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食堂的饭食特别差劲，每人只有一小勺菜，三个黑馒头。菜是盐水煮茄子，馒头是掺和了大半玉米面的粗面馒头。人们一边吃一边抱怨。

伙夫说:'兄弟们，别抱怨了，将就着吃点吧。今天的饭差劲，说不定明天连这样的饭也吃不上了。老板没钱，送菜送面的伙计来要账，说是食堂欠了很多钱了，如果明天再不结账菜、面全不送了。老板再三商量，求人家帮帮忙，那伙计就是不答应。你说愁人不愁人？‘’

李真想，这下麻烦了，工地非乱不可。本来工资拿不到手人们都怨声载道，如果再吃不上饭那无疑是火上浇油，不罢工也得罢工。试想，饭都吃不上了那还怎么干活？

人们吃完了饭天渐渐黑下来，工友们放下碗筷陆续来到李真的宿舍，继续商议对策。俗话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不管干什么事情总得有个主谋的，人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李真，人们认为李真有头脑，有文化总能想出好办法来。

一个工友问李真，说：‘’老李，咱们明天是罢工还是继续干活？或是卷铺盖走人？你拿个主意吧，我们听你的。工地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想好难了！‘’

李真一时也拿不出好主意，他想了一会儿说：‘’罢工不是上策，卷铺盖走人更不行，工资没拿到手连走路的钱都没有，讨饭回家呀？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也是唯一一条，那就是继续干活。工资的事我们暂且不提，食堂里没饭我们装作不知道，该怎么上工怎么上工，到明天如果真的吃不上饭，我们再罢工不迟。这样做，我们给足了老板面子，留不下口实。老板对甲方也好说话，他会说，你们不给工钱，工人连饭都吃不上了，难道让他们空着肚子干活不成？如果造成工期推迟那是你们甲方的责任，怨不得我们。‘’

老高说:'对！说得有道理。我们明天还是照常上班。我觉得老板现在比我们还急，他也一定想办法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我们按时上班了，老板没话说。如果罢了工，老板就抓住了我们的小辫子，他可就有话说了。他是包工多年的老板了，什么事没遇见过？什么人没见过？什么点子没有？我们首先要防老板一手。‘’

‘’对，没错！‘’有人说。

秃顶老徐插话了，他说：‘’理儿倒是这个理儿，可钱是硬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先不说家里用钱，就说我们自己吧，腰里一分钱没有，别说喝个小酒、吸根烟了，就是有个头疼脑热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你说叫谁不着急？还有，酒不喝能行，可烟不抽难受。‘’

‘’老徐，叫老板商店赊烟去。‘’一个工友说。

老徐说：‘’谁叫老板赊烟去？你？还是我？‘’

‘’你呀，你不是没烟抽了吗？‘’

‘’我没那么大的脸，‘’老徐一拍大腿，说，‘’诶，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你老板没钱给工人零花，人们没烟抽，你去商店赊几条香烟分给工人总可以吧？要不我上老板那里说说去，没烟抽真他妈比害病都难受！‘’

老许头说完真走了，是否去找老板人们不知道，也没人关心，人们依然还在继续原来的话题，说三道四。

再说老徐头，他来到老板办公室门口隔着门缝向里看了看，屋里亮着灯，却没有一个人，也不知老板干什么去了。他一脸失望地折转身返回宿舍，刚走没几步，突然脚下有个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他低头一看，诶，是块钢板。那块钢板大约有十来斤重，秃顶老徐一阵欣喜，心想这回有烟抽了。他弯腰捡起钢板迅速揣进怀里，向四周看了看，没人，他便若无其事地走出大门，直奔废品收购站。

屋里的人们还在等老许头的香烟，可左等右等总不见人回来，眼看天色已晚，人们心揣遗憾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睡觉去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人们照常起床上班。李真也像往常一样带着十几个人向工地走去，刚走到半路迎面碰上了队长。

队长拦住李真，说：‘’老李，先不要去上班，老板有事找你。‘’

‘’什么事情？‘’李真问。

队长说：‘’我也不知道。我们两个一块去，到那里就知道了。‘’

李真把工具递给王洋，又吩咐了他几句话，然后与队长一起向老板办公室走去。

此时老板正坐在屋里发愣，见李真来了便客气地让座，然后说：‘’老李，我叫你来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现在工地的窘境你也看到了，我不再多说什么。现在工地上吃饭都成了问题，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吃饭第一，你看，饭都马上吃不上了，这可是大事，是亟需解决的问题。你这里不是有个开饭店的老乡吗？那是个好人，我想让你去她那里借几千块钱解决吃饭的问题，你觉得行吗？‘’

李真说：‘’试试吧，或许差不多。‘’

老板接着说：‘’我明天回家一趟，操办部分贷款，一是还还账，二是发工人工资。我考虑过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工地上暂且交给队长李青管理，你负责后勤，主要管理食堂，记住，借来的钱只用于吃饭，不要吃太好，吃饱就行。‘’说到这里老板站起身来，招呼李真，说，‘’走吧，我们借钱去。‘’

李真有些迟疑，心想，人家刚帮完忙还没来得及答谢呐，这下好，又要向人家借钱，这叫什么事呀？见了面如何开口？‘’

老板笑笑说：‘’怎么，有顾虑？你老乡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只要向她张口她肯定借钱给你，至于这个钱怎么还你就不用担心，我回家拿回钱第一个就还她的。‘’

李真说：‘’好吧，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大姐不借怎们办？‘’

王老板倒挺有信心，说：‘’不会的。只要你出面，她肯定借给，从前天她对你的关心就可看出来，老板娘本性善良，乐于助人！‘’

李真挠挠头皮没再说什么。

老板娘对李真是绝对信任的，她对李真很有好感，又是老乡，两人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感觉格外亲近。也许是两人年龄相仿，有着共通语言，也许两人是老乡，突然在几千里外的黑龙江相遇很自然生出亲近感。无论是什么原因，李真遇到了难处亲自登门求助，老板娘肯定应允。

李真二人来到小饭馆，见到老板娘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老板娘听后二话没说转身走进屋里拿出五千元现金交给李真，说：‘’这是五千元，数一数。够吗？如果不够过两天再来取。‘’

李真激动地手都有些颤抖，他接过钱紧紧攥在手里，感激地望着眼前这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大姐，眼泪几乎掉下来，他郑重地告诉大姐：‘’大姐，谢谢啦！你今天不只是帮了我李真一人，你是帮了工地上所有的人。今天工地面临困境，这笔钱就是救命钱！‘’

王老板也走过来，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妹子，你是在帮我，这份恩情我终生难忘。‘’

老板娘说：‘’言重了，出门在外哪有一帆风顺的？谁又不用人？客气话就不要多说了。饭点到了，赶快去市场买东西，别耽误了食堂做饭影响了工人情绪。‘’

老板娘说的对，不能耽误了工人吃饭。现在有钱了，不愁吃不上饭了。二人告别老板娘向市场走去。

饭吃上了，工人们每天都按时上下班，工地上一切正常。王老板暂时放下心来，一天晚上他坐车回家办钱去了，工地上的一切事务交由李青全权负责，食堂暂时有李真管理。

李真每天采购完饭菜还要去工地干活。这天他正在钢筋厂干活，伙夫突然大汗淋漓地跑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喊：‘’李真，出事了，食堂里有人来闹事了，赶快去看看。‘’

‘’谁闹事?‘’李真问。

‘’先前给食堂送货的人，他还带来两个人，说是来要钱的，扬言如果不给钱，今天连锅都砸喽！‘’

李真一听，头‘’嗡‘’的一声，眼前一阵眩晕，怕什么来什么，他这几天就怕人家来要账，每次上街买东西他都先看看是不是有这两家人在旁边，以免惹上麻烦。这下好了，人家找上门来，想躲也躲不了了。

李真放下手中的活，说：‘’好吧，我去看看。‘’

伙夫在前，李真随后，两人很快来到食堂，只见要账的几个人正忙着往车上装东西呢，锅碗瓢盆摆了一地，面案板也被掀翻。李真赶紧上前制止，说：‘’几位老兄，先放手，有话好好说，有什么事我们坐下商量，不要动气。‘’

其中一个胖子听见李真说话，停下了手，他上下打量了李真一番，然后开口说话：‘’伙计，何方神圣？我咋没见过你？听说话的口气是个管事的，是吧？那好，我不装了，我听听你有何高见，说说吧！‘’

李真陪上笑脸说：‘’我说咋办你也不听，我们还是坐下商量商量，一块想办法。‘’

胖子说：''有什么好商量的？该账还钱。没钱就用东西抵押，就这么简单！‘’

李真说：‘’搬东西能当钱用吗？你就是把伙房的东西都拉走能值几个钱？‘’

胖子说：‘’伙房的东西不够，工地上有的是，我拉上一车就够我的包了。‘’

李真说：‘’拉东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不明智。你说拉就拉，说装就装，不可能！万一把事情闹僵了、闹大了惊动了官府那两家谁都不好收场。‘’

胖子说：‘’吓唬我是吧？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没钱就拉东西，就是惊动官府又能怎样?我一没偷，二没抢，还能判我罪？我小本生意，光您们就欠了我一两万，我的生意已经无钱周转。我来了多次了，你们老板就是不给钱，我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你不让我搬东西我可以不搬，那你必须给我一个确切日期什么时候把钱给我，总不能钱不给，东西也不能拉吧？‘’

伙夫接话了，他说：‘’哪能呐？我们眼下不是没钱吗？要是有钱早还给你了，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胖子说：‘’你说没钱鬼才相信呢！没钱怎么吃的饭？莫非又是赊来的？‘’

李真说：‘’找朋友借的。你不给我们送东西了，我们总不能饿着肚子吧？被逼无奈，找朋友借了点钱暂时维持生计。‘’

‘’借来的也是钱，能借钱买东西就不能借钱还账？‘’胖子问。

李真说：‘’欠你的数额太大，我们借不了那么多钱。老板回家办钱去了，过几天就回来，等他回来一定先还你的钱。大哥，你就宽限几天，不要拾掇东西，工人们还得吃饭呀！‘’

胖子说：‘’你们关内的人说话我信不过。你说老板办钱去了，谁知道？说不定他跑了，想坑我们一把！‘’

‘’嘿！‘’李真苦笑了一声，‘’你说老板跑路？笑话！别忘了，他的工地在这里，几十个工人在这里，他往哪里跑？你现在的心情我理解，也是手里缺钱，发急，是吧？给你说实话，老兄，其实我们和你一样，也缺钱，现在我们手里连零花钱都没有，更急！有什么办法？工程款迟迟不到位，老板把家底都花光了，手里也空了，他比我们还急。不过你放心，少不了你的钱，只是迟早的事。听我一声劝，耐心等几天，别闹了。钱再好也不如人情重，来日方长，我们往后还会继续合作，还要做朋友。让一让，双方都好走路。对吧？‘’

李真的一番话说得很诚恳，发自肺腑，胖子听后也消了气，他说：‘’好吧，我听你一回劝。‘’他转向另外两个人，说，‘’停下来吧，今天不拉他的东西了。‘’

胖子又转向李真，说：‘’伙计，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等三天，就三天，你告诉你家老板，三天后还不见还钱就别怪我不给面子了。走，回家！‘’胖子说完招呼两个伙计上了车，然后扬长而去。

（待续）