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想象成一个说书的,你就会懂我说的是什么。我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只是回家时,看到那个本该属于他的角落,被补衣服的阿姨占领了,我问妈妈,雷理发呢?妈妈淡淡的说了一句,啥哈(早就)死了,语气平淡,这就是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目中的百分比,没有悲哀也没有鄙视,就像咽下口水一样。死了?怎么死的哦? 肺结核······· (又是这三个字)激起了我心里的涟漪,
雷理发,不知道是院子里哪个婆婆,还是哪位大爷给他取的名字,其实他有大名,但是以职业为名字是一个难以磨灭的风俗,我爸爸还给他取了个雷呴子,因为他有肺结核,好像他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来到了这条街,这条街本来有两个老剃头匠,一个姓朱,一个姓李,都是五六十的老者,我小时候的发型全靠他们两个设计,后来有个跑路了,不干了,姓朱的,其实我有点讨厌他,因为每当他在给别人剪头发时,我们这些小孩要是大声说话的话,他就要喊我们不要闹,还要骂我们,但是给我们剪头发的时候,又把我们当大爷看,我在那个时候就很反感他,不知内情的爸爸妈妈每次都要喊我在他那里剪,忽略了李,他跑路了,李就收了个徒弟,就是雷理发,其实就是名义上的,目的就会只有一个,占摊位。身材就和一个中年妇女一样矮小,有着一头本该是我家传统的卷发,我一直很嫉妒卷发长在他头上有点浪费了,眼睛虽然炯炯有神,但是我觉得像是得了甲亢病,深深的凸了出来,
那时他才30几岁,但看起来绝对和我爸爸同龄,大热天穿了两件衣服,后来被我爸爸引以为笑,说他搞不懂天气,确实,后来以至于,我看见他在7月份穿短衣服觉得很不习惯。他来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哑巴,不说话,埋着头打理着另外一个埋着头的人,上放学的时候都会看见他在帮人剪头发,没办法,那条街就是城乡结合部,我爸爸说叫农民街,他们都图便宜,就在这些自由剃头匠这里把自己的形象权交给了他们,我为什么要在他那里剪呢?我一直都想不通,每次去,我爸爸就像一个国际发型师,从旁指导,其实很简单,就是板寸,那个时代,碎发还没开始普及,周杰伦猜出第一张专辑,而且我还在听陈晓东的歌·······。时间总是能让彼此熟悉,巷子口每天人来人往,我很庆幸妈妈的摊位就在箱子门口,就像同福客栈,各色各样的人都会在我们那里逗留,打电话的,歇脚的,买烟的,问路的,找人的·······,有天就来了个人问,这里有个剪头发的是不是会算命,我爸爸说,你是不是找姓雷的嘛,他说就是! 正巧他吃完饭出来,我爸爸顺手一指,就是他了。他还会算命!!!!第一次体会到了人不可貌相的深层次含义!事毕后,我爸爸第一次以开玩笑的口吻问他,雷大娃!给我算算,他淡淡的一笑,摇了两下头。我现在回忆起那种笑容,那种淡淡的一笑,不禁都会毛骨悚然,的确是块演黑帮大佬的材料,真正热情奔放开朗的人到了一个新环境都会是默默无闻的,而不是那种逢场做戏的假热情,他就是这样!很沉默的,在我爸爸这句玩笑话后,渐渐的显露了原型,在这方面和我不谋而合!接着,在那以后,经常就和我爸爸开点小玩笑,接着扩大到了整个巷子,以至于,边剪头发边吹牛皮。再后来,我在把双截棍唱红了整个04级时,他已经在农民街出名了,雷理发!成了一个名词,基本上他成了合江到贵州方向国道的那些想理发的农民伯伯的第一选择!不是说他剪得有多好,而是方便,便宜,地道,这是我一再强调的,发廊到处都是,但是不适合他们,剃头匠这个要失传的职业,在绽放着最后的光芒,我被晃得一头板寸。再再后来,他没有粗房子住了,就住在我们的仓库那里,说是我们的仓库,其实是搬运社的办公楼,搬运社不在了,楼还在,我妈妈负责保管大门钥匙,这还是我姨妈的关系搞到的,以前外公在那里睡过,姨伯也在那里睡过,现在换成了他,因为和我爸爸关系好,顺便帮我们看看东西,双方获得了最大利益。其实就是现在的蜗居,只有一张床大小的地方让他铺床。渐渐的那里就成了他的家,家,在我心目中的概念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台电视,一把电扇,他都有了,他别出心载的把一团小地方打扮成了一个家。又渐渐的,我在晚上就经常看见他半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都是看的新闻,这有个弊端,就是第二天他又要口若悬河地说很多仇视这个国家的话,其实有些话一针见血,有些话又有点夸大了,但,人人都爱听,可能这是最早的壹周立波秀吧。我一直以为他是单身,直到,有个在遗传学上根本和他不合逻辑的小板寸头的娃儿出现在了他那把椅子面前时,我才晓得小板寸头就是他娃儿,他是有妻室的人。又后来,我在守摊打瞌睡时,听了些关于他的家事,他的媳妇,早在很久之前已经跑了,随着庞大的民工流,到了广东,跟着一个老板,还生了孩子······,他的婚姻还真有点传奇,还好有自己的孩子。再再后来,我的一些旧衣服会出现在他孩子的身上,这就是我那菩萨心肠的外婆的功德,他也会在过年后,给我家带点他家的土特产,在这件事,我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
在许多个悠扬的下午,有很多人来找到他剪头发,他都不在,顾客就会产生效应式的问我妈妈,我妈妈说,发财去了,去哪发财啊?我隐约记得,他是提着一个篮子走的,去鸡圈了(监狱)给犯人剃头去了。我再一次佩服他的神通广大,以及他的复古,我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一个剃头匠提着一个篮子,慢慢的跨过监狱的大门,天上还飘着几片浮云,还有几个闹山雀停留在光秃秃的树上。每次他都是笑容满面的回来,接着晚上会在我那里买瓶啤酒,几包花生,切点肉,看着电视,看见有人从他门前过,就要喊进去开怀畅饮。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在VCD这个东西开始普及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时候,他不甘落后的买了一个,这是一个转折点!人都是会变的,也许寂寞以及婚姻的失败让他这样吧,他开始看些低俗的东西,在身体上不能实行的事情,他用眼睛来灌溉,直到后来发展到他看到了些长的漂亮的小妞,中妞,大妞,总要和旁边的人调侃几句,用的都是些低俗的字眼,想入非非的念头。物极必爆!他总归惹了祸,还是院子里的一个婆婆出来打了圆场,后来他就对那位婆婆格外敬重!人都是相互,再一次提及到这点。但是却变本加厉的发展到了忍不住原始冲动的他,学会了嫖娼!这是一项最原始的犯罪,最让我感到惊讶的事,他会小声但会被人听到地描述细节,而且还是津津乐道阐述,我不是假装清高,但是,我觉得听起来不那么入耳,而对于他的朋友们,却是犹如听一位牧师在布道,或法师在传经。再后来,发展到了群体性出动,晚上,空空荡荡的床,在暗示着他在另外一个地方,或许两个卑微的人在那时找到了自我。不知道何时,炒饭流行了起来,每每看到他端着一大盆炒饭在那里狼吞虎咽时,我就觉得我吃饭时也有几分他的神韵。当我被查出有肺结核时,我爸爸说,雷理发也有时,我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我在他那里剪头发时被感染了,这个念头一直在我心里面盘旋,但没有证据,只是后来我对他总是有抵触感。某个暑假,在彩屏音乐视屏手机开始大行其道时,他去买了个黑货,二手的三星,我及其羡慕,那天下午,太阳很大,他和我爸爸就在我家搭的凉棚底下,他在炫耀他的新设备,段钢!过来给他拨摆(调试)一下,他整不来,我在打瞌睡,我爸爸粗犷而和我有几分相像的嗓门打断了我的阳光大梦,我一直都想亲眼目睹他的手机,听到这句话时,我异常兴奋,家教很严,让我在大学才有了第一部手机,所以,能对一部手机形成绝对的操作权是我那时很傻很虚荣很幼稚的梦想。我表面上装的很不屑地接过了手机,一步一步地教他如何听歌,如何照相,如何存电话号码,他学后,立即地就照了张我和我爸爸的合影,以及把我家电话记了进去,打心眼里羡慕他····那时的我啊!幼稚,虚荣··············他很少用他手机打电话,主要功能对他来说就是放歌,他家里人找他还是打我家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