗发露或者护手霜一类的东西散发的气味,那搜索范围就变大了,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这条线索断了。
回到公寓,已经是夜里11点。
疲惫不堪的陈米倒在床上,走了一天的路,两只脚已经疼的发僵,她一边揉着脚,一边继续想办法。
突然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哈斯勒姆!可以从她的名字下手啊!我真笨!”
她连忙打开了手机浏览器,搜索了“哈斯勒姆”这个名字,得到的结果是这个名字来自于一名NBA篮球运动员。
“外国人?”她疑惑了,嘴里嘟囔着:“这也差太远了吧...两个人根本联系不起来嘛...”
她翻动着网页上的信息。就在这时,一个让人兴奋的东西出现了!这是一张球员哈斯勒姆身穿运动服的画报,沉迷注意到了而他衣服左胸的标志,是一个火焰篮球穿过了篮筐!
这正是“白狐”运动服上的标志!
“还真有联系啊!”
她顾不得兴奋,立刻在微信里找到了一个打篮球的朋友。
“阿东,哪里可以买到热火队的球衣,全身黑色长款的那种。”
“呦,陈米,怎么突然喜欢起篮球来了。是不是找男朋友了呀~”阿东打趣道。
“你给我正经点,赶紧告诉我,哪里买得到?”
“好好好,我想想....全身黑色...应该是训练服吧,你等等哈,我给你找找..”
陈米焦急的等待着,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阿东发来了几张图片,陈米看着其中一张,瞬间瞪大了眼睛。
“对对对,就是这个!这个黑色的!”
“我靠,陈米,大手笔啊!这个国内买不到的。”阿东语气十分惊讶。
“买不到?你什么意思?”
“这是限量版训练服,老款了,太冷门了,国内盗版都没人做,你想买的话得找人代购。”
“有别的办法可以弄到吗?”
“别的办法...哎对了,城东有一个篮球公园,里面打篮球的可都是有钱的少爷,穿的都是限量款,你去那里问问,说不定能出个二手给你呢!”
断掉的线索接上了,陈米开心极了。
“那你把那个篮球公园的地址微信发给我。”
可就在这时,阿东却突然发来了一条信息,让陈米浑身一凉!
请务必为发言者保守秘密,否则后果自负。
“你...!阿东!你在说什么呀!”陈米打字的手颤抖了。
“啊?什么说什么?你怎么了陈米?我什么都没说呀?”阿东的语气很疑惑。
再看聊天框,那则诡异的消息消失了。
“是我眼花了吗...”她喃喃的说。
第二天一下班,陈米就打车来到了城东的篮球公园,这附近是焊条厂的宿舍,住着很多的老工人,也有许多的年轻人,在夜晚,这里人山人海,是篮球的天堂。
陈米穿过了一个小门,找了个空地坐下,眼睛一直不停地寻找穿黑色的篮球服的人。天色黑了下来,球场的聚光灯却异常明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拍打篮球的声音和鞋子摩擦胶皮地面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呐喊声和吼叫声一阵又一阵,年轻人们来来去去。
陈米坐了一会,便起身开始转悠,抬了一下手腕,手表指针指向10点。
黑色篮球服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决定找个人问问。
场边有一个身穿24号金色球衣的篮球小哥在喝水,陈米走了上去。
“你好帅哥,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个子这么高,瘦瘦的,穿着黑色长款的热火队运动服的...小姐姐...来打篮球啊?”
陈米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小姐姐”这个词。
篮球小哥一脸疑惑,仿佛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穿热火运动服的小姐姐?”
陈米点了点头,她想起了什么,又拿出手机给他看了那身运动服的照片。
篮球小哥思索了一阵,摇摇头。
陈米叹了口气,说了声谢谢,准备离开。
看来线索又断了。
就在这时,篮球小哥突然叫住了她:“小姐姐我没有见过,可这身运动服我见过!”
陈米听到这句话头皮一阵发麻,一股血直冲脑门。
“在哪里在哪里?!”她提高了嗓门,把篮球小哥吓了一跳。
“就..就是那栋老宿舍,好几年前的事了,有个穿了这身运动服的人经常来这里打篮球,不过不是个小姐姐,是个小伙子,球技不错呢!”小伙指向了东边一栋老楼说道。
陈米兴奋的感谢了篮球小哥,正要告别往那栋楼去,篮球小哥却说了一句:“你去了也找不到他了,听别人说几年前他得病死了。”
“死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失眠社的难道是鬼?!
陈米后背一阵发凉。
“他们喊我上场了,我得走了。”篮球小哥说完,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陈米站在那里,愣了好久。
这时,“砰”的一声,一个篮球砸中了她的胳膊。
“哎呀,不好意思小姐姐,没伤到你吧?”一个男声传来。
陈米一抬头,一个身穿白色长袖的男生面带愧疚的跑了过来。
她刚要发作,却被一股汗味混合着的刺鼻的气味震住了。
“小姐姐,你没事吧?”
男生见她不说话,又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刺鼻的香味瞬间再次灌入陈米的大脑。
就是这个香味!白狐的香味!
“小姐姐,你...你怎么啦?”男生困惑道。
“啊...我,我没事..”陈米来不及反应,下意识说道。
“亮亮,吃饭啦!”远处,一个沙哑的女声传来。
“来了姐!”男生冲着球场远处喊道。
陈米顺着声音看去。
黑色训练服,纤瘦的身材,矮小的个头,双手缩在了肥大的袖管里。
白狐!哈斯勒姆!
是她吗!
04.
老宿舍楼前有个馄饨摊,营业到很晚。摊主是个中年阿婆,面对顾客脸上总是笑盈盈的。
这天很晚了,一对姐弟走了过来。弟弟身穿白色长袖衫,姐姐身穿黑色长款运动服。
“张姨,两碗馄饨。”姐姐热情的打着招呼。
“好嘞。”
阿婆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巷子里很清静。
“姐,你昨晚没回来,去了哪里呀?”弟弟问。
“姐进城办了点事。”姐姐轻声说。
“哦,”弟弟没多问:“他这几天也没回来,我以为你们都走了,你再也不要我了。”
他的语气有些委屈,又注意到了姐姐身上穿的衣服。
“你咋穿了这身衣服啊,这不是那个病死鬼的衣服嘛?”弟弟皱起了眉:“病死鬼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不让进病死鬼的房间,你穿病死鬼的衣服,他又该打你了。”
姐姐只是笑,并不说话。
弟弟见她不言语,又叹了口气:“自打妈改嫁跟了他,我以为咱们的苦日子结束了,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混蛋!咱俩哪次不是犯点错误就被狠打。妈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他整天拿那个病死鬼当个宝贝,病死鬼死了之后他还要我改成那个病死鬼的名字!去他妈的!真希望他有一天喝酒喝死在外头!”
弟弟说完,开始小声抽泣,姐姐看到后将他揽在怀里,弟弟终于止不住哭了起来。
“姐,我想妈了..”
“姐知道。”姐姐眼里也有了泪花。
弟弟双手抱住了姐姐的背,可是却听到了姐姐疼的倒抽凉气,他一抬头,看到姐姐被头发盖住的脸庞。
“哎?姐,你脸怎么受伤了,还有胳膊,哎呀!怎么这么长的一道口子!这些淤青是怎么回事!?”弟弟发现了姐姐的异样,挣脱了姐姐的怀抱,焦急的站了起来查看着。
姐姐伸手抓住弟弟的手,语气有些激动:“亮亮,没事,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弟弟一下呆住了,怔怔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这时,漫天的警笛声响起。红蓝色的光闪烁着映上了姐弟俩的脸庞,映在了姐姐满是伤痕的额头上。
“亮亮,姐姐把所有的钱都放在了咱俩屋子的抽屉里,你拿上就走,永远别回来了,听到了吗...”
弟弟浑身颤抖,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姐姐的脸上。
“不...这不是真的...”弟弟声音颤抖的嘟囔。
姐姐转过头,几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向他们靠近。
“我们是警察!前面的两个人听好!不许动!蹲在原地!手抱头!”
05.
远处的巷子里,陈米蹲在地上,手中的手机闪烁着冷光,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最上方显示着“110”,拨出时间是十分钟前。
而此刻她的脑海里回荡着两姐弟的对话,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馄饨摊吵闹了一阵,又归于安静。
黑暗侵袭了四周。
陈米站起身,蹒跚着走到了馄饨摊前。
她是告密者,无耻的告密者。
她违背了失眠社的社员守则。
路灯照着她,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最后一辆警车迟迟没有离开,车上有人注意到了她,下车朝她走来。
“你没事吧,这里不安全,马上离开。”
陈米应了一声,抬起头看向那人。
路灯下,高大的身影,警帽盖住了面庞,只剩下灯光映射出的小丑面具。
“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