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儿子去画画的路上，不知怎么突然间就想起了爸爸，一件件事情从脑子里冒出来，止都止不住。
现在想起来这些事情，早已没有了伤心难过，像别人的事一样，看过，知道了，与我无关。
但内心的最深处，却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小时候的自己，有点可怜。
爸爸年轻时候很帅，家里有他年轻时候的照片，或是穿军装骑着马，或是扶着青山而立，或是背手站在凉亭里向远处瞭望。
爸爸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爷爷有份好工作能挣钱养家，等爸爸自己能挣钱了，只要养好自己就行。从此爸爸学会了花钱，挣多少花多少。后面的结婚盖新房，全是爷爷出钱操办。等姐姐我们出生后，他也依然没学会养家。
妈妈从小也是在外公家衣食无忧，排老三，上面两个姐姐，妈妈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也不用做。读书直到高中毕业，后来嫁给了爸爸。听妈妈说她在婚前跟爸爸恋爱时曾后悔过，因为爸爸生气跟奶奶吵架，貌似还骂奶奶了。妈妈跟外婆说起爸爸这个人不行，连自己母亲都骂。结果不了了之，大人一顿劝说，妈妈最后还是嫁给了爸爸。
妈妈人生当中的苦日子开始了。
记得我小时候爸爸喝酒多了回到家就开始挑刺儿，妈妈辛苦一天了，躲也躲不过，忍也忍不了，我们姐弟三人看过他们太多的吵架甚至打架。每次打架爷爷奶奶都站在妈妈这边，次数多了，爸爸有一次甚至操家伙跟爷爷干起架来了。后来听妈妈说是爸爸生气爷爷奶奶不跟他站一边，呵呵……
这样子的吵架打架，每次都能引来一群人围观，有的是看热闹，有的是来劝架。小时候的我，每次遇到他们吵架打架，我只会一直哭。后来，爸爸写了一份保证书，承诺再也不跟妈妈打架。自此后俩人没再打过架，但是吵架一直有，每次都是爸爸作。
每次他们吵架，只要我觉得声音太大影响到我了，我就会吼他们，“不要吵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勇气敢吼他们的呢？大约上了初中以后。爸爸意识到三个孩子当中，只有我学习还可以，将来或许会有点出息。我也隐约觉得自己的家庭地位好像开始上升了一点。
因为我是第二个女儿，爸爸在我出生后没两天就找好了人家，把我送出去，妈妈和奶奶不同意。结果，爸爸变本加厉的不管家，气的妈妈在我才一百天大的时候就没了奶水。我也作，怎么都不吃奶粉，妈妈怕我饿着，给我吃水泡过的饼干。
从小我就体弱多病，整天吃药打针，小学四年级之后才不怎么生病了。现在想想，谁让自己作的，好好的奶粉不吃，吃什么水泡饼干啊，有毛线营养啊！
每次生病，几乎都是妈妈带着我去找乡村医生。这些都是小病，感冒发烧咳嗽之类的，吃药打针就好。只有一次是拉肚子，连着拉了七天，吃药也没效果，整个人都要脱水了，马上就要翘辫子了。
邻居大妈跟妈妈说去找某某医生，治疗拉肚子很在行。爸爸才骑自行车载着妈妈，妈妈抱着病恹恹的我去找医生，才算找回了半条命。长大后妈妈跟我说起过这件事，有时候被爸爸听到了，爸爸会生气的阻止妈妈，不让妈妈跟我说。我心里清楚，他心虚了……
晚了，不用妈妈告诉我，我自己都能数清楚爸爸自己无意中在我幼小的心灵上划下的伤痕……
有一次爸爸要跟着村里的其他干部一起到外面旅游，忘记说了，爸爸自跟妈妈结婚后，就不再去外面打工了，开始在村里担任村干部。说可以带个孩子一起去，可能因为姐姐上学了，弟弟太小带出去不方便，说要带我一起去。
我心里开心的不行了，爸爸竟然要带我出去旅游，带我啊！不是姐姐，也不是弟弟！
我记不得中间等了几天，终于要出发了，等我穿着自认为最漂亮的行头去问爸爸好了没，他看了看我，问我没有别的鞋了吗？我看看脚上妈妈给我做的新的单布鞋，说没有了。
“那你在家吧！”他说完后，我强忍着眼泪不要掉下来。我没在他面前哭，我看着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和铮亮亮的黑皮鞋出去了。
还有一次，记不清楚是为什么跟弟弟吵架了，爸爸应该是训了我，护着弟弟。我自己委屈的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在一张纸上边哭边写“我没有爸爸！”写了很多遍，写了之后，怕第二个人看到，又把纸撕的粉碎……
记忆中还有两次被爸爸的话伤到，他也是厉害，只要简单几句话，就能伤到我。
一次是夏天雨后的一个傍晚爸爸竟然带我和弟弟出去找知了，有一只被爸爸用铲子铲到了。当我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现这只受伤的知了时，一遍又一遍的跟爸爸说，“爸，有一只知了被你铲到了！”最后爸爸被我说的不耐烦了，边对着镜子刮胡子，边对我吼，“我知道了，铲到了就铲到了，说什么说！”我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不再开口烦他。
另外一次，我估计自己已经大点了，因为当时我不只有点伤心，竟然还有尴尬，同时还会装作无所谓，照样跟姐姐弟弟聊天。事情是这样的，我跟着姐姐去邻村的二姨家玩，表姐只比我大两天，我们当时很玩的来。该回家了，我不愿意回家，姐姐就带着弟弟回家了，说我在二姨家玩几天。两三天后我回家了，在房间里跟姐姐弟弟玩，爸爸回来了，听到我的声音，问我回来了？我说“是啊！”爸爸直接大声吼我，“你还知道回来啊？你怎么不在那里多玩几天啊？回来干什么？！”吧啦吧啦吼了一大堆。等他的声音消失后，姐姐弟弟一声不吭的看着我，我只能装作没听到爸爸的话，积极的活跃气氛……
不喜欢爸爸，不喜欢他喝酒，不喜欢他抽烟，不喜欢他跟妈妈吵架打架，不喜欢他重男轻女，不喜欢他大声吼我们，不喜欢他一直这么自私……
但是，最近，我慢慢发现，我有时候跟他很像，这让我觉得有点害怕。我会在生气的时候吼孩子，吼老公。明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控制不住自己。
但我又跟爸爸不太像，我会在吼了之后马上跟儿子说“对不起！”
儿子会原谅我，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伤痕留在他幼小心灵上……我害怕将来会，或者已经有伤痕了……
我不能选择自己的爸爸，也无法改变自己的爸爸。
我，只能改变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