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元钱说起来不多,对腰里有钱人来说不算事,可对囊中羞涩的王老板来说那简直像一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工程款不到手,找人去借又没认识的人,此地人生地不熟,咋办?如果搞不到钱,李真、王洋会一直被关压着,工人都回工地了,只剩他俩还在黑屋里,那是自己一大块心病呀,必须想办法尽快搞到钱。哪里办钱呢?王老板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
老高、老刘来到办公室,老高问老板说:“王老板,李真俩人咋没回来?”
老板说:“还被关着呢。领导对他俩的处罚是每人罚款一千元,交足钱就放人,交不上“”拘留。这不,我正在为此事发愁呢!我现在腰里一分钱都没有,上哪去弄两千元钱呢?”
老刘说:“你昨天不是去结工程款了吗?怎么会没钱?”
“没结着。甲方没钱!”
“那什么时候给钱?”老刘问。
“不知道,说是等一段时间才有钱,具体等到什么时候我也说不清。”
老高说:“既然这样,我们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比如找朋友借一下。人老是被关着不是事儿,那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老板说:“我也是这么想,可在这里找谁去借呢?”
老高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不知道能不能借到钱?”
“谁?”老板问。
“一个开饭馆的。她是我们关里人,山东的,李真常去她那里吃饭,两人相处得还很好。李真说他俩是老乡,一个地方的人。我觉得向她开口借差不多能借到钱。”
老板有些犹豫,说:“也未必。李真去借或许可以,我们去借人家未必相信。”
老高说:“试试看。老板娘是厚道人,她知道我们的工地就在附近,不可能害怕我们。再说了,我们也不会因两千元钱去编瞎话骗人吧?我和老刘也陪着李真去过小饭馆,老板娘也认识我们。”
老板说:“真是这样我们就去试试。”
说去就去,几个人很快来到小饭馆。此时饭点已过,餐馆里已没了客人,很清静。老板娘和一位小姑娘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碗筷,见有客人进来,老板娘忙停下手中的活计,热情招呼客人,说:“几位里面请,想吃点什么?请吩咐!”
老高笑笑说:“妹子,对不起!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是来麻烦你的。我们遇到了难事想请你帮忙。”
“帮忙?啥事?”老板娘听后一愣,这才仔细打量来人,她觉得来人很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得试探着问,“你是——”
老高已经看出来了,老板娘一时想不起来几人怎么认识她的,便笑笑说:“妹子,想不起来了吧?你认识李真吧?我是他的朋友,我是老高,高起成,我和李真在你这里吃过好几次饭呢!”
“嗷,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看我这记性,快坐,快坐。说说,需要我帮什么忙?”老板娘问。
几个人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老高便把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说:“我们今天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的确没办法可想了,感觉只有你能帮我们的忙,所以我们便来打扰你!”
老高接着又向老板娘介绍其他两个人,他指着老刘说:“这个是老刘,你可能认识,他也来过你这里。‘’他又指指老板,说:‘’他就是我们的老板,我们今天是跟他打工。”
王老板赶紧站起身来,向老板娘抱抱拳说:“惭愧,哪是什么老板,也是打工的。真不好意思,今天来给你添麻烦了!”
“说哪里话?都是老乡,我能帮的忙一定帮。说实话,你们说的那地方不是人呆的地儿,那里的几把角我了解,心狠手辣,谁要犯在他们手里肯定秃噜一层皮。”
老刘一听有些坐不住了,问老板娘:“妹子,你能借给我们钱吗?我们马上去那里领人。李真、王洋是我们介绍来的,两个人又都是第一次出门,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待?”
老板娘说:“不用担心,他们既然开出了罚款就不可能再对他俩动手。你们今天来找我帮忙算找对人了,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们既不拿钱又能很快领人。唉,出门打工挣钱很不易,我能让你们省就让你们省,最好不花这个钱。”
“妹子,听你说话你官场有人?‘’老刘眼中放出惊喜之光,他一拍大腿,‘’那太好了,我们这次求神求到菩萨头上了,谢天谢地!”
老板娘笑笑说:“我公公是市局的民警,有点官职。李真的事不算事儿,他又没犯法,又没作案,我求老爷子给他们打个电话,我估计他们不会驳老爷子的面子,会很快放人的。”
“谢天谢地,我们真找对人了。这也是李真的福气,他遇上了你这个好老乡烧了高香了!”老高激动地几乎流出泪来。
老板娘说:“也别高兴太早了,老爷子不是主要领导,这事他还要请示上级。我先跟他打个电话,透透信儿,听听他的意见再说。你们坐会儿,我去打电话。”
“好好,你去吧!”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大约过了十分钟,老板娘一脸轻松地走过来,她告诉老板他们说:“老爷子答应了,说人只要没犯法这个忙可以帮,他把电话打过去了,那边说马上放人。”
老高说:“如此说来,那就不用交罚款了?”
“当然喽,要打算交罚款就不托人了。”老板娘说,“你们回去吧,告诉工友们,以后尽量少上街蹓跶,千万别惹事,一旦惹出事来可了不得。出门在外,平安是福,稳稳当当挣两个钱回去比什么都重要。今天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赶快回去领人。”
王老板站起身向老板娘深深鞠了一躬,说:“大姐,多谢了。今天多亏了你,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有情后补,后会有期。我们就此别过,再次感谢!”
说完,几个人一起离开餐馆。
再说李所长,他接到市局电话很快来到禁闭室。他拍拍李真的肩膀说:“伙计,可以走了,有人保你。算你侥幸,下次可别犯在我的手里,要长记性呦!走吧。”
李真没有说话,他不想说话,他知道在这地方多说无益。此时他最想做的就是给家里打个电话,听听亲人的声音,那是最好的心灵安慰。李真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总是给家里打个电话。亲人的一声问候,一句安抚就是一针强心剂,能使自己暂且忘记烦恼与伤心,重新振作精神,继续打拼。
李真走出大院,很快来到大街上找到一个电话亭,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妻子告诉他家里一切安好,全家人都身体健康,顺心顺意,要他不必挂念。
接着妻子问李真:“你那里情况怎么样?活很累吧,你受得了吗?”
李真回答:“还好!活不是太累,只是工作时间长了点,也没什么。”李真问妻子,“今年咱家小麦收成如何?我多半年没有回家了,也从没问过庄稼的情况,让你在家受累了!”
妻子说:“累倒没什么,就是今年小麦产量不是太高,一春大旱,水跟不上,收成不好。今年公粮又特重,集资又多,家里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秋季马上快收了,光景也不多好,也是大旱惹得祸,看劲头收成也好不哪里去。眼下家里钱也不多了,再花钱就要卖粮食了,粮食卖光了,以后吃饭都成问题了。”
“那怎么办?愁人呀!”李真叹了口气说。
妻子说:“愁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遭灾又不是我们一家,人家过得去我们就过得去。你不是还在外面挣点钱吗?犯不多大难的。”妻子问:“又该发工资了吧?”
“早该发了。前天老板就去结账了,钱拿来没拿来不知道。如果拿来了,工资很快会发到手,到时候我立马把钱寄回家去,以解燃眉之急。你等一等,暂且不要卖粮食。”
妻子默然。
此时电话里突然传来小女儿的声音:“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听到女儿的声音,李真差点流下泪来。女儿想念爸爸,当爸爸的何尝不想念女儿?做梦都想。
李真三十多岁了,从没离开过家,这一次离开家竟然是远行,跑到了六七千里远的黑龙江,且又八个多月没有回家,能不想家吗?尤其是今天,遭遇不顺,更是想家,巴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家去与亲人团聚。
李真手拿话筒,声音有些哽咽,说:“好孩子,爸爸也想你们。爸爸的活还没干完,等干完了马上回家。到时候爸爸给你们买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在家好好听妈妈的话,做个乖孩子,听见了吗?”
“听见了。”女儿答。
妻子接过话筒说:“还有事吗?没事就挂了吧。记住,常给家里打电话。”
“好吧,挂了吧!”李真挂断了电话。
王洋还在外面等着,李真走出电话亭,两人一起走回工地。
工友们都在宿舍闲聊,一见李真、王洋回来了都赶紧围过来问长问短。
老高老刘更是关心,抓着两人的手激动地说:“你们可回来了,这下我们就放心了。”
老高老刘二人没去领李真是老板的主意,老板说市局既然有人出面保李真,他们很快就会被放出来,我们如果去领人恐怕会节外生枝,不如回工地等着,老高二人觉得老板说的在理也就没去。
老刘问李真:“老弟,你知道你们俩这么快被放出来是谁帮的忙吗?”
“不知道。”李真说。
“是宾客来的女老板,你的老乡,她公公是市局的民警,是她托公公保你们出来的。”
李真听后有些愕然,问:“她怎么知道我们被关进那里的?”
老刘听李真这么问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地给李真讲了一遍。
李真听后点点头,说:“大姐是好人呀,萍水相逢的老乡对我的事情如此上心,在当今社会打着灯笼也难找呀!等两天发了工资,我一定买上东西好好地去谢谢大姐!"
老高说:"是得好好谢谢人家,这样的朋友真是少有,可不能冷了人家的心。多个朋友多条路真是一点不假,今天的事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可话又说回来,拿什么去谢人家呀?工资没着落,什么时候给钱八撇还没一撇呢!"
王洋问:"这是咋说呐?难道老板没有结下账来?"
"对呀!这不,我们正在议论这个事呢。我们不是刚说过吗?去求饭馆老板娘保你们,就是因为工程款没拿到,老板兜里没钱才去找人家帮忙的。依我看这事不咋地,甲方不地道,搞不好这季子工资又要打水漂。原因是,老板拿不到工程款,工地上没有赔面的厨子,甲方不给钱,老板兜里也空了,他不会贷款给工人发工资吧?"
李真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自己刚打电话给妻子说发了工资就把钱寄到家去,这下好了,工资变成了雾中花,水中月,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李真的心立时又凉了半截。他早已听说过出门打工的上当受骗的人很多,在外辛辛苦苦地干了一年,到头来两手空空,哭着回家的都有。天哪,如此厄运又将降临自己头上,老天不睁眼呀,为何不照顾穷人?李真担心极了,他告诉工友们:“关于工资的事你们只在背地里嚷嚷没用,应该找老板去,让他给个说法。你们说是不是?”
一个工友说:“老板来过了,说了工资的事。他说少不了我们的工钱,问题是甲方不给钱,他一时又筹措不到那么多资金,发工资的事就得向后拖。他说了,别担心,工资不会少谁一分钱。”
李真说:“既然不是老板的事,那我们就向甲方施压,罢工!甲方什么时候给钱就什么时候复工。你们想,我们都干了两个多月了,工程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什么时候该付款了甲方应该很清楚。工地上天天来人,该付工程款了他们早知道,说眼下没钱那是借口,分明是他们不想给钱,肯定别有用心。试想,偌大一个机械厂,几十万的工程款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怎么会没有这点钱呢?他们就是不想给钱,想拖,拖一天就有一天的好处,现在贪腐现象极其严重,当官的把几十万工程款提出来存入银行,一天有好多利息呢。如果拖一个月那将是不小的一笔收入。他们拖,我们也拖。他们拖钱不给,我们拖工程不干,把工期向后延。”
对李真的想法有人表示赞成,也有人表示反对。
一个年龄大点的工友说:“老李,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们在别的工地也用过,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们。前年我们在江苏工地就遇到过这种情况。甲方不给钱,工人们罢了工,一停就是五天。你停你就停,甲方也不催。你猜最后怎么样,工程完了得验收呀,结果这里不行,哪里不合格,罚款,扣钱,最后还有一个更严重的扣钱项目,那就是没按时完工,按照合同规定,拖延工期要酌情罚款,由于事情闹僵了,这个‘酌情’就变成了每拖一天罚款一万,一共拖了八天,罚款八万,再加其他项目罚款,三下五去二,一个工程下来,老板不光没挣钱还赔了两万。你说气人不气人?”
王洋说:“也太不讲道理了吧,甲方为什么不从自身找毛病,是你拖着工程款不给,工人拿不到工资才罢工的,是你甲方有错在先,不是工人故意拖工期,甲方该负主要责任。”
老工友接着说:“小老弟,哪里讲道理?你干的是人家的工程,挣的是人家的钱,把柄在人家手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蹂躏你就怎么蹂躏你,你只有服从的份儿,没有反驳的份儿。尤其是干工程的,老板得看着甲方的脸色过日子,必须哄得甲方高兴,这样你的钱才会拿得顺利。否则,你惹恼了甲方,那你有本事要去吧,三趟五趟不一定见人,十趟八趟不一定给钱,就是见着了,也是毛病挑出一大堆,最后还是给不够钱。你急得搓手搓脚,最后就是喊爷爷叫奶奶那也无济于事。现实就是这样,你来硬的,甲方也来硬的,反正人家说了算。老板最后拿不足钱,工人工资他还能一是一,二是二的发给我们吗?天下没有赔面的厨子。
“再说江苏工地吧,老板赔了钱,结果我们的工资只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老板打了欠条,说是以后给。你想想,哪还有以后?,直到今天我们也没拿到一分钱。因此罢工这一招不能用,不是上策。”
老者的一番话说的人们都拉长了脸,既有前车之鉴,那就不能再重蹈覆辙。这条路走不通再想别的路,反正干等着不是办法,绝不能坐以待毙,听凭宰割。一家人的生计就靠出门打工挣点钱维持,该给钱不给放到谁的身上都不愿意。
老高说:“兄弟们,先不议论这事了,吃饭时间到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说。”
人们各自回到宿舍拿碗筷去食堂打饭去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