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03

武珍珍2017.10

母亲,一个永远释怀的情感。在那艰辛的日子里,母亲受的种种累,真是不能用数字来计算。

武珍珍

那一年很冷,最冷的时候达到了零下十四度左右。据说是好多年没有像那年那么冷了。

那几天我似乎有什么预感,赶快去了一趟兰州。突然下雪了,而且很大很厚。第二天,因为害怕回不了家,连忙的坐了车赶回家。而电话那头,大姐一遍遍地询问:“坐车了没有?你咋还不回来?”一遍又一遍。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感觉一定有什么大事。一回到家里,啥也没做,连忙地去看望我的妈妈。只见妈妈睡在炕上,两个姐姐及两个哥哥及兄弟都在,还有几位邻居也在。由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不懂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大姐说妈妈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两天没有下床了。我还想可能是不想吃吧,并没有多想。屋里火烧的很旺,大姐和二姐陪妈妈坐在炕上。妈妈和我们闲聊一会,语气是那样的平和面部表情是那样慈祥,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倔强和威严。让我一下竟有了些不适应。妈妈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去兰州了,路不好走吧,我还担心你下不来了?”我连忙回应母亲:“好着呢,好着呢。”妈妈看看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我关切地问妈妈:“你怎么没吃饭?这两天好着吗?”我去兰州之前,母亲一切都还是基本趋于正常的。母亲见我关切地问这问那,竞哽咽地对我说:“我对不起,你小时候最不爱你,经常的打你骂你。说着、说着,眼泪竟流了出来。那一刻我心里特别的难受。有哪位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小时候家里条件差,姊妹之间吵闹打架也是很正常的。母亲却在临终前向我忏悔,留下了悔恨的泪。我用最虔诚的语气回复母亲:“没关系、没关系。小时候我不听话都是我们的不对,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让你现在病成这样。说着说着母亲竟呜咽起来。此情此景触动了我及了两个姐妹们,遂忍不住陪母亲嚎啕大哭一场。当母亲用那双形如竹节枯瘦如材的粗糙大手摸我的手时,我竟然已经很不适应了。母亲用双清澈的双眼,形同祈求的眼神望着我时,我内心立刻有了一万个不应该。不应该和妈妈犟嘴、不应该让妈妈生气、不应该让她受那么多的苦、不应该让她一个人独住,不应该……

傍晚时分,全家20多个人都围在母亲身边,唯独远在上海的二哥还没有来。正在母亲念叨之时,二哥来了。顶着厚厚的积雪破门而入。“妈妈,我来了。妈妈,这是我给你买的东西。妈,你想吃点啥?”二哥急切的连连追问。二哥从包里掏出从上海带来的吃的东西,一样样拿给母亲,母亲逐一摇头。当翻出一包茶叶时,母亲点点头。用微弱的声音说,给大家都泡上。竟然神了!在二哥没来之前已经不怎么说话了,等二哥来了,神志意外地清醒了。竟然连着饮了几杯二哥泡的茶。又开始与我们聊天。“这么大的雪,你是怎么来的?”二哥连忙说弟弟给他打的电话,匆忙中啥都没顾上,由于怕赶不上,一路上坐的都是汽车,由于大雪封路倒了几次车,从陇西过来时,出了比平时高几倍的车钱,好说歹说才拉到回来的。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猜测这么大的雪2000多里的路,可能赶不上了。唯有母亲坚定地语气说:“一定能来。”没想就在母亲去世的前几个小时。竟然神奇地赶来了。一会,母亲饮了几杯茶后,显得异常的平静,对二哥说:“你那么远赶来也累了,把灯关了,你去休息,大家都睡吧。”那时,估摸有十点多,也许是我们怕母亲在不知不觉中离世,也许是想陪母亲多聊聊,灯一直开着。一会儿,母亲又说,老大,你把我抱上吧,把灯关了,大家都睡觉。这次,大哥听了母亲的话,关掉了灯。在七个姊妹当,大哥最孝顺,从来不和母亲顶嘴。也许是老大吃的苦最多,母亲也最爱他的大儿子。常常说:“国有大臣家有长子,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姊妹们都要尊敬大哥,听大哥的话。”这一点在姊妹们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就在熄灭灯不到十分钟,大哥一声非常悲怆的声音传来:“妈妈走了!”瞬间山崩地裂一般,姊妹们隐忍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情感在那一刻间终于爆发了。

在母亲离世后,大家忙着给母亲穿老衣。看着母亲日渐消瘦如材的身体,摸了摸那双尚有余温的大手,那是一双怎么样的手啊!满是老茧,整个手背都皲裂着,平日里劳作留下的脏东西深深地印在手纹里。就像一段段竹节,整个手上几乎没有什么肉,只有一层层像老树皮一样深深地斑纹。指甲盖上一道一道的纹子凹凸不平,由于爱劳作指甲长成了方形。尽管去世时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干过什么脏活了,但是由于经年的劳作,已使双手失去了原有的形态。 慌乱中,大家忙着料理后事,看着母亲近似干枯且已变形的双手,让我回到了好多年前。

那时候,家里开了个小旅馆。到了冬天的时候,由于那时候都是土炕,每天晚上要包很多火包。那是用麦草铺开拧的两个草绳,放在最下面,再摊上些麦草,麦草的中间再放些纸片什么的,中间再放些沫子煤,然后再把这些草轻轻的地包起来,把两边多余的草折到中间,再把草绳紧紧的拧在一起。这样一个火包就竣工了。在我的记忆中多的时候一个晚上要包十个。周而复始,每天如此。那时候母亲的手简直是惨不忍睹。经常的手上有很多血印子,到处是烂的地方。而母亲从来都没有抱怨过。那时二姐和大姐也会帮着包一些。记得那是一个放寒假的时候,我差不多有十三四岁吧。看着母亲每天那么辛苦,自告奋勇的说:“这个假期我承包了。”记得刚包了几次之后,手特别特别的疼,想要放弃,但是一想到母亲每天晚上跪在草上包火包的情景,我就一次又一次的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下来。帮妈妈做些事替妈妈分担一些。因为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这个小旅馆,究竟开了几年。而妈妈跪在草上的情景,一直在我的眼前忽隐忽现,挥之不去。

终于,一个假期的包火包训练终于结束了。看看自己满是疮痍的双手,也和妈妈的手一样。深刻地体会到了妈妈地辛苦。只好每天晚上烧些热水,用毛巾慢慢地浇到手上,等到温度可以适应了,才敢把手伸进盆里,泡上好久,慢慢地搓着揉上好半天,等泡好了,赶紧地抹上厚厚的棒棒油,用塑料纸包好,放在热热的被筒里。说来也怪,这治皲裂的老方子还真管用,早上醒来,好了一大半。才一个多月,我的手就像妈妈的一样,真不知母亲是怎么坚持的?有好多次,我竟然看见母亲用砖头在搓她的手。我不禁好奇地问妈妈,“你怎么用砖头搓手啊!”母亲淡淡地一笑,“没办法,手皴的洗不下来。”砖头真地可以把手搓好吗?我也试了一下,才轻轻地两下,就扔掉了砖头。那么硬那么粗的砖头,真疼!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洗衣粉就是我们唯一的洗手液。洗衣服也不像现在有洗衣机,还可以甩干,我们的手经常皴的就像被猫抓了一样最怕让人看见。

后来,二哥大学毕业了,分派到了上海工作。用他可怜的工资省吃俭用给我们寄来了好多连环画、小人书、明信片。刚开始我们就摆地摊,借给别人阅读,收租金。再后来地摊变成了租书屋。那时由于媒体这些匮乏,电视机也少有,我们家的租书屋生意特别好。记得最多的一天借出去了九十多本。经常是借了书的顾客没还来,要借阅的顾客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等了。那时三哥已成了家,二姐也随二哥去了上海打工。再后来,我也随二哥去上海学了理发,弟弟学了电焊手艺,日子似乎就这样慢慢好起来了。然而呆在家里的母亲依然是闲不住,每天不是这里翻翻就是那里捣捣,似乎这就是她每天的必修课。脑子活络的母亲又自己给她进了一些铜佛像和树脂神像,开始了她的摆摊生涯。那时我们一致反对她去摆摊。好多次我们把她的“古董”藏起来或者偷偷处理掉,她骂完我们之后,依旧又去偷偷地进了些,又开始摆地摊。如此三番五次终究没能阻止得了母亲的任性。之前看着母亲每天无所事事心急如焚的样子,或许还想给孙子攒两钱的心情,我们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不过,还别说,就那几个“古董”,有时还竟能挣上几百元。我们都夸母亲能干,聪敏,有经商头脑,母亲自然是欢喜异常。有时,我去母亲的摊子上看望母亲,只见她和那些老人们在谈天说地,三五成群,特别热闹。那些老人们都夸我母亲有本事也非常羡慕她。原来这才是母亲坚持要摆摊的秘密。何况那时的母亲,虽说已是六十多岁的年龄,但身体特别好,胃口好,走路比我都快,小病也少有,摆个地摊,还蛮有成就感的。记得有一次,去山上看坟滩,回来时,一个饮料瓶盖子丢到地里了,又一个人上山去偷偷地找了回来。那可是马家洼半山腰啊!那时的母亲就像一位巾帼英雄,活的非常开心。

再后来,我们都成了家,母亲接管了租书屋。虽说母亲也读了几年书,也会写字,但是那么多的书,母亲一个人看不过来,被一些好书之人连偷带卖,租书屋只能宣告停业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么的书,那么多的好书,没有收藏下来,简直太可惜了!后来,又临拆迁,在经历三次拆迁之后,终于,我们家的门面房被政府征完了。母亲也随弟弟搬到了不远处。似乎,母亲的身体从搬迁之后慢慢地变得不那么硬朗了。二哥和弟弟领母亲去上海、西安检查,也没发现什么大毛病。慢慢地,母亲的身体是每况愈下,直肠癌变导致严重的贫血。吃的食物在肚里停不住,整晚上不

能睡觉,上不了炕。鉴于这种情形为她买了好多尿不湿之类的卫生用品。强拉着她去医院检查。其实检查与不检查都是一样的,已经不是药物能够解决得了的顽疾了。也许是我的举动有点感染了大夫,也许那位大夫的医者仁心,善言善语让母亲非常的开心,回家后好多次向人提起。乘着母亲高兴,让大夫开了些营养液之类的水剂带回到我的铺子,连哄带骗,输了一个星期。期间,我尽量哄母亲开心,做一些母亲爱吃的,帮母亲按摩头部,每次按摩时,母亲总会酣然入睡,额头会沁出些许汗珠。要知道严重贫血的人要出点汗是非常不容易的。待母亲睡醒,就会非常愉悦地说“她睡得可真舒服。”看到母亲满足的神情,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

那时,我铺子里一般的日用品都有。而母亲生来爱干净,香皂洗衣粉的总是用的很快。我专门进了一些给母亲用。母亲总是会给我钱,如果我不要,则会招来无妄之灾,故常常是象征性地要一些。有时,真想说,妈妈,你就别洗了,我给你洗吧。可是倔强的母亲总是从来不依靠我们。直到临要去世时,我们才敢为所欲为地帮母亲洗洗涮涮了。有时,看着母亲那么倔强那么辛苦,那样的身体,真的是很生气,甚至于有时为了帮她和她吵架,气的我们只抹眼泪,下狠心不管了。可过不了两天,忍不住又去看望她。有时姊妹几个围在一起,坐在妈妈的热炕上,谈天说地,鼓动妈妈讲她开心的事,讲她在娘家的事。说她小时候,家里是富农,她穿着红段子的袄袄,下身穿着绿色灯笼裤,手腕带着镯子,在那个年代像她那么耍人的也少。尤其是还读了几年书,很多同龄的男孩子看上她,但都不敢问。每每说及此时,母亲总是会很幸福,像个孩童一般。原本该很幸福的母亲却被一手包办,硬把母亲嫁给了我的父亲。父亲的早逝更是让母亲遭受了比常人更加艰辛的生活。

在母亲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大家对母亲非常地关心。大嫂总是会每天早上烧好鸡蛋甜汤,还有饼子端到母亲炕前。暖暖的热汤伴着饼子,母亲吃的总是很尽兴。那时母亲已近没有几个牙齿了,太干硬的东西已经不能实用了。为了加强营养,我总是会隔三差五地买一些熟肉熬到母亲的汤里。怕如厕有困难劝母亲尽量地多喝水。开始,母亲总说喝不下去,于是我买了些橘子粉之类的东西,母亲才慢慢慢地习惯了喝水。也许是,喝的水多,肠道通畅吧,直到临走之前,肠道都没有堵塞,没有受肠癌之痛。

点点滴滴,闲时回忆起来,心里总是总是感触颇多。母亲,一位再普通不过,但是在我眼里非常了不起的母亲,辛苦一辈子,倔强一辈子,要强一辈子,善良正直一辈子。母亲的美好品质影响着姊妹们每一个人。让我们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要做个善良的人,不管生活多艰难,要做个正直的人,而且提醒我们要做个乐施与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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