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姜一起回来的是个打扮得很靓丽的女孩,一身潮流,染成茶色的长发在头顶盘了一个髻。
“林微夫,楚楚的画画好了吗?”女孩很自来熟地说。
我猜她是小米,而楚姜跟她说了我的名字,便说:“画好了,小米。”
“哈哈,真乖,那先给我看看。”小米边从我手中接过素描本边向楚姜撒娇。
“像个孩子似的,也不怕人家笑话。”楚姜在一旁嗔道。
“这是你画的?”小米皱着眉头问。
“是老海画的。”我不敢邀功,一把将老海拉了过来。
“这也能算是画呀?”小米把本子摊在我们面前,翻了几页都是一些线条和轮廓。那些东西别说是画,就是草图也算不上。
“这画得这样看。”老海把素描本拿了回去。只见他右手握住书脊,左手按着画纸把本子折弯,“像这样。”忽然他左手拇指一松,画纸“刷刷”地在他手中翻动着,隐约能看到一些图像在其中变幻,像万花筒似的。
小米看着眼睛一亮,一把就将素描本抢了过去快速地翻着。她发现每隔一页上面的线条就越复杂,轮廓也越清晰,颜色更是由黑白转向彩色。于是她学着老海那样“刷”地翻了开去,这时我们都看到,素描本上有个人物的影像逐渐显现出来。那是个女孩,随着她把头往后转,她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一个笑容缓缓地绽开,整个画面也逐渐变得多彩明亮。
“呀!”楚姜掩嘴轻呼,因为画面最终定格在楚姜冲我们回眸的那一瞬间。
小米更是惊讶得合不上嘴,来来回回又翻了几遍,然后一脸赞赏地用手指挑着楚姜的下巴说:“啧啧啧,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啊!”
楚姜脸一红,微赧地说:“叫你看见什么好看画什么,你画我做什......”她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老海的用意,更是羞得不行,脸都红到脖子上去了。
小米哈哈大笑,摇着老海的手臂撒娇说:“我也要,我也要,你得帮我画一个,画一个嘛。”说完她还故意背过身去,左边回下头,右边又回下头,不停地变换着姿势。
这时楚姜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见我也在一旁傻笑,便皱着鼻子鼓着腮帮瞪了我一眼说:“都怪你,还笑!”
我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刚笑开去的脸皮立马收了回来,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老海倒还没心没肺地笑个不停,我赶忙向楚姜报告说:“他,你看他还在笑。”她拿老海没办法,就狠狠地掐了一下我胳膊出气。
蒋小米在一旁看着差点没笑岔了过去,说:“他还真是有意思。”笑着笑着那本满是“原罪”的素描本便从她的手上滑脱开去,刚好摔落摊开在最后一页。她一面按着笑疼了的肚子,一面伸手去捡,刚蹲下去还没站起来就“天啊”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我和楚姜同时说。
“这画真是你画的?”蒋小米一下子窜到老海面前,表情甚是严肃。
“有什么问题吗?”老海迟疑地推了推眼镜。
“这个印也是你的?”小米指着尾页角落处的一方印迹说。
“如假包换!”说着老海掏出一枚印章。那方印是他自己刻的,别的是“海天童老”。
小米仔细鉴了一番,突然就抱着老海大喊:“是你,真的是你,终于找到你了,哈哈!”就在大家都还满头雾水时,她又一把抓住老海的手说:“你别动,不许动~!”接着她利落地掏出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说:“找到了,我找到‘海天童老’了。”
这时老海的智商似乎逐渐上线,问:“你是美术系的?”
“嗯,是的。”小米点头说,“我是09级国画本科班的,我叫蒋小米。”
老海和我对了一眼,两人心中都在说:“完了,冤家找上门来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楚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张地问(后来我才知道她居然是数学系的,起初我还以为她是中文系的)。
“怎么办?怎么办?”我眼睛向老海眨了眨,摩斯密码都快打出花儿来了。
“还能怎样,跑啊,被抓到可能要挨处分了。”老海迅速地回了我几眼。
“一、二、......”还没数到三,我和老海就甩开膀子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哎呀,这边,你蠢啊!”老海冲我喊道。我刚要跟他跑去,老海就已经回转过来跑到我前面去了。
蒋小米拖着楚姜在后面嗷嗷地叫着:“唉,你别跑,站住别跑啊!”
奔跑中,我回头看了楚姜一眼。但见她满脸惊愕,仿佛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顿时我的脑海中响起了《无间道》中那首《再见,警察》的背景音乐,电影中的一幕幕在我眼前飞快地向后闪去,如同火车窗外的掠影。我奔跑着,一切似乎都变成了黑白的慢动作,此时此刻我就是电影中的梁朝伟或刘德华,面对“情人”的质疑有苦难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于是乎我脑子一热,吼了一句:“我是好人。”
小米在后面听到又气又笑,说:“好人哥哥那你就行行好,不要跑啊!”
最终,我和老海还是没能跑掉。你想,在热血男儿最密集的地方,有两个美女追着两个猥琐男跑,“邪恶”怎能逃脱“正义”的审判?
显然不能!
只一瞬间我们就被一群义愤填膺的男同胞围堵在足球场边上,眼看就是穷途陌路了。
老海一发狠,说:“爬围墙。”
他说的围墙,指的是我们和足球场中间隔着的那排铁栅栏。好吧,狗急了也跳墙。好在我们身手敏捷,三两下就爬到了墙头。可是我们到底还是低估了美女的影响力。墙另外一边的那群哥们前脚还都想着要踢出一记世界波,后脚就加入到围堵大队中去了。我和老海腹背受敌,刚好被围困在墙头上,一时之间左右为难,骑墙难下。
蒋小米扶着铁栅栏直喘气,说:“都,都叫你不要跑了。你地,跑什么?”
乖乖,我想我们真的是造孽了,好好的一个大姑娘都被我们祸害成日本司令官了。楚姜也被她扯了过来,在我脚下娇喘着,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有些过意不去,想先跳下去跟她道歉。
然而我才稍稍挪了挪屁股,就有一堆刚强的吼声冲我投掷而来,“干什么,干什么,老实呆着别动!”没办法,我唯有尴尬地对楚姜傻笑着。好在她似乎也没生气,而是陪着我淡淡地笑着。
没多久,人群哗啦一声被分开,另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涌了进来。他们有男有女,似乎是小米的同学。
“小米,人呢人呢?”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冲小米喊道。
“那么大个人蹲在墙上你看不见啊。”蒋小米没好气地说。
那人当然看不见我和老海,他的眼睛打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楚姜。
“你就是‘海天童老’?”高个子挑着眉毛问老海。
“废话,我不是‘海天童老’难道还是‘天山童姥’?”眼见是无路可退了,老海便破罐子破摔,流氓气质一下子就跑了出来。
得到老海的亲口证实,人群中以小米的同学为中心发出了一整喧哗,有的甚至还拿出手机对着我们拍照,不一会儿我和老海就被浸没在闪光灯中。
“都安静,安静,等楚老他们来了再说。”高个子又发话了,他似乎很喜欢发号施令。我发现他说“楚老”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气,楚姜不禁瞥了他几眼。有了这层铺垫高个子以为楚姜会开口跟他搭讪,便恬下脸皮跟她打了声招呼。楚姜似乎很不喜欢那个人,一下子就把头别了过去,还伸手拉着我的裤腿。
众人的目光像是火把一样,我和老海被架在铁栅栏上烤得不行。终于,一辆黑色丰田轿车驶入人群,车上几人还没开好车门就要往我们这边赶,差点没从车上摔下来。其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胖教授跑在最后面却跑得最努力。每当他加速的时候,扬起的气流便把他那一溜疑似遮住秃顶的长发吹开,他又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整理发型,最后他跑得满头大汗,干脆一把将头发抹在脑壳上,汗水也相当给力,一下就把他的那湿润的头发粘住了,于是他才毫无顾忌地追赶过来。
老教授刚到,楚姜就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爷爷......”
高个子更是笑得像只京巴似的贴了上去。楚老冲楚姜摆了摆手,就和几个同僚们研究起老海来。他们这里敲敲那里捏捏,仿佛老海是一件艺术品或者是一个西瓜,偶尔还赞叹一两句:“不错,不错。这包浆,这润色。”
“你就是‘海天童老’?”同来的一个中年教授问。
“你让我们下去,我就告诉你。”老海说。
“下来说话,下来说话。”楚老笑嘻嘻地说。
我和老海下来之后腿都麻了,站都站不住。好在周围挤满了人,我们就跟上了春运火车似的,倒也不怕摔倒。
“这些画都是你作的吗?”中年教授“哗啦”一声抖开一轴长卷,上面都是老海的画。
“是我画的。”老海坦言。本来他还想皮一下的,在发现蒋小米和其他几个女生都眼睛冒光地盯着他后,就收住了话头。
几个教授相视而笑,楚老更是诚恳地说:“你愿意跟我们学画吗?”
“我不愿意。”老海想都没想就回答说,“不过我愿意跟着你们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