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毁了爱情,我毁了亲情

1

一辆豪车停在一幢别墅前。别墅建在小镇,地处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里。

我还没下车,车就已经被五花八门穿着的小镇居民围堵了。说是五花八门,其实不过是一些破布条制成的衣物。

下车后,我迫不及待地让司机把车开走。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小声嘀咕,“一群穷鬼。”司机接到我父亲的命令,他负责把我送到这里。司机开了车门,低头哈腰地凑过来,他想接下我手中的行李。

我父亲自不必说,权力是极大的,而且有钱。在司机眼里,父贵子荣,他是不敢怠慢我的。我知道司机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服从我,处处细致地向我谄媚,无非是将来某一天我接下父亲的位子后,他依然可以在我身后为我服务。在我父亲手下当司机,“后门”这些平常人眼里羡慕的下三滥,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

我从下到大上学成绩惨不忍睹,可没人会看不起我,最多会在我背后嚼舌根,可那又能怎么样,他们没有这样的“老子”,只能偷偷地羡慕我。

司机撑大了笑容灿烂的脸庞:“公子,您把行李给我,我帮您拿上去。”我突然有了恶作剧的想法,不想给他邀功的机会。司机手里刚刚攥住我的行李带,我就把他一脚踹入围堵的居民人墙。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居民们,此时他们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居民们面黄肌瘦的脸庞定住了,就像烤得脆脆黄黄的烧饼,他们嘴的位置犹如一大堆苹果酱。

烧饼和苹果酱混在一起吃,到底什么味道呀?我转动脑袋思考,真是个奇怪的想法,我被自己逗地开怀大笑起来。我总是这样没心没肺,我的朋友,同学都说我傻,当然,他们是在背后这样诋毁我。他们不敢当面对我这样说,我总是请他们吃饭,是免费的,还经常带他们打高尔夫,他们从小到大没有玩过的游戏,因为我,他们实现了梦想。

在饭桌上,他们涨红着脸,一个一个端起酒杯向我敬酒,他们用力拥抱我,说我是他们的一辈子的“知心朋友”。此时,他们的心跳“咚咚”地击打我的身体,没有一个人不在骂我“傻瓜”。

同样地,我用义士断臂的豪迈声音对他们说:“知心朋友呀,一辈子。”我在心里荡起胜利般的笑容,因为他们的女朋友都被我睡过了,而他们居然还蒙在鼓里。

这些女人,容易上钩的很,一个名牌包,一个闪着耀眼白光的铂金项链足矣。遇到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我说:“去过五星级酒店吗?带你见识一下,”女人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们手拉手时,我的手被她攥得没有一丝缝隙,她是多么地迫不及待呀。

我喜欢挑战,寻找有男朋友的女人,这是多么有乐趣的事。在我这个年龄段,二十出头的样子,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没有“乐趣”不可以。生活乏味,没有一丝声响的日子,想想都觉得可怕。


2

可我竟被我父亲从“仙境”踢入了“凡间”。父亲没有给我一丝商量的余地,然后我就来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还记得他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给我滚,”是在昨天,我想他那时候一定气疯了,他摔桌子,踢椅子,饭菜洒了一地,全没有作为公司董事长的不烦风度。

父亲一定用力过猛了,他没想到人的骨头怎么可以和桌椅板凳的硬度抗争,他“啊呀”一声,又气又恼。我没忍住,笑意像平静水面的涟漪,慢慢泛满了脸庞。他怒目圆睁,责问我为什么要笑。老实说,我确实笑了,但我从小到大也确实惧怕父亲,所以没敢发出笑声。我低着头,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为了掩饰我对他的不敬,我争辩地说:“我没笑。”他用手使劲划拉带着些许白发的脑袋,来回不停踱步。我有些心虚了,这是第二波战争的序幕呀。

幸好司机适时地推门而入,他要拉我出去。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顺水推舟跟随司机出了门。我用手轻轻抚慰肚子,肚子离开了父亲的重压,如释重负一般,开始“咕咕”叫起来。

司机耳朵极灵,他说:“公子,您稍等,咱马上开饭。”正说着,他佝偻着没有尊严的身体,向车子快速跑去。我早已见怪不怪他的样子,嘀咕:“人和人到底还是不一样呀。”我亲眼见过司机和他妻子吵架,那时的司机和在我家简直判若两人。


3

有一次司机极力邀请我去他家吃饭。他对我说:“我和您朝夕相处七年了,可以说......您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明白他在跟我套近乎,可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他的干儿子。我转过脸就盯着他看,我面无表情,看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愣怔了下,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他开口欲要解释什么,我赶忙向他摆手,意思是说:“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司机用满含希望的眼神看我,我想反正中午也没什么事,于是就跟他去了。他笑了,是那种猥琐中年男特有的笑容。

门还未开,他妻子已然摆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迎接我。我想他家一定还没有我这样身份的人做过客,明明是迎贵客,看起来倒像要打仗一般慎重。

他妻子忙手忙脚地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去厨房忙去了。司机坐在小板凳上,我高高地坐在沙发上——三人座沙发。他吸着香烟仰头看我,我微微皱眉,他才突然想起我并不好这口儿。

司机说三句,我答一句。是无聊,可和中年男也实在是没有共同话题。饭菜总算上来了,他妻子刚把碗筷摆好,他一个巴掌就打在他了妻子脸上。

司机怪声怪气地叫:“让你买的带鱼,牛肉呢,这些都是什么?不知道我们公子喜欢吃吗?”

他妻子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手捂脸颤抖地说:“我没顾上,孩子老师今天叫家长去......不去不行,”正说着,她的眼泪哗啦啦地已经开始流淌。

司机没理她,他转头看向我时又恢复成他标志性的谄媚笑容。他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还没嚼几下,跑着向卫生间冲去。

卫生间水龙头的声音停下后,他的走姿像是又要去责难他的妻子。我夹起菜,是一块香菇,我边嚼边说好吃。香菇是我最不爱吃的菜,司机心里清楚,但他没敢作出什么异议。

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则,见了乞丐我还要施舍。他妻子不漂亮,不妖娆,完全是一个四十岁上下苍老的妇人模样。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我的母亲,一个把我从下丢弃的母亲。我母亲现在的生活有可能还不如她,我只当我的做法是在可怜她。

我落落寡欢地丢下筷子,司机还要再追上说些什么,我使了一个惯常的眼神,他明白后停下步子不动了。


4

我被我父亲撵出门后,司机向我袒露了我父亲的想法。他说父亲希望我可以收敛狂傲的心思,他期望将来某一天可以放心地把位子传给我。

等我明白要去的地方是一个穷乡僻壤时,我提出要和父亲交涉。三年呀,父亲给我的期限是三年不准回家,他要让我静下心好好锻炼。

司机一把拉住我,跟我谈了此中的厉害关系。如父亲正在气头上,最近公司的业绩也不尽如人意。司机最后说:“你也明白,老板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他搓搓手掌,继续说:“公子,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会在老板跟前为你说好话,让你尽快回来。”

司机把我送到小镇后,我才开始后悔。与其逃向别的地方,也比在这个地方强呀。

环顾四周,不管是村子,房屋,还是极目远眺映入眼帘的高山远水,一切都是原生的,纯天然的。颇有些古色的况味,古香却一点没有。

司机从居民们的人墙中费力爬起时,我好像已经闻到了他身上鸡屎的臭味。太浓了,像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任风吹雨洗都不会消散。

司机还没凑过来我就伸手挡住他,他示意我向别墅里面走。一共小小的两层,还没走两步就逛完了屋子。破旧不堪,屋里一股霉味。我赶忙打开窗子,皱着眉头问:“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别墅?”

司机委屈地说:“公子,这是小镇里最好的住处,”他像个巨婴开始耍调皮劲儿,“你要是不信,你可以自己出去瞧瞧。”

我嫌他恶心,催促他赶紧滚。

司机走后,我才失落起来。在小镇,没人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也不想认识。我收拾行李,才发现父亲太狠了,只有床铺,洗漱用品,生活用品,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一个词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自力更生。

我快步冲出门,豪车早已绝尘而去。我把被子向孤零零几根木头搭成的床架猛摔过去,“妈的。”


5

我铺好床躺下来。我想附近应该有一片庄稼地,只要在白天,总能听到牛在“哞哞”地叫,它吃力地喘着粗气,声音一会远一会近。我无事可做,学牛的声音“哞哞”地叫。牛的叫声远,我就叫得小声些,牛的叫声近,我便叫得高声些。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我不想出门,我讨厌这里的一切。实在饿极了,我突然想起牛喘着粗气的叫声,我才醒悟它为什么会喘粗气,它不是累,它是饿,许是居民不舍得喂食。我喘着粗气的样子像极了牛。

“不能就这么饿死,”我想象着司机看到我饿死后放肆的笑容,身边酒肉朋友们击掌庆祝的画面,出于我的死将会是一个令人鄙视的笑话,我撑起虚弱的身体踱出房门,“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

我没有考虑到父亲,不是因为我不尊敬他,而是他没有想方设法留住我的母亲。父亲说母亲刚生下我,因为受不了穷抛下我就跑了。父亲继续骂骂咧咧地说:“她想是要着急地去投胎......麻药劲儿刚缓过来,睁开眼就跑了。”

可这不是母亲的过错,我孤注一掷地认为是父亲的错。后来父亲发迹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继续多问些关于母亲的事,父亲不是毫不留情地转移话题,就是阴沉着脸离开。最可笑的是,父亲连母亲的名字都不愿告诉我。在父亲眼里,母亲只是一个满眼钱财的庸俗女人。他对母亲只有恨,我从他的幽暗的眼睛里能分辨出。

我和父亲的矛盾缘于此,开始于此,从没有结束。

我无法解释我向来在别人眼里不堪的行为背后到底有什么深藏的原因,即便父亲问起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也可能就是他常常骂我“混小子,混小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的原因吧。

可能母亲的逃离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借口,有了它,我就可以心安理得,不顾父亲日复一日苍老面容下的谆谆善诱。父亲和我的矛盾日益加深,我不关心,我的生活只要有乐趣就够了,我只关心当下。


6

傍晚的夜空天光褪尽,月亮傍在天边深情款款地躺着。我想起了牛的叫声,于是不知不觉地向屋后走去。深一脚浅一脚,雨天一定更难迈步子。

屋后用栅栏围着的圈地里,种着黄瓜,番茄。在月光下,它们覆着一层轻柔的白纱,像一动不动,婀娜多姿的舞女等我去采摘。

我饿得晕乎的脑袋立即回了神,眼珠恨不得跳出去抚摸它们。我跑过去,一手拿黄瓜,一手拿番茄,顾不上清洗就急切地开始咀嚼。

我不记得吃了多少,等我摸着鼓胀的肚子时才发现地上已经东一块,西一块散落着七零八落的残骸。番茄红色的汁水星星点点映在全身上下,我不禁自嘲地笑了下,“邋遢的模样越来越像小镇居民了。”

我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心情愉快地出门了。

一路上遇到的居民还如昨天一样,他们面黄肌瘦,浑身上下裹着粗陋的衣服,但我好像不太讨厌他们了。

我来到一处河边,一群女人窝在一起洗衣服。我看向不远的一旁,一个孤零零的女人也在洗衣服。我有些好奇,于是坐下来观察他们。

他们没有洗衣粉之类的东西,是用捣衣杵敲打衣服。我走到一群女人身旁,我们愉快地交谈了一会。他们很开心能见到“外面世界”的人,问了我很多不着调的问题,比如火车是在天上飞的交通工具吗?飞机是在轨道上跑的交通工具吗?我一一解答,这使我很开心,很久没有过纯粹的聊天了。在这里,我们是在单纯的聊天,没有掺杂一丝世俗,见不得光的目的。

接着,我脸努向孤零零女人的方向,我试图用这种方式让他们明白我想问那个女人的情况。

他们的脸齐刷刷地隐了表情,一个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女人犹豫了会,她开口想说什么时,另外一个女人把她看向我的脑袋扳回。

我只好讪笑着离开他们,独自踱步到孤零零女人的身旁。她的耳朵上有耳洞,我左右看了下,两边各有一个。我不禁疑惑,落后的山村还有这些时新玩意儿?

女人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看,一如既往地捶打衣服。我走到她身旁,她才侧过脸斜眸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视若无睹我的存在。

我仔细观察她,试图找出她和别的女人不同之处。我往河水里扔了一块石头,河水清澈,眨眼的功夫就沉了,深不见底。我一个外乡人,她就不怕我把她推下去吗?她凭什么这么信任我?小镇的居民都这么淳朴吗?这和“外面的世界”真的不一样。

可不消一会,我美满的结论就被她推翻了。她终于还是被我看得不耐烦了,她停下手里的活,语气冷冷地说:“看够了没?”

我笑脸相迎,把在酒场逢迎的本事使出来,“河水,天空,草木都看穿了,唯独还没有看透你。”

她看起来有三十岁上下。她魅力正当,风韵犹存,虽是一身素衣,却似一首典雅的精致小诗。

她不再理我,收起手边的衣物就走。她的背影让我突然觉出她是城里人。她走起来不似土生居民臃肿的模样,走路姿势似天鹅的步子,但感受不到一点哗众取宠。我眼角的余光发现我的鼻翼急促地一龛一合,我才醒悟到她的全身散发着大自然的天然香味,全然不似土生居民。


7

下午时分,我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晒太阳,邻里走出一个男人。我招手把他叫过来,我想了解耳洞女人的情况,兴许问男人会管用。

我试图让他了解我想问的是哪个女人,还没说几句他就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耳洞女人在这里是很出名。

男人猥琐地笑起来,“那腰肢,那屁股,全镇除了她......嘿嘿,还有谁撑得起那副身材......小子,莫不是你看上她了,”他喉结上下动着,咽下口水,继续说:“想当年,全镇的男人......争先恐后的局面。”

男人回忆的希冀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我忙问然后呢?他缓缓道出了耳洞女人来到小镇后的故事。

耳洞女人一来镇上就引起了轰动。单身的男人一个一个跑到她面前示爱,她无动于衷。有时候女人被逼得急了,甚至拿起手边的棍子把示爱的男人打出门。渐渐地,男人们才发现她性格不好,乖僻,冷漠,能三个字说明白的事绝不说第四个字。

单身的男人们眼看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一个个不得已娶了并不属自己心意的女人。

男人注意到他的妻子在向他走过来,他立即凑过来轻声对我说:“你知道吗?后来我们也只能用吱溜溜的眼神远远地望着她......总而言之,她讨厌一切人。”

男人的妻子拧着男人的耳朵把他拉走了,男人胡乱摆起求饶的手势也不管用。由此看出,耳洞女人破坏了小镇和谐的氛围。她是全镇男人私下聊以慰藉的谈资,她的存在不能明目张胆。


8

整个下午,我眼神恍惚地一直沉浸在耳洞女人的故事里。

天色渐显朦胧,一颗颗黑灰色的粒子在空中浮游。月亮前面像遮了幕布,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风没有阳光的眷顾,吹到身上有了凉意。

直到一串重重的脚步声传来,隐藏在我身体内的凉意才释放开来。我一动不动的身体开始一阵短促快速的战栗,然后抬起头,我才看清眼前的人。她是耳洞女人,她从远处向我走来。整个夜空是她的舞台,她是主角,像幻术一样眨眼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主动来访让我喜不自胜。

她的当头棒喝却又将我的兴奋打得无影无踪。一句简短的话不仅说明她的来意,也表明了她夸张,愤怒的情绪。“地里的那些是你吃的?”

我明白了,屋后无人认领的番茄,黄瓜原来是她种下的。可我偏偏不想如她的意,从小到大从,除了我父亲没人敢这样对我说话。

我伸长双腿,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刻意让自己表现得放松。我得让她明白,我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什么......地里的什么?什么你吃的我吃的?”

她不焦不躁,加重语气,“黄瓜,番茄。”

“黄瓜太涩......嗯......番茄也不好吃,太酸,”说完后,我起身离开。我不想搭理她的继续质问。

“你......等,等一下。”

我停下步子。她呢喃不清的呼喊多了湿润,柔软的气息,像芊芊玉手轻轻抚慰我的心灵。我忍不住回头看她。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里的泪花闪着夺人的光亮,像是感动,又像受到了惊吓。

我的怜爱之情开始泛滥。我想抓住她的双手,真怕她一下子摔在地上。

我快步向她走去,她却一转头跑向黑暗中。我不禁开始后悔刚才对她的心不在焉和不敬。


9

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成为小镇上的传奇人物。小镇的男人私下议论我,他们羡慕我不同于常人的能力,同时无时无刻也在对我展现他们的怨恨情绪。

我在小镇散步,或是和他们以物易物时,他们的眼神里尽是幽怨。我不在乎,我可怜他们,他们的行为使我认为他们连乞丐都不如,更不如一只蚂蚁。

在小镇人们的目光下,我和叶笙——后来耳洞女人告诉了我她的名字,手拉手沿着小路不知疲倦地散步。每当这时,我还如觉在梦中,太不真实了。

一次我开玩笑地问叶笙,“你看上我哪点了?”

她闪躲着眼神说:“你的背影。”我茫然,不知所以,但仍是接受了她荒谬的答案。后来我才明白这个答案的不寻常之处,当然是后话了。

我在小镇不会种地,洗衣服,做饭。生活的本领一项不会,她不看低我,仍然细致认真地教我。我不懂一个作了二十多年纨绔公子的我,为什么会顺从她。

我交往过很多女人,在我眼里他们是玩具,可我现在却心甘情愿地沦为她的玩具。不,是我们互相为对方的玩具,我们互相珍惜。我们处处小心翼翼,唯恐把对方一个不小心碰到地上。

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我是正当壮年,叶笙也正如狼似虎。可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我要求那事,她却频频拒绝。在外人眼里,我们算是同居。可我一回到破旧的别墅,看到两个分开放置的床铺时,浑身上下懒散无力,抬眼看到她,既气愤,又无可奈何。

我以为她是担心名分的问题。于是,我讲了父亲和我约定的三年期限,我信誓旦旦地向她拍着胸脯保证,回到城里一定会名正言顺地娶她回家。

叶笙仍旧无动于衷,她说:“我很满足现在的这种状态......我不奢求过多的什么。”

我冲她大声喊:“可我不满足......你一点不为我考虑吗?”正说着,我把她的两只胳膊向身体两边甩出去,作势强行脱她的衣服。

叶笙流泪了,她眼睛一眨不眨,任凭泪水肆意妄为地流淌。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哭泣的样子。像第一次一样,我手足无措。

我喃喃地问她,“为什么?”

“背影......你的背影,太像了。”

我想到了什么,问:“背影......像谁?”

“我的前夫......你们的背影太像了。我很爱他,但我怕......怕你和他一样,”她的身体快速有力地颤抖,显然,他的前夫是她的阴影。而同时我发现,我或许是她前夫的替身。

叶笙身体的震颤使她发出的声音如结巴说话,但我仍不难听出此中的缘由。


10

叶笙和前夫是非常相爱的,生活的贫苦并不能掩盖他们爱情的光芒。朋友们羡慕的眼神,父母露出的骄傲,亲戚们不时的一句惊叹,就连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都要逊色很多。

这是上天的安排,她是他身体上契合最为紧密的一块肋骨。前世五百次的回眸促成这一世的相知,相爱。

叶笙自嘲地笑着说:“我以为会这样,会一直幸福下去。可你不会想到......”她咬牙切齿,继续说:“她是一只畜生呀。”

在他们讨论生孩子的问题上,他露出了一直以来隐藏在面具后肮脏面孔。

叶笙还记得那时候她含情脉脉地躺在他怀里,她说她怕疼,想生一个。他不同意,说三个,多子多福。她耍开调皮,继续说一个。他也继续说三个,他的语气已经狠起来,她却没有发现。

她又要开口调皮地说些什么。他用手拽起她的头发,把她猛地拉离他的身体。她疼得“啊啊”叫,他不管不顾,一个巴掌向她嫩滑的脸庞蛮横地扇去,“三个,没得商量。”

第一个巴掌开始后,她继续迎接第二个,第三个。她默默忍受,她还爱他,希望他们可以回到从前。

叶笙说:“现在回头想想,那时候真可笑。男人的脸翻得比书还快......男人不像女人......一旦翻过去就回不来了,”她质询的眼神看向我,“女人的法宝就是自欺欺人......很贱是不是?”

我嗫嚅,嘴里啧啧有声,试图缓解尴尬。她笑着转过脸,继续讲述。

叶笙自欺欺人式的希望最终还是破灭了。毁掉希望的那天是在医院,她在病床上待产。

她对他说想去卫生间。他扶着她走,嫌她慢,说:“走这么慢怎么能行呢?还要生两个小孩......身体太弱小可不行。”

她大肚便便,他却还要为两个小孩的事喋喋不休。她盯着他看,他冷不丁又是一个巴掌。

叶笙流着泪,勉强笑着说:“那是我最后一次受到他的虐待。那个巴掌打完......我终于醒过来了。”

叶笙生下孩子后,前夫寸步不离她和孩子。她本想带着孩子跑,可孩子眉眼之间尽是他的影子。她狠狠心扔下孩子跑了。

叶笙说完,我们之间一直保持沉默。她抬头看我,我却发现她的神情不同以往。她的瞳孔由小慢慢变大,眼珠子似乎要挤出来把我看透,看清楚。然后,身体骤然颤抖,恐惧袭击了她的全身。她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说:“你......你叫什么?”

我拉起她的手轻轻抚摸,“你问过我的......倒忘了......怪不得每次总是‘哎,哎’地叫我。”

她严肃起来,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又突然释然地笑,“对呀......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呢?”

我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我心里清楚她在努力向自己解释什么。她明白眼前的一切,却又不敢承认。而这些,正是她所恐惧的。

我伸手将她揽入怀,我想安慰可怜的女人。她用力抱住我“呜呜”地哭。

她说:“我们就在这里永远生活下去吧......永远不要出去......青青草地,有山有水......只有大自然,一如既往地干净,清新。”


11

除了以上这个小插曲,我们的生活一直维持在静止不动的状态。她仍然是一副好女人模样,我呢,还是小镇男人幽怨眼神的目标。

那天的事情渐渐在脑海中淡下去。

是一个月色满满的夜空。月亮圆圆的,月光洒下来,铺满半间屋子。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家具隐藏起它们有棱有角的轮廓,模模糊糊地向我喘着粗气表达不满。看来它们也睡不着。

叶笙躺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床铺上,她倒睡得香。我穿上鞋,蹑手蹑脚向她走去。她发觉后,猛地抓起被子躲开我,身体向后靠在床沿。

我的理智没有战胜身体的欲望,她的举动使我异常愤怒。我打了她一巴掌,她没哭没大喊大叫,只是用她夸张空洞的眼神望着我。老实说,我突然醒过来了。我想给自己找一个这样做的合理依据,但我无辜后悔的眼神并不能拯救我的徒劳。

叶笙狞笑起来,“一个样,果然都是一个样......男人呀......看来我对你所有的做法都是对的。”

第二天,叶笙醒来后。她问我距离三年还有多长时间,我说三个多月。她说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

我以为她原谅了我,其实,她心中已然酝酿好了复仇的种子。


12

我见到父亲时,根本没有办法理解他的恐惧。我想不到,他居然哭了,像个孩子,他一贯叱诧风云的风度,颐指气使的气魄全部消失不见。

我和叶笙手拉手走到父亲面前。父亲只是愣怔了几秒,他居然当着全公司手下的面哭着叫我们滚出去。

我本想让全公司的人可以羡慕我们,可没想到会造成这种可笑的局面。

同样让我无法理解的是,叶笙当时在笑。她全然不似在面对陌生人时展现的冷淡和冷漠。后来我回顾整件事情时,就是叶笙的笑让我理解了前后两代,三个人之间的“深仇大恨”。

为了不要引起更多的矛盾,我把叶笙安置在别处,自己独自回家等待下班后的父亲。

门开了,父亲一进门先是看到我,然后赶忙左顾又盼。他除了我谁也没有看到,这才放松下来。

我以为父亲是嫌弃叶笙年龄比我大。我说:“她......看起来......三十出头,”说完我才意识到从没问过叶笙的年龄,想当然地认为她像多大实际上就是多大。

父亲咒骂,“我不允许......我命令你......把她丢开。”

“她不是垃圾......她是我......”父亲慌忙打断我。

我为了表明和叶笙在一起的决心,说:“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你看着办吧。”

父亲狂吼一声,像个疯子冲出家门。他踢倒茶几,碰坏橱窗,这次他倒不怕疼。

我看着空洞洞的门,风吹进来,沙发上的一角罩布悠然地飘上飘下。我自言自语,“哪有呀......骗你的,我连碰她的手都是少有的。”

谁也没有想到,父亲疯了。他失踪一个星期后被送到精神病院。他的公司彻底瓦解。他的手下早已看不惯他的作风,把公司贱卖。因为父亲疯了,他的债自然而然地转到我的头上。

以我的能力,十辈子怕也还不完。

在法庭宣判债务案件过后,我寻到了为叶笙安排的住处。

她不见了,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我都从未见过他。

胖乎乎的带着安全帽的包工头拍了下我沉思的脑袋,他看起来又准备要骂我。我赶忙掀起铁锹开始和水泥。包工头走后,我又低头陷入沉思。

我记得我当时好像说了句,“妈的......不会是跑了吧。”

——END


我是波斯橘猫。一个爱讲故事的猫公子。如果你喜欢我的故事,请多多关注,喜欢,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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