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读郑板桥的《新竹》,最先想到的是我五年级的班主任蔡老师。
在没有遇到蔡老师之前,我是把上学当作大人们的春耕,夏播,秋收,冬藏一样,作为一项生存必须完成的任务去完成的。除此之外,没有更深一层次的考虑。就算父母哥哥姐姐轮翻在耳边聒噪:“不好好读书,将来就和我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我也只是当作耳边风吹吹,然后随它散了。从来没有想过像他们那样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因为平庸甘于平庸。所以,在四年八学期的光景里,我成绩单上的评语一直如我平庸的智商一样,波澜不惊地维持在一个中等左右的水平,从来没有得到一个‘优秀’。
如果没有遇到蔡老师,我想,我大概是一直维持着这种不上不下的成绩,读完小学,上完初中,然后, 跟大多数的农村孩子一样,随波逐流地被中考淘汰回家,重蹈父母的生活,过一辈子。
可能是命运之神看我太瘦弱,承受不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之苦。所以,在人生刚刚起步的这个节点上,它安排蔡老师做了我的老师。
蔡老师是一位英俊的年轻小伙,高考落榜后就到我们学校来教书。在那个师资力量匮乏的年代,蔡老师在我们学校算是人才。他那超出一般老师的教学水平,在带过一年三年级后就凸显了出来。然后,直接被学校提升做了我们毕业班的班主任。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堂课,蔡老师跟我们做完自我介绍后,就来了一次数学测验。这个不同寻常的招数,让我接得有点措手不及。于是,我就成了班里那几位考试不及格中的其中一位,而且,是独一无二的女生。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因为尽管成绩一直不算好。但我也从来没有垫过底。
当蔡老师点名让我们几个上讲台时,我心里是非常抗拒。只是迫于对老师的敬畏,我还是红着脸,低着头,含着眼泪上去了。
看我们几个在讲台上一排站好了,蔡老师拿起讲台上的那把尺子,让我们伸出握笔做题的那只手,掌心向上,说是要让我们几个长点记性。
“啪啪啪——”
尺子落在肉掌上的声音,沉闷有声伴杂着男孩儿们强忍在嘴里的呜咽往我这边传过来,到了时却落了空。
尺子落在肉掌上的声音,清脆响亮而又顺畅地进行到我这里时,落空了。
我在蔡老师尺子落下时,本能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蔡老师并没有恼羞成怒,他语气平常地让我伸出手。当他的尺子再落下时,我还是无法承受其痛地缩回了手。
如此反复地来回几次后,把班里的同学都 逗乐了。蔡老师自己也没有忍住,他笑着让站在我身边的那位同学捉住我的手。我的眼泪也随着这无可退路的现实流下来。
蔡老师举起尺子时,问我:“就那么怕痛?”
我眼泪“吧啦吧啦”地流着急点头。
“怕痛以后就用功点!”
话落尺下,我吓得跳了起来。但那“啪”的一声没有落在我手掌上,而是打在蔡老师他自己的另一只的上,说这一尺子他先帮我受了,下次如果还是考成这样,绝不姑息。我连连点头。
我开始努力学习,为那可怜的自尊心不再受到挫折,更为蔡老师李代桃僵的那一尺。
蔡老师也是打破学校老套的教学方式,每天在一块小黑板上布置几道课本以外的习题,让我们做。做完后,他就抽人上讲台去讲解自己的解题过程。年少轻狂好抛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被老师抽到,上讲台上去当一回临时的老师过过隐。这大大地提高了同学们的学习兴趣。蔡老师对我也是额外地照顾,除了经常有抽到我,他还让我每天吃完中午饭后去他的办公室做一份学习园地上的数学测验,还借给我课外习题选,让我有空多做做。他说:“没有不会飞的鸟,只有不愿飞的鸟。”
我这只笨鸟,在蔡老师的帮助下终于飞起来了,成了班里的数学大王,后几界学弟学妹学习的典范,我们学校第一位考入镇中的女生。
有一种缘叫做前世未了缘。我与蔡老师的缘大概如此。蔡老师不光在学习上不遗余力地帮助了我。他还让我感受到了亲情和血缘以外的关心和温暖。
记得有一次,我感冒发烧,母亲忙得无暇照顾我,就把我锁在家里,让我捂着被子睡一觉,说是出出汗就好了(那时医疗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家里人感冒发烧基本上都是这么干的)。我按照母亲的吩咐,捂着厚厚地被子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汗是出了一身又身,但,不但没有一点好转,而且还加重了虚弱无力感。我孤独无助地躺在床上,在似睡非睡的虚虚晃晃里,有点害怕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掉。然后,就听到有人在门外叫我的名字。我想真是有小鬼来捉魂了。后来,那喊声又转到房间的窗户外。是蔡老师的声音。我听出来了。他从为我请假的同学那里得知我感冒发烧了,就买了药,跑二三里路,给我送来。我至今都无法准确地描述出我当时的心情,就是希望自己从今以后也能象蔡老师那样,尽善而为,尽力去爱。
如今,我与蔡老师已经有三十余年没有见面了。只是从旁人那里打听到他的一些情况。他带完我们那一界毕业班后,又连续带了好几界毕业班,教出了好成绩,被调去别的学校做了校长。
每次回老家,都会有萌生去见他一面的念头。终究还是因为学其未成,辜负了他曾经对我的用心和帮助,不敢相见。但他在我心里,永远屹立在那个重要的位置,是我人生航线上的第一座灯塔,一直远远地闪着他的光,让我沉沦迷失的时候,不至偏离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