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子位于连云港市灌云县城中心,一条大约有三华里长的街道,早期,地上铺着的尽是一些不规则的土石块,偶尔也有灰白色的条石,从头铺过尾。街坊邻居家大多是排门板,关门时顺手合起来上把小锁很简单。老街坊住家很多,一家连着一家,密如蛛网四通八达,外地人走这样的巷子里就像走迷宫。巷子从早到晚,行人络绎不绝,非常热闹。早上,有三五成群吆喝叫卖的,修钥匙的,钉鞋的,卖豆腐的。傍晚各家各户的烟筒里冒出了袅袅炊烟,街道上弥漫着煤球和柴禾燃烧的芳香,后来家家户户用上了煤气,那时我已经二十多岁了。我家就住在小巷里的中间,五上五下楼房还有边屋二间半,小城最大的院子就是我们家了。记忆中,院子里曾经杂树遮天,墙头有喇叭花、丝瓜的藤蔓爬上两米多高的墙上显得郁郁葱葱,特别嫩绿鲜亮亮。还有小菜园子的青菜、不知名各种花儿开的翁翁郁郁,引来蝴蝶蜜蜂翁翁飞得笑盈盈的,清晨各样的飞鸟呼呼啦啦的,倾刻间遮天蔽日。夜晚四周寂静,蟋蟀此起彼伏的弹琴声,还有萤火虫成群结队的火焰。
特别是清明时节,每年的清明会,是县城最热闹的日子,家里农村亲戚天刚蒙蒙亮,就从四面八方赶到县城,那时没有交通工具,十里,二十里都靠步行,来时空手,回去喝杯茶水,赶完清明会已是落日时分,然后大多背扛肩挑一股脑儿搬回去,买的东西,大多木制家具,便宜质量差的被子衣服之类的。那时我们家的院子接待一批又一批亲戚,农村人性格爽朗,一点事儿都哈哈大笑,拍手叫好,在他们眼里感到什么都美好,这些在我记忆中烙下一道永生难忘的印记。
记不清哪年哪月哪一天,这种平静被打破了,要拆迁的传言在小巷子不胫而走,说为了建商业街,发展经济,小巷子突然寂寞下来,再也听不到呵呵的笑声,大家关心拆迁了搬哪里去,还有这块土地这个家早已血脉相连,都依依不舍。特别是我八十多岁的奶奶心里更是无法接受,一辈子都生活在老宅子里怎么说拆迁就拆迁了,一辈子什么苦都经历过的奶奶第一次流下了痛苦的泪水,急的我小姑从省城连忙往家赶,见到老妈也不如所措,想不出来用什么话来安慰我奶奶,看着天上流云一直沉默。。。。
终于有一天,拆迁令下达了,大街小巷贴出了告示,二个月内全部搬完。那时拆迁不像现在,你要拆迁就得给我补偿,我原有多方面积,必须答应我条件,不满足我的要求,我就不搬。那时还真没有"钉子户″的新闻。这么多年,我特羡慕现在的人们,法律意识增强了,维护自己合法权益是天经地义的。可那时老街坊的人们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党和政府的号召在老百姓心中是不能违背的。老街的上了岁数的人们都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在他们心中,所有幸福生活都是党和政府给的一切。多么朴素的老街坊人们,希望党和政府永远不能忘记我们老街坊的百姓。拆迁工作异常顺利,所以街坊邻里几乎拿不到多少钱,大家也没有多想,赶紧投亲靠友,各奔东西,抓紧买到安居的地方,电视台来人对我大爷史红路和我进行采访我把话筒给了我父亲,原来他们摸了底,老街坊史家知名度高,他们家拆迁了,个别人家也就折腾不起来了,当晚电视新闻就播出来了,看到父亲在电视上讲话,心里都凉了,感觉家没了,记不得我父亲在电视上讲了什么,就感觉我父亲对着话筒讲话的时候胸怀像天空一样阔大。
老街连同我家宅子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晚上回到新住处,我蒙着被子大粒大粒落泪,姐姐也哭得稀里花啦。最后替而代之是一座气派的商业城,一度繁华,最终现在变得落寞和荒凉。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时指导思想上的急于求成和经济实力上的力不从心,过度崇尚大都市,搞什么城市带。闲暇时,偶尔路过老街,我会驻足休息一会儿,仿佛依然能闻到我们家院子里一大片花花草草的淡淡的芬芳,脑海都是满满的回忆和鲜美的记忆。
老街消失一眨眼二十年,当年老街坊人有不少人已经骑鹤仙去,还有很多人为生计奔忙,生活的重压使他们无暇顾及那偶尔在梦中出现的街坊。作为老朝阳街后人,我知道,当年的老街坊已经永远消失了,不再回来,但我对她有着无法排解的情感羁伴,永远也不会忘记老街坊,不会忘记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不会忘记质朴的西后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