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繁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喜欢这样的句子,看了就心安,想一想,就那么美。
今天写这个句子,缘于看到一个房地产的广告,说是在未来,中式庭院将会成为奢侈生活的一种标志。
看完标价,先是惊,后亦笑了一一这不过就是老家荒了的院子的升级版。
在老家,我们有一个院子,上房三间,上房在别处叫堂房,一个门进去,左边一间,右边一间,挂边一间西厢房是从门廊出的。院子不大,能停三四辆车的样子,院子的右首是厨房,两间,一间堆柴,一间做饭,过年回去看了一眼,那个大灶台几乎与我现在的厨房一样大。
最喜欢的是院子左边的空地上,其实不空,一株桂花,一株樱桃,一棵高大的柿子,这个时间,桂花快开了,柿子一定又挂头了枝头,去年国庆节回去给公公上坟,回了老院一趟,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棵柿子硕果累累的样子,当时吓了一跳,那柿子不大,个个鸡蛋大小,几乎不是一个个,而是一串串地挂在枝子下,不能说是挂在枝头,明明都吊在上面,整个柿子树干都觉得要被压弯了,看着又开心又心疼,开心的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柿子,心疼的是,咋结这么多啊,太累了嘛。
因为久无人居住,除了从门口通到上房的路用砖头铺了路,四处都长着荒草,我倒是喜欢,像极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我看一大从依偎在厨房门口的藿香,一丛紫苏,那边结了荚的,我看是决明子。问婆婆,从未曾种过,许是那里鸟儿飞过嘴里掉上来的种子,许是那股风吹来的,我喜欢这些有香味儿的植物,嘱咐婆婆不让人拔了。婆婆笑我,这种草啊,你出去看看,满河坡都是。
出了老屋的门,左边是堂弟家的小洋楼,已经与我们家老式的旧院完全两个风格了,小楼前面的院子整个用透明玻璃瓦封起来,像是个阳光房,里面停着农机车,小轿车,相比,我还是喜欢我们的老院。
过了堂弟家的小楼,就是村边的田野,小楼边上一条小路,通往河边,河边上是小树林,漫坡的树林青菜,这条河大,上游连着丹江,听说要修成河堤,两边铺上石头,种上景观花木,我听了,有些不乐意,我觉得什么也没有自然风光后,每次回去,都会去河边走走。
这河宽阔,不比我们家那都是小河,小河有小河的小情趣,大河有大河的大格局——我的丈夫,从小在这里长大,是在这条河里学会的狗刨儿,从这边游到河对岸,就是另外一个乡了,而这条大河里,听他说,捞出过比他还大的鱼,鱼的牙齿又长又尖,还大,说比狗的牙齿还大,他有三颗,我让他给我看,他说和弹弓玻璃球许多“宝藏”一起埋在柿子树下,我们去挖,没找到,我说他是瞎话精,他认真地给我说,他还有一个鱼眼,大的像玻璃球,我坚决不信,他说早晚有空挖出来给我看。
大河边有很多大的柳树,老树根露在外面,看上去特别有苍桑感和艺术感,那天我给老家的三爷说,让他有空给我弄个大树根,我要磨成根雕,他带我去柴房,发现有一个巨大的树根放在那里,只可惜上面那些虬枝盘旋的老根被剧掉了,心疼。三爷说,你们这些城里人,回来看啥都是宝,说的也是,上次回去,我看中了邻居二爷家的磨石盘,准备弄到老院里,到时候可以收拾出来,我给二爷说,我给你钱买了,二爷说,有人收我都没卖,你要,给你,我说先留在他那里,等我老了,我回去住,陪他老人家一起在石磨上喝茶,大碗盛,在这上面,不用什么青花小杯,大瓷碗配粗茉莉花茶,小买部那种八块一包的,好喝。
二爷给我说,好,我等回来喝茶。二爷和我说这话的时候七十六,现在身体还硬朗。等我退休回去,他要有快一百岁了吗?没事儿,他等的了,乡下的老人长寿的多,不吃什么保健品,我们同宗的一个太爷,九十多了,还能去地里转转,上次回来,还看到弯成一张弓的背上,背了比他还大的一捆柴。替他,他不让,他说,能动比憨吃白活强。我喜欢这样的老人,喜欢这样的村庄。
这样的老家,这样的老院,真正意义是我先生的老家老院,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对于那个我真正意义上的老家,已经城镇化的老家,我倒的没有想过回去住,因为,那已经不是我的家,更不是记忆里的故乡和老家了。
已是阳历的九月,中秋不远了,月亮会越来越圆,乡下的月亮是月且静的,晚上会挂在柿子树的枝头,桂花那时候会飘很远——忽然记起,在院墙外面有半面墙上爬的是蔷薇,也有几棵大月季,开出碗大的花,蔷薇开在春天,我见过堂弟拍回来的照片,美得不得了,可以做电脑壁纸;那月季到中秋还开着花,粉的,黄的,大红的,还有野的烧汤花指甲花,路两边都是,没有人种,一年一年冬天枯了春天发芽、开花,这儿的花草都皮实、泼辣,不似在现在的家,种几棵据说最好养的仙人掌,都会很快养死了。
想想,城市里的花儿是可怜,它那里能见得了春天的风和秋天的月光,还有夏天酣畅的雨?温室里生温室里养,一换了地方,死就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了。
这么想着,老了回老家,房子稍修一下,就可以过上“春有繁花秋有月,夏有凉风秋有月”的奢侈生活,这样想着,觉得生活忽然有了盼头。
这么想着,老并不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慢慢变老,走路回家,河边坐坐,晚上石磨上和一百岁的白胡子二爷喝茶——喝两杯玉米烧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