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血观音》是台湾青年导演杨雅喆执导的第二部长片电影,该片荣获第54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剧情片。同时香港演员惠英红凭借此片荣获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年纪仅14岁的女演员文琪也凭借此片收获最佳女配角奖,创造了目前台湾金马奖上获得奖项年纪最小女演员的奇迹。该片一经问世便可谓是殊荣满满。
二
那么,这部荣获众多奖项的台湾电影到底讲了什么呢?我们不妨来仔细看看。
电影开篇从当下的台湾讲起,讲的是地产龙头企业之一的盛棠集团欲和政府携手,共同宣布弥陀计划重新启动,在媒体的发布会上,盛棠集团的董事棠真小姐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后,泪眼摩挲的一边低声在电话中说救救她,一边快速地离开了发布会现场,这个事件引起了众人的惊奇和猜测。而她在电话中说救救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盛棠集团正在疗养院接受治疗的处于弥留之际的八十五岁高龄的董事长棠夫人。
这位棠夫人是何许人也?盛棠集团董事棠真小姐和棠夫人又是何种关系?什么是弥陀计划?该计划为何又重新启动?各位看官,这种种疑问且听说书人慢慢道来。
话说在几十年前的台湾,有一座棠府。府内主人原本是朝廷上的一位将军,将军去世后府里的上上下下就由将军的遗孀棠夫人一手主持。棠夫人平日对外经营各种古董收藏及奇珍异品,因此和各类政府官员达官贵人交往不断,表面上她和权贵们是正常的迎送往来,但私下里却是和重要的官员从事投机倒把的买卖。
当日的政坛上有两位主席的竞争人选,一位是风头正劲的王院长,一位是势力稍弱的冯秘书长。棠夫人欲联合王院长、议长、县长、林议员等诸多权贵,出资炒作秀水乡的土地开发,以所谓一元钱的价格买进地皮,待秀水乡纳入政府开发计划后,以一百元的价格卖出,这项投资计划便是所谓的“弥陀计划”。
在这个“弥陀计划”执行的过程中,棠夫人先是替王院长夫人以卖扇子的名义顺利搭上王院长并拉其入伙进入投资计划,又指使大女儿棠宁贿赂营建署专员以使计划能得以顺利进行。只是没想到所谓人算不如天算,秀水乡的土地开发并没有被政府列入开发计划,列入政府开发计划的是离秀水乡不远的丽水乡。
当整个弥陀计划发生变化时,棠夫人果断指使侄子暗杀弥陀计划的执行者林议员全家,同时指使自己安排在报社的干儿子家远将林议员家控制的农行超贷的内幕揭露出去,造成农行发生挤兑事件,使得权贵的资金均套牢其中。
当林议员灭门案被调查时,棠夫人又是先行主动宴请警政署长,使案件按照定位为情杀的方向进行侦查。但是随着案件的逐渐水落石出,棠夫人又再次指使大女儿棠宁勾引灭门案调查组负责人廖队长,并拍下两人上床裸照威胁廖队长,致使廖队长最终不但不得不将案件止步于此,同时还主动配合棠夫人将棠宁杀人灭口。因为此时的廖队长已查明农行超贷出来的资金实际上已转入到了棠宁的私人账户,也明了林家灭门乃是棠家所为,但是自己的把柄被握在棠夫人手中,只有配合棠夫人杀了棠宁才能保住自己的清白,也只有棠宁死了,那笔利用人头超额贷出来的30亿资金才能顺顺当当的进入到棠府里去。
最终当风头正劲的王院长因为此案而断送了自己的政治生涯的时候,一直处于弱势的冯秘书长却逆势而起成为了唯一的主席竞选人,这位和棠夫人早已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冯大秘书长终于可以笑在最后,一边搂着卓越多姿的棠夫人,一边坐上主席的宝位继续为党为百姓服务下去了。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最终才恍然大悟,这位不露声色做事滴水不漏无论何时何地均面带微笑的棠夫人真的是人生赢家。所谓弥陀计划、林家灭门案、农行超贷案、冯秘书长上位,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棠夫人在下的一盘大棋,而所有的人也只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而已,包括她身边的侄子、干儿子,甚至包括自己的亲身女儿棠宁……
三
我们不得不佩服棠夫人呈现在世人面前如同观世音菩萨一般的慈善面目;不得不佩服棠夫人在世人身后所显现出的心狠手辣和冷血无情;不得不佩服棠夫人善于把握机遇做事瞻前顾后的战略功力;不得不佩服棠夫人穿梭于权贵间的各种心思慎密长袖善舞的战术部署。
只是这样的所谓人生赢家这种带血的观音总是令我们不寒而栗,“血观音”真的能令自己纵横江湖一生而始终成为人生赢家吗?
棠府里面有三位女性。分别是棠夫人,棠夫人的大女儿棠宁和二女儿棠真。
两个女儿都是棠夫人的致命武器。
大女儿已经是久经锤炼早已出炉的名门之剑,出落得是风情无限却又凌厉泼辣,每逢关键时刻便被棠夫人利用在手指东打西无往而不摧。只是不甘心永远如此这般被棠夫人控制做她的名牌包,于是放纵自己吸毒、酗酒、乱伦以此来麻醉自己,虽然最后急欲带上棠宁逃离母亲但可惜行动功亏一篑,仍然作为了一只替罪羊死在了母亲的手中。
棠真虽然对外宣称是棠夫人的二女儿,但实际上是棠宁的私生子,也就是棠夫人的外孙女。也许棠夫人眼见大女儿的自暴自弃后内心其实早已放弃,所以一直努力在培养这个外孙女希望有朝一日后能取代棠宁。而棠真也果真不负众望,这个女孩虽然年纪尚轻,但早已在棠夫人的亲身教导下被锤炼的沉稳老练如同玄铁之剑。
棠真和林议员的女儿林翩翩是表面上的闺蜜好友,林家有一个马夫叫马克是林翩翩的男友。可惜棠真也暗恋着马克,却不知这位马克只是因为身份证物被扣在林家而不得不做了林家母女两人的性奴而已。当棠真撒谎致使林家母女产生矛盾,导致林翩翩不得不委托棠真将证物还给马克的时候,棠真暗中却也将马克的身份证物扣留了下来,以此控制马克能留在自己身边。
林家发生灭门案,林翩翩侥幸逃脱,但也是身受重伤,靠着呼吸机在医院维持生命。棠真每日在其身边阅读文章以期用声音唤醒这位闺蜜,但实质却是受棠夫人指令监视林翩翩而已。当林翩翩呼吸急促垂死之前以手指示身旁的棠真去唤人来救自己的时候,我们这位棠真小姐却是守护一旁虽显慌张但并未施手相救,眼睁睁的看着林翩翩再无生命征兆后才疾呼医生来拯救。这一幕恰被棠夫人看在眼中,我想也许此刻,棠夫人只怕是更加认定棠真不枉自己辛苦栽培真正可谓孺子可教也,但是她永远想不到的是,这一幕其实是对许多年后的自己所作的一个预演而已。
说书人说到这里,便不得不谈一下中国人最喜欢讲的因果循环。
我们看棠夫人如此功于心计残忍无情,有理由相信这不是一朝一夕便会形成的,应是多年特殊环境下沉浮磨砺出来的结果,因此我们应该可以判断她绝不会是棠府将军明媒迎娶的大户人家的正妻,更有可能会是贫民窟中被将军强迫后纳入的出身低微的妾。在与将军的妻妾成群中所经历的的残酷斗争中,棠夫人最终大获全胜,把持棠府大局。我们深信棠夫人在此期间的斗争中获得了丰富的权谋经验,并最终形成了她这种冷血残酷的性格。
由此我们也就可以明了为什么棠宁总是不断的说自己是“公主的命丫鬟的身”,以棠夫人当年的出生环境,她的女儿自然在将军府这个大家庭里不会有很好的遭遇,再加上棠夫人对她的利用,我们相信棠宁多年来便是在这种两重天的世界里行走,虽然在生活中她自甘堕落放纵自己,但她的内心却是极度渴望逃离这种分裂苦海的生活,只是她无论怎么走,她都走不出棠夫人的影子逃不出棠夫人的那张网。
更可悲的是棠真,这个在棠夫人的亲自教导下越来越具有棠夫人气质的小女孩,即使狠心抛弃了自己的亲身母亲,但内心仍尚有一丝对爱情的美好期望,就在她飞奔上火车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远走高飞时,谁料阴差阳错,那个自己最喜欢的人马克却不管不顾的强暴了自己。当这一切发生后,棠真内心最后的一点善念也最终泯灭了,她终于狠心跳下火车和过去的自己做了一次惨烈的告别,当她再次站立起来的时候,她已是一个比棠夫人还要冷酷无情的棠夫人了。
多年以后,当医生手执遗嘱对棠真说,棠夫人当年要求当自己生命垂危时,希望能不积极治疗,以便能让自己减少痛苦安然离去。但是棠真冷冷的撕去了棠夫人的遗嘱,她安静的坐在病床上已是白发苍苍头戴呼吸机的棠夫人身旁,双手紧紧的握住棠夫人的手,一字一句的对着棠夫人说:“夫人,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万年富贵。”
已是垂死之人的棠夫人,此时干涸的眼角也不禁流出了一滴清泪,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摆脱这位外孙女的控制,还要在这人世间继续经历病魔的折磨和身体的痛苦,直到自己最终死去……,也许这一刻,她才真正明了这折磨和痛苦不过是自己因果循环的“报应”啊!
四
《血观音》的导演杨雅喆先生执导的电影并不多,这是他个人的第二次长片,但是出手就不凡,从这部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导演不小的野心和抱负。
从技术上来说,整个电影首尾呼应,如同起点回到终点,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圆。更重要的是,除去影片中随处可见的各种隐喻以及别有用心的场景布局外,导演在影片中讲述故事时可谓是处处设下伏笔,以为后来的故事展开或前述的情节提供线索,如同小说红楼梦中的笔法一般,正所谓“草蛇灰线,伏延千里”,功力了得。
比如电影一开头棠夫人就向林议员介绍目前政坛的局势,是王院长和冯秘书长在争夺主席的位子,其中的王院长是竞争者中的热门大选,但是棠夫人也向林议员暗示,冯秘书长虽然声势低了点,但是寻常人少走的路才有好风景。其实这已隐隐透露出棠夫人其实早已和冯秘书长在联手造局,可惜林议员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
又比如林家的马夫马克在影片的最后在性侵棠真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句:每个老板娘都是这样教我的。我们便可明了其实马克实是林家母女两人的玩物而已,也就明了为什么林翩翩的母亲为什么对林翩翩和马克在一起是那么的敏感,又为什么那么强烈地反对林翩翩和马克在一起了。
再比如电影开篇棠宁和棠夫人的侄子交欢的场景中,段忠露出的后背纹身以及后来棠宁在警察署看见墙上挂着的一个同样纹身的死者照片,便可知道林家灭门案便是棠夫人指使侄子所为,然后棠夫人又派人杀了段忠灭口。
……
影片中此种伏笔实在是很多很多,慢慢品味确实令人拍案叫绝,在此我就不一一说明了。
五
台湾是一个很小的地方。但是麻雀虽小,仍然五脏俱全。从某个角度来说,台湾可以算是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个缩影。同样的,电影《血观音》中所描述的人物和故事,在中国的历史上也是层出不穷不断粉墨登场的。
我们纵观中国的历史,可以发现一些富可敌国的经商之人,往往都会暗中和庙堂上的权贵联手,比如历史上的沈万三、胡雪岩等等人物,没有一个不是这样快速发迹成功的?但是可惜的是,这样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很好的下场。盖因政治斗争往往云谲波诡,没有谁能攀附某个权贵永远屹立不倒,一旦自己所攀附的权贵倒台,轻则令自己的事业受损,重则则会使自己一命呜呼。
我们今天不妨来看看可谓是此类人物鼻祖的一个人物,看看他是如何能够洞察时势,寻求机遇,从一介普通商人,通过一系列纵横卑阖长袖善舞,终于站上了历史的政治舞台,获得了自己人生政治与财富的极大成功,同时又是如何“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最终被逼自杀的。
这个人就是吕不韦。
据《史记·吕不韦列传》中记载,吕不韦是阳翟的大商人,他多年以来一直往来各地从事买卖交易,积累了千金的家产。
公元前267年,秦昭王的太子死了,两年后,秦昭王把第二个儿子安国君立为太子,安国君最宠爱的爱姬华阳夫人被列为正夫人。安国君虽然有二十多个儿子,但是这位华阳夫人却是一个儿子也没有生。安国君有个排行中间的儿子叫子楚,在赵国作为秦国的人质,当日秦国经常攻击赵国,所以赵国对待子楚非常的不礼貌,子楚的生活困苦不堪,其人也是颇不得意。
以常人的眼光来看,这位叫子楚的公子作为安阳君庶出的儿子,已经没有多少地位,而且还被派至敌国作为人质,可想而知,这样的人如果想当上未来秦国的大王,那完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投资任何一个在秦国的安阳君的儿子,都会比子楚在未来当秦国的王有更大的胜算。
当时吕不韦正在邯郸贩卖货物,无意间发现了子楚,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投资子楚。于是为此展开了一系列的运作,他先是给了子楚五百金,让他广泛结交宾客以使名声远播,然后自己携带五百金入秦(基本上就是将自己的家产全部押上了),先是与华阳夫人的姐姐搭上关系,继而通过姐姐进一步游说华阳夫人,最终通过华阳夫人劝动安国君立子楚为继承人。这还不算,当子楚看上自己最爱的美妾赵姬时,吕不韦虽然内心愤怒但是面上仍毫不犹豫的将赵姬送给子楚,而赵姬后来生有一子,名政。你可知道,这便是后来鼎鼎大名的秦始皇。
公元前251年,秦昭王去世,安国君即位为秦王,子楚立为太子。第二年,安国君逝世,子楚继位,这就是庄襄王。庄襄王元年,吕不韦被立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邑河南洛阳市万户,彼时家中奴婢多达上万人。
一介商人吕不韦,终于凭借自己高瞻的战略目光和自己高超的运作手段站上了历史舞台,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取得了普通人远远不能达到的成功和荣耀。
如果人生能定格于此,那么吕不韦的人生可以说是善始善终功德圆满了,只是可惜的是,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还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啊!
当世时,吕不韦欺秦始皇年幼,与太后私通。后始皇一天一天长大,吕不韦害怕事情泄露,于是找了一个阳具奇大的叫嫪毐的人献给了太后,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逃避灾祸了。谁料想始皇九年,有人告发嫪毐,于是秦始皇下令查办,结果事件最终牵连到了吕不韦,嫪毐被抄斩三族,吕不韦被罢免相国职务,回到自己的封邑河南。本来吕不韦还有机会保全自己,可惜被贬后吕不韦仍不知内敛,以致诸侯各国前往其封邑拜会的宾客使者络绎不绝,终于令始皇开始担忧吕不韦会发动叛乱,于是再度贬其前往四川。吕不韦此时方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被秦始皇深度猜疑,由于害怕家族被诛杀,于是饮毒酒身亡。
唉……
六
我们无从知道吕不韦在饮毒酒之前,到底会想些什么?
我们也无从知道棠夫人在濒死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是我们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就是像吕不韦、棠夫人这样的的人和这样故事仍然还会继续下去……
其实,我们对于一个普通人能够出将入相然后安国富民,或者攫取财富然后能够济困扶危,或者著书立说以令后人传诵,也就是古人云的“立功立德立言”,我们不但不反对,而且还是大力鼓舞支持和赞赏。只是,我们真心不希望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横行不法、巧取豪夺甚至白骨累累的基础上。
惟愿此后的观音菩萨不再带“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