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故事（十四）--农民德进汉与老马

文/朱秋霞

农民德进出生于解放前，为人忠厚老实，父亲去世的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省吃俭用，二十多岁娶妻刘氏，结婚一年多刘氏因病去世，转年母亲也撇下他走了，德进孤苦一人进入新社会，家里一贫如洗，无能力再娶妻。生产队安排他给队里喂牛喂马。德进无儿女，就住在饲养场，农忙时夜里要给马牛添草料，他平时与社员话不多，却愿意与这些不能说话的牲口拉呱，他给每个牲口起名字，喂它们的时候就要叫着名字，仿佛对老朋友说话。村里的孩子们跑来玩，他就用大马勺从大铁锅里舀出煮得烂烂的黄豆扁子给孩子们吃，笑着招手说“过来，一人一口，吃完就没了！”看着孩子们吃完一个个在院子里撒欢，他就喊：“慢点跑！像小马驹似的！呵呵呵！”

德进对他喂养的那些牲口的熟悉的不得了，不用点灯他也能把一个个石槽添满了。哪个牲口不舒服没好好吃草料，社员下地干活，牵着它走，德进都要追着叮嘱别累着牲口。社员只管打哈哈，谁也不听他的话，每天干多少活犁多少地都是有任务的，怕累着牲口那活就干不完，工分就得少记，粮食就得少分，饿肚皮的事没人愿意干。在地里只能使劲甩鞭子赶着牛马干活，有的人为了赶活，就不管牲口的死活。一头老黄牛连续犁了十几天地，累得就要瘫倒，中午牵回饲养场一口料也没吃，下午又牵着下地了，德进看了不忍，心里着急也没办法。老牛到地里犁了两圈地就站着不走了，赶它的人使劲用鞭子抽打，大声骂，都没用，只见老牛晃了几晃，轰然倒地，死了！队长放出话：拉回养殖场，叫几个人杀了炖了，队里每户来一个人吃。因为有牛肉吃，社员拿着碗围在养殖场院内，叽叽喳喳说着话，个个都很高兴。累死牛的社员心里一点也不愧疚，独有德进老汉心里不得劲，他想着老牛的样子：老牛给生产队出了多大的力气啊！没想到最后却累死在地里！德进坐在灶间烧火，锅里飘出阵阵牛肉香气。德进把牛肉全部分给社员，他一口也没吃。他站在老牛空空的石槽前暗自伤神，无论人还是牲口都有老的时候，老了都很可怜！

喂了几十年牲口，生产队要解散了，德进也进入了老年。到处都忙着分田到户，队里把生产资料抓阄分了。德进分了几亩地，搬回到自己那三间老屋。

很多牛马从生产队宽敞的养殖场里转移到农户低矮的草棚里，冬天冷夏天热，待遇大不如从前。耕地时由于牛马都分散到户，只好马和牛套在一起犁地，老牛走不动，老马还像生产队时绷紧绳子使劲拉，一天下来筋疲力尽，刚犁完主人家的地，就又被别人借走去犁另外一片地，借来的牲口不心疼，为了干活就狠命抽打，天黑了许久，老马才被送回主人家，它汗流浃背，四腿颤抖，已经用尽了气力。农户们开始饲养牲口还算尽心，等犁地一结束，马牛基本无大用了。就把它们忘在家里，一天也不喂水添草，人在地里忙活一天，天黑回来牲口棚也懒得去看一看，牛马饿得嘶鸣，农户这才骂骂咧咧过来喂食：“一天累得半死，还得伺候你们这些牲口！”不用多久，牛马渐渐瘦了，皮毛没有了光泽，偶尔牵出来溜溜，想翻一个滚，几次三番也翻不过去。

老马不吃不喝有几天了，农户请来兽医，兽医说：这马老了，没用了。农户说：浪费草料人力，干还不如把它卖了！于是找来马贩子，贩子掰开马嘴看了看，说：太老了！也太瘦，没有多少肉！农户央求说：看着给点钱，就牵走吧？贩子摇摇头，走了。德进老汉说：没人要，我要！农户以为老汉开玩笑，就说：“你要就送你吧！”老汉真就把老马牵走了！他朝农户回头笑着说：我不白牵，回头我给你钱！

德进把老马牵回家，村里人都说他老糊涂了。德进尽心伺候老马，看着老马，德进就想着老马青年时的样子，这头马为生产队出了一辈子力，现在确实老了，毛也不亮了，眼睛昏花了，牙齿也嚼不动了。德进老汉就把草料铡得细碎，添上玉米渣，拌均匀，见老马慢慢咀嚼，老汉看着心里高兴。老汉对老马说：“我这个草棚不如队里的养殖场好，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牲口作伴，你放心！有我在一天就会有你一天吃的！”老马似乎听懂了老汉的话，回敬了他几声嘶鸣。

​作者简介：朱秋霞，山东单县人，爱好写作多年，系列随笔《故乡记忆》、《岁月留痕》、《乡村故事》及中篇小说《打工者》等，风格写实，记录过去，让微小人物在岁月流年里留下一点印迹，以文字形式保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