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南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妇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是出自于敦煌莫高窟里的一份“放妻协议”,又被称作“和离书”,其作者不详,时间不详。尽管如此,我们作为一个细心的读者,还是可以从这些字里行间里看出些什么来:协议里说到两人因“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故来相和离;这个男子在协议里面衷心地祝福妻子和自己和离之后,可“重梳婵鬓,美妇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足以看出当时社会的开明,女子的地位几乎与男子平等,以及这个男子无比开阔的胸襟。
止于唇齿,掩于岁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谁说分手就一定要哭天抢地,一哭二闹三上吊!若是卓文君没有写下那一阙诀别词《白头吟》,怎会换来司马相如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有人说,薛平贵还算得上是有情有义,虽然后来娶了西凉公主玳瓒,当上了西凉国的国王,但是他飞黄腾达之后仍然惦记着家中的糟糠之妻,甚至越过了玳瓒公主,将王宝钏册立为后。但是只要一想到王宝钏那样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了一个当时还只不过是个长工的薛平贵,不惜驳了父母之命,与其私奔,苦守寒窑十八年,痴心守候,一生贫苦,却只换来了自己的丈夫已经娶了公主这个噩耗,不可谓不自殇。虽然后来当上了皇后,但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不过十八天就香消玉殒了。苦等十八年换来了十八天的母仪天下,值是不值!若要我说,倘使遇上了这样负心的男人,就应该扔下那凤冠霞帔,然后决绝地离开。正如卓文君的决绝词“问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一样。
“梦醒来,我身在忘川,立在属于我的那块三生石旁,三生石上只有爱玲的名字,可是我看不到爱玲你在哪儿。原是今生今世已惘然,山河岁月空惆怅,而我,终将是要等着你的。”
初见这段话的人,不免会被这字里行间里的情深所折服,被一个叫胡兰成的人所折服,但是实际上,却是另有隐情:
被叫做“爱玲”的人就是著名的“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张爱玲,她二十三岁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已有家室的十八岁的男人——胡兰成,从此她便像是猛地跌进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漩涡,那个可以勉强称得上是爱情的漩涡。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胡兰成的三生石上只有“爱玲”这一个名字,但或许还有许多其他的候补名单,以便随时可以披挂上阵,填补那“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空缺。
值得一提的是,胡兰成此人,虽不专情,但文笔却是毋庸置疑的,(若非如此,像张爱玲那样一个清高的大才女也断不会爱上)这一点从前面“三生石”的论断可见一斑。“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只不过区区的八个字,但也正是因为这区区的八个字,便禁锢了这个才女的一生。
或许是在一个慵懒的午后,窗外阳光正好,零星地散落在她的书案上。只见她埋首于书案前,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忽然从她那仍旧是少女的两颊上微微泛起两团红晕,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像一次猛然惊醒,她与文字也好像突然有了默契,提笔写下:“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吗?
她将胡兰成看作是自己于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之中注定要遇见的人,却不过是竹篮打水罢了。
这个在爱情里低到尘埃里去,并希望从尘埃里慢慢开出花来的大才女,终其一生,也没能让自己开出花来。想到这里,不禁令人扼腕叹息。若她是我的姊妹或是朋友,少不得要说她一番,“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如今看来,竟生出了一种如祥林嫂般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触。她自比白玫瑰,将胡兰成的风流看作是“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中的“每一个男子”的通病。言外之意,虽然也许“每一个男子”都三心二意,但却能被理解,被原谅,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胡兰成自然也不能免俗。
胡兰成一生辗转于八个女人之间,也许这八个女人之中,他最爱的还是张爱玲,最爱她的才气。但是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多情转被无情累,却终究是分毫未改。
若时光倒流,当那个多情的男人对你许下“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诺言时,你可会鼓起勇气写下一阕诀别词,亦或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几个字?
桃花树下情难绝,三生石旁诺轻许,倒不若一句: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